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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想南方人大把没听过“单刀会”的,也没见笑死过几个人啊。却禁不住腰里那个人手臂的劲道,不由奇怪,“你又没有学过武艺,怎么手上的劲道那么大?”
张富贵哈哈笑,“我要造火轮车火轮船,你当这些活儿都是不用花力气的吗?”
楚云一想也对,只能道:“行了行了,算你有理。喂,松手松手,我学还不成吗?”
张富贵搂着那个人偏细的小腰,正奇怪自己怎么会觉得抱一个大老爷们抱得那么舒服,闻言想也不想地拒绝:“呸!我一松手你就飞了!你叫什么,你叫云诶,万一你飞了,我上哪儿找你去?”
楚云被他搂得不是滋味,耳朵里又听见他越说越不像话,“张富贵你他妈的醉啦?!”
张富贵让他这样一说,倒觉得自己是有些醺醺然的意思,但又不愿意承认,只说:“你醉了我也没醉,我酒量好过你海去了!”忍不住拿脸蹭在他背上,“我只是人傻又不是酒傻,我告诉你,我是越喝越聪明那种……”
楚云又好气又好笑,“好好,你是酒聪明,越喝越聪明!放手吧,聪明人!”转手在张富贵肋下戳了一记,张富贵顿时手臂酸麻难当,楚云也乘机脱身出去。
“喂!跟我学‘单刀会’!”张富贵说,“一定要学!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一定……”
“他妈的,”楚云无奈,“行啦,我学!”
10、
两个人就这样一直学着唱着,哈欠着哼哼着,竟然慢慢地精神起来。楚云虽然是南方人,可是他学语言很有天赋,京片子就很快上口了,最常用的就是:“张富贵你丫的王八蛋!”“他妈的!”……
所以就算是学唱鼓词也不难,没几下就琅琅上口。只是张富贵自己容易忘词,还有好多回,楚云只要想想就觉得张富贵唱的那调门不对,于是两个人各执一词,唱唱就吵起来。
一开始楚云的嗓子没打开,但很快就在张富贵的“言传身教”下,学会霸着鼓点自己唱自己的,张富贵拨着三弦跟他捣乱也没把调门拉回来。
楚云本来满腹心思茫然无措,但是不知道怎么的,跟着这个痞子一宿闹下来,只觉得年轻的血都烧得沸腾起来。于是唱着闹着,有时候两个人还会因为鼓在谁的手里三弦被谁拿着大打出手,这时候习过武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张富贵根本不是楚云的手脚。
也幸亏两个人跑出了城门在外头唱,否则这样一宿下来,街坊邻居不拿大耳刮子抽他们两就怪了。
天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白的,楚云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猛一抬眼的时候,就看见高高白桦林那头的天已经拉开了一条白色的缝隙,而后便是层层叠叠的蓬勃朝气在天际渲染开。
“啊,”略惊一惊,“天亮了?”
“是该亮了!”张富贵笑眯眯的,“前面有个小坡,爬上去看日出最好了。”
楚云诧异地看看张富贵,张富贵的眼睛都笑眯成了逢,伸出手在胸前用力一拍,“小云儿,跑起来!”
