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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这对兄弟太特别了,又因为听过了他们的故事,江漓总是不由自主地仔细观察着他们。看着沈雨浓在他出了手术室之后寸步不离地陪在左右,连家都不回。整整一天一夜,只是看着他,那样用心的,深情的凝视,仿佛这世上除了眼前这个人,什么都不存在了。
他会小声地跟他说话,哪怕沈烟轻只是沉沉地闭着眼。很温柔的语调,也很小心,虽然是说话,却似乎又怕吵醒了他一样,嘴巴轻轻地动着,很多时候,连站在旁边的人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有时候也许是说到了开心的事,嘴角会不由地翘起来,眼睛弯弯的,迷人极了。可以一看到沈烟轻毫无反应的样子,笑容又会很快地冷下来,眉宇间浮现出酸楚,也不顾旁边是不是站着人,情不自禁地会吻着他的手心,他的额,还有他的唇。
每次看到这个情景,江漓的心里也不由酸酸的,要扭过头去,拼命眨眼睛。
在沈烟轻未醒的这三天里,王烨只会在晚饭时来看看,向医生了解情况,甚至连话也不跟沈雨浓说一句,顶多亲亲江漓,就一声不吭地离开。江漓只担心地看着他眉间的煞气越来越重,眼神越来越阴冷,甚至也不敢跟他说话,只隐隐地感觉出有人要倒霉了。
于是每天都要买回所有的日报晚报,仔细看社会版,生怕在上面看到血腥的报道,可是要是没看到第二天就只会更忧心忡忡地去买。
有时报纸上会说一些打架斗殴或是抢劫造成的流血事件,可是对于现在这个社会,这种报道已经不足以占据过大的篇幅,所以他也不能判断这是不是就跟王烨有关,即使配上图片,他也不知道那几个捅了沈烟轻的小流氓长什么样。
所以直到沈烟轻醒来,甚至到他出院,江漓也不知道他所担心的事是不是发生了。
沈烟轻醒了之后,因为年轻的关系,康复得很快,于是王烨就像也从重病中复原了,跟他插科打诨,直到遭到医生的严厉警告,乃至限制他的探视时间。
一切又像恢复了原样。只除了沈雨浓的离去。
沈烟轻有时会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那空荡荡的天,似乎在盼望着有一架飞机能在那上面滑下一道痕迹。
王烨被限制探视之后,只能靠江漓来回照顾他。可是他们俩那性格原本就很难凑到一块儿,加上沈烟轻心事重重地郁闷着,更不怎么跟江漓说话了。所以江漓也只是每天给他煲个汤,做一点饭菜送过去。
大概是表现得太贤惠了,竟然有天被护士长询问有女朋友了么?然后又把她的侄女扯出来夸了一通,言下之意十分明显。害沈烟轻在旁边笑得死去活来,连伤口都差点开裂——不过他后来还真的因为自己洗澡弄到伤口开裂,被医生骂得很惨。
结果第二天王烨就跟他一同出现了,并且在来探听回信的护士长面前抱着他,含情脉脉地说:“瞧瞧,都累瘦了。今天回家我做饭吧,好好给你补补。”
江漓被他弄得面红耳赤,只能无声又抱歉地看着护士长脸色煞白地离开。
回到家,他趁着王烨心情好,把一直憋在心里的担心问了出来。王烨像是愣了愣,才苦笑着把他拉进怀里,轻声说:“以后有问题就直接问我,不要老是放在心里。我说过很多次了,你有事又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他听话地点点头,笑了笑说:“好。”
王烨却像是看出了他在半敷衍地回答,知道他的性子就是这样了,也不再多说,把这些天的事汇报了。
其实他还真没空全力去找出那几个动手的,这些天他忙的就是在公司和司法单位之间跑。沈烟轻这一次动得太深,甚至已经造成记者流血事件的话题,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从他碰的部分牵扯出的关节是一个接一个,一大批人被拖下了水,现在公安机关是立了专案侦察,一心要挖出他们这个特大走私集团,这件事绝不可能善了了。
第二天,连沈烟轻也忍不住问他:“你们公司那边怎么样了?”
王烨答得有些无奈:“还能怎么样?有关部门正在查呢。公安局,海关,该查的都在一项项查,我都已经被请去喝过茶了。”
“那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你收集的证据这么确凿,我除了努力配合人家难道还能翻案么?”
“哎,没连累到你吧?我可把你的部分都剔走了。而且我还跟人说了,你是我的线人。”
“是啊,谢谢你害死我了!”王烨作状地对他拱拱手,“现在我在道上的名声臭不可闻,人人都恨不得来斩我一刀,本年度罪大恶极反骨精英非我莫属了。”
“你别夸张了,可能么?”沈烟轻露出个鄙视的表情,“我怎么可能给你留下这样的把柄?证据是证据,你的那部分我处理得清清楚楚妥妥当当的,该你的一样也不会少,但你顶多也就是个协从,只要配合调查,就没你什么事了。再说东西我不也没全给他们么?”
“法院你家开的啊?说得轻巧!我告诉你,如果我进去了也还好了,就怕个个都有份,唯独没有我。那我就是天天住地下掩体也别想睡得着了!”
沈烟轻望着他笑,眼睛弯弯的,笑得他心里发毛。“你笑什么?”