楚云忽生出一种自己也说不明白的豪情,猛地把手里的鼓点一扔,甩开脚丫子就往前头跑去。他的身后则传来三弦清冷的叮咚声,“但则见碧靛靛的青天红扑扑的日,巍耸耸的高山叠翠翠的盘……”
跑过去,跑上去……楚云想,我上去了就能看见这瑰丽豪迈的景色,我跑过去就与红日壮丽在一起。
“孤零零的江亭黑漆漆的柱,疏落落的村庄林木攒,方方圆圆观山远,影影绰绰雾漫漫……”身后的鼓词仿佛追着他一样,楚云越跑越快,身后的浅唱却像回荡在这个清晨,来自于时间空间的另外一端,而且已经唱了很多很多年的岁月的声音。
小河口不宽,粼粼细光开始在一点点正初升的红日照耀下反射出来,而破了春冰的河水流淌间就有“咚咚”的声音回应着人间的清唱。
楚云一口气跑到张富贵所说的那个坡上,看着红日已经升了起来,河水还在脚下流淌,远远的张富贵却还在悠然地唱着他的鼓词:
“滚滚东流长江水,恰好似当年英雄的血一般……年少的周郎今何在,惯战的吕温侯如今在哪边……现而今这三山六水依然在,不觉得某家我的两鬓斑……”
楚云一下子地醒悟过来,就在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的时候,时间还是在走,一点点流淌过去的,却是属于自己的最好时光。无论有多么大的悲痛,不管过去是怎么样的伤,时间是不会等人的。但既然生而为人,就是一个自己愈合伤口的过程,除了自己,不!还有除了最关心自己的人,没有别人会来迁就你,所以悲伤或许真的只是一个伤害自己和自己最亲密的人的法子。
他这样站着,看着天,看着白桦林,看着滚滚东逝水。而等他突然明白这才是张富贵叫他来唱了一宿的鼓词的意思的时候,蓦然回头,那个人已经放下了手里的三弦走了过来,定定看着他的眼睛一如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温暖——
“这样躺着舒服吗?”那个人问。
“冷。”楚云回答,于是那个人就跟着躺了下来……
一个人一辈子当中能够遇到几个这样愿意在你说冷的时候,跟你一起承受的人?一个人一辈子当中又能够遇到几个在你颓废沮丧茫然若失的时候,硬拉着你出来唱一宿大鼓的人?
楚云看着张富贵,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情感就那么突然的充斥满了整个胸臆,“我姓楚,我叫楚云。”他明明白白告诉他。
张富贵略一愣,他只是想让楚云开心起来振作起来,倒真的没在意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当时就咧开嘴笑起来,“我管你姓楚姓张,你就算姓爱新觉罗,还是我的云儿兄弟。”话说完又觉得不对,“不对不对,不只是兄弟!”他说,“我们应该是比兄弟更亲的……”
有两个字就在嘴边了,张富贵嘴巴张开又闭起来,但又张开。有两个字明明就在嘴边了,就在嘴边了就在嘴边了!可是无论如何,张富贵发现自己就是说不出来。
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的两个字,明明,它们就在嘴边!
却,说不出来……
***
过了几日,张富贵让楚云管账收账的事情终于还是东窗事发——
“那你就是说……”张老太爷把手里的烟杆子捋了捋,“这些日子,都是云儿在帮你管账。”笑眯眯的脸看不出有很大火气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张富贵却往后退了一小步。
楚云硬着头皮,“少东家很认真的,不过他忙……”
“是啊,忙嘛!”张老太爷说,“忙着听说书,忙着玩,忙着跟那些洋鬼子混在一起!”猛举起手里的旱烟杆子就一下子抽过去,“你知不知道现在别人都叫咱们家什么?叫你什么?他妈的,老子这样一条好汉怎么就得了你这样一个儿子?”
张氏委屈,“他老爷子,你骂儿子就骂呗,你扯到我身上干吗?什么他妈的,他妈不就是我吗?何况说到底这不还是你们老张家的根儿?”
张老太爷大怒,“这种儿子有不如没有!”
张氏说:“好,那你就把我们娘儿俩赶出去好啦!就知道听穿红衣服的那帮老娘们儿胡说,反正你迟早要迎她们进家门,不如现在就放了我们娘儿俩出去!”
张老太爷气得手都发抖了,“我什么时候说要迎她们进家门了?”
“昨儿个还看见你跟言大奶奶在那里头碰头的说话!”张氏怨怼。
“那是言大奶奶在向我告状!”
“这日子可没法活啦,你就听外面的野女人的话呀,好端端的儿子你非要赶出家门呀,可怜我这十来岁就嫁如你们老张家的媳妇儿呀……”张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唱开。
张富贵趁机拉了一把楚云,两个人连忙往外躲出去。
“妈的,就知道是那个老神婆在搞鬼!”张富贵忿忿地一脚踢出去,结果差点崴了自己的脚脖子,捧着脚嚎了半天有主意了,“走,我们涮她去。”
11、
到了言大奶奶的家门口,两个人却诧异地发现平素总是大门敞开的四合院今天却大门紧闭着。张富贵敲了敲门也没有人应声,心想大约这神婆又不知道哪儿祸害人去了,但既然不在总也不能踹了门进去,所以也就算了。
但正要转身走,楚云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耸了耸鼻子,“有股什么味道?”
张富贵一开始没有注意,但被楚云这么一说也狠狠吸了口气,仔细辨了一辨顿时面色都变了,“我操他姥姥的!”转身一脚踹在言家的大门上,“里头的王八蛋给我滚出来!”
楚云慌忙拉一把张富贵,“你疯啦!”
“这里头的王八蛋才疯了!”张富贵转头在地上上找石头砸门,“他们在抽福寿膏!”
楚云一愣,“福寿膏?”
清朝自咸丰、同治以来,因为两次鸦片战争的关系,国门已经全为鸦片打开,甚至还官方制定了鸦片海关关税的厘金。从前国家推出的一系列“禁烟令”已经形同虚设。
但为了同“洋烟”竞争日益扩大的鸦片市场,“有识的”清朝官员们提出了以土烟抵制洋烟的策略。虽然从历史的角度来讲是一招以鸩止渴的臭棋,可是当时的清朝政府因为两次鸦片战争的赔款再加上先前镇压太平天国时的国际借款,整个政府的财政面临破产,因此迫于财政压力,在皇帝的默许下,中国的土地上轰轰烈烈地开始了种烟制烟的历史。
所以当张富贵因为有人在抽福寿膏而勃然大怒的时候,就算是楚云也不禁略呆了呆,可是随即他便拉住张富贵,自己提起一脚径直蹬出去。
“哐”一声响,张富贵目瞪口呆地发现言家的整座大门都被楚云一脚踹得倒了下来。
而听见屋子外面的喧闹,屋子里的人终于忍不住了,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女人头发都没梳,襟口开得大大地打着哈欠从里屋跑出来,“干吗呀干吗呀,这大白天的,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哎唷!”乍一眼看见两个大男人站在门口,她才恍然自己的衣衫不整。
“言大奶奶呢?”张富贵抢在那个女人意识到自己大门被人踹塌之前大声质问,“好啊!你们大白天的就在这里抽大烟,叫言大奶奶出来,少爷我倒要问她一声,她眼里还有没有祖宗规矩家法了?”
那老女人一时间被张富贵吓了个三魂不见六魄,“言,言大奶奶带人,烧那洋鬼子的庙去了,不在这里……”
这次轮到张富贵吓了一跳,气急败坏地追问:“她们,她们去烧教堂?!”问完了也不等回答转身就跑,“我操!”
楚云本来要跟上去,但转念一想脚下顿时转道,“我去衙门!”
张富贵急得火急火燎可是脑子还在,楚云一说他就明白了,心思一转,“县太爷不怎么愿意管这档子事,你就说言大奶奶私设烟馆子,他大老爷必定心急。”
楚云“嗯”了一声,两个人分头跑开。
***
等张富贵跑到了教堂那边,顿时心都凉了一半。只见一众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的民众自发围成一个大圈,圈中是什么东西看不明白,但一片喊杀喊烧的声音合着圈中缕缕升起的烟,就算最好的测度也够让他浑身发抖了。
“烧尽洋鬼子妖物!”歇斯底里的声音隔着老远就知道是言大奶奶。
“红灯照仙姑到,烧尽洋鬼子,盖上吴云庙,今我正气在,复我紫阳道……”还有尖声嘶吼的女人们的声音,“仙姑开坛灭洋妖罗!”
“烧死他,烧死他!”围观的老百姓多少年没有见到这样热闹的场面,简直欣喜若狂,一起疯狂大吼,“杀死洋鬼子,烧掉鬼子庙!”
言大奶奶看着底下渐趋疯狂的态势,一股快感从脚尖直窜上脑门。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我,所有的人都听我的!她想,那休了自己的老郑家算什么东西,就他们家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