他不理他,接过江漓削好的苹果,对江漓说:“哎,江漓,武侠小说看过吧?举凡那种灭门惨案,不管多惨绝人寰鸡犬不留血流成河,必定被走脱那么一两个的……”
“哦,我知道。”江漓一根手指指着他,故作轻松地笑得像孩子,“就是那种在忠仆的掩护下,小主人从地道逃脱,然后进到江湖学得一身盖世奇功,又杀回来找凶手报仇的对不对?”
沈烟轻咬着苹果笑呵呵的:“不用后面这么复杂,到走脱那里就好了。”说着指着王烨,“知道这谁么?——忠仆。”
江漓茫然地望望王烨,有点明白了:“那小主人是谁?”
“小主人是谁啊,烨哥哥?”沈烟轻忽然对他做出个小女生歪嘴笑的可爱表情,仿佛从谁那儿学的。
江漓马上知道他说的是谁了——王烨的秘书,那个长得很可爱也很天真的梁冰影。王烨老板的掌上明珠。
王烨烦躁地一摆手:“别扯小女孩进来,根本没她什么事!”
“哼!你够黑白分明的啊!”沈烟轻把笑容一收,“不过别怪我说得太明白,别管她做没做,只要她是你们老板的女儿,就别想没什么事!树倒猢狲散,你们老板做的亏心事多了,就算现在漂白也别想连过去的债一锅漂了。这么多人就在等着他倒呢,这不还有一句话叫‘墙倒众人推’么?这回他铁定是跑不了了,你们公司的那几个高层,一个都别想跑。你虽然做到分公司经理,那也就还是一打工的,身份上算是不上不下。但你们老板欣赏你,那小女孩又喜欢你,只要她爸进去之后,她一心要继续跟着你做你的花痴小秘书,你又愿意全心照拂,她爸感激你还来不及呢。你以前帮过他们,那是做小弟,真正的机密都没参与……”
“呵,这样都行?亏你掰得出来。谢谢哦。”
沈烟轻瞪他一眼,继续:“只要你们老大愿意这么帮你开脱,这案子牵扯不到你什么事。外面的人?他们知道什么?我就一实习小记者,不知天高地厚想挖点新闻,不巧又跟你认识,所以想办法从你那儿撬了两片瓦下来而已。警察觉得有问题,那是他们鼻子尖,关我们什么事?”
“那是,”王烨边笑边点头,“反正这么无辜的你也受过教训了是吧?”
两人这样谈笑风生地说着这些事情,江漓的心却已经为王烨提到了嗓子眼。
回去之后,他一直沉默,王烨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他抬头看了他很久 ,忽然说:“王烨。”
王烨就笑:“你一要跟我说什么重要的事就会叫我的全名。说吧,怎么了?莫非你有了?”
他没心思去理会这个笑话,只是郑重地说:“我想先跟你说,不管怎样也好,别让自己受伤。我想你们世界的规则就是那样的吧,有欠有还,如果是被人认为你出卖了兄弟,那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行了。只要别被杀……我不太会包扎伤口,也没什么体力能陪你亡命天涯,如果出了事我恐怕什么都帮不上你的,所以,我只求你不要受伤。如果非要有人死,我只希望不是你。”
“傻瓜。”
王烨一把把他拉进怀里,紧紧抱着。如果说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能体会到那种有人关心,有个人在为他的安危担忧的滋味,那全都是江漓给的。哪怕知道他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可是忽然在停车场见不到人,江漓也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明明是最弱的一方,他却总是担心着王烨。
在王烨对沈烟轻的爱情里,一直以来付出最多的总是他,他也一直把付出当成爱那个人的快乐和方式,虽然很少得到回应,但他从来都无怨无悔地给。这对他来说,是赢得爱的唯一的方法。可当有一天,有另一个人愿意同样这样毫无保留地对他付出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一早已被无休止的“付出”掏空了,只有这个人,才愿意用全部的自己来填满他。像是上天对他的“傻”再也看不下去,于是便派了个天使下来弥补他。
在爱的世界里,一定要有个傻瓜。
要么,两个都是。
王烨吻着他的眼睛,轻声说:“我看两个傻瓜在一起也挺幸福的。”
结果事情居然真的就像沈烟轻预料的那样,脱不了身的老板把女儿托付给了王烨。他的个人资产和公司资产被没收,但在海外银行以梁冰影的名义还存了笔钱,现在拿出来交给女儿,由王烨协助打理。除去被清理的那些黑道时期的遗老遗少,这个公司实际上只不过像被换了个壳,元气其实并没怎么受损。
江漓终于安下心了。忽然又觉得沈烟轻也许真的是个不寻常的人物,被老天看上的超级幸运儿。
沈雨浓出了趟国,又飞快地回来了。那匆匆的来去,相比沈烟轻躺在医院的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好像他只是出门买了点东西,中途根本没离开过。
原本要变得危机四伏的日子忽然就像那些危机突然来临一样地恢复了平静。
沈雨浓回了学校,王烨开始为新公司奔忙,说这是他欠老板的。
接着,沈烟轻大学毕业了。
他又回到了实习的报社,成为一个正式的记者。但是在娱乐版。
听说他们主编已经被他上次的搏命挖料吓坏了。
可是江漓觉得,以这个人的性格来说,说不定这是有一就有二的事。做娱乐记者也未必没有出人命的时候。不过谁知道呢?这就是生活吧。
江漓自己,则依旧每天在花店里操劳,偶尔去为斜对面的咖啡馆打打下手,当然是义务劳动。那老板苛刻得很,要她多出钱不如让她去死。不过江漓也不在意就是了。
日子就如窗外的风景,虽然看起来总是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