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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却在旁边对张富贵说:“很高兴认识你,从你的身上我看见了一个古老帝国重新焕发出的青春。当然,也很感谢你这些年来,对我叔叔的照顾,啊,这些礼物请帮我转交我叔叔,并请告诉他,我会在今年年内赶回国的。”
张富贵笑道:“好的。我会转交并且转告。今天的事情,也很感谢你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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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两位洋人,张富贵转过来的时候,突然冷笑了一声,“盛大人,现在可以把原委给我们说清楚了吧?老实说,您就这样把我们拉到一条绳上,还不让我们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可不厚道!”
盛杏荪颇有些恼怒,“张兄弟,我知道你是故意在激我,不过……不过楚云你都算自己人,那我便照直说了,若有得罪之处可千万别介意。对,那批纺织机器是两年前就到了上海的,当时,就是区区在下我接的货。按说,本该用这批机器好好给咱们大清做出一番事业来才对,只可惜,就在这机器到上海的当日,便有一批乡亲士绅联名上奏,楚云啊,当时临头的可就是你的义父萧远风。”
楚云一愣,“他们要上奏什么?”
盛杏荪“哼”了一声:“他们口口声声要保护大清江南的民间生产,说若是这机器一旦开动,只怕当时江南就有几十万家人家要没饭吃。嘿,在下一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这种事儿可担不起,于是把折子往上递,中堂大人便留下了。而本来什么都准备好了的上海织布局……”盛杏荪叹了口气,却不再言语。
张富贵冷笑道:“盛大人堂堂朝廷二品大员,可不是什么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啊!”
盛杏荪无奈道:“二品?超品的大员还有百儿八千没有实授的呢。”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有些无君无父,连忙又补救道,“若不是今上圣天子在位,圣母皇太后圣明,李中堂提拔,我哪有今日。”说着,又看了楚云一眼。
张富贵是如何精明的一个人物,当时就心中奇怪,既然这样不行那样也不得,何必又要谈这笔生意,以他盛杏荪的家财也不是亏不起吧?硬要把楚云和自己拉进来说事,那可就更是奇怪,莫非……
猛然心中一动,于是轻轻笑道:“不错,既然圣天子在位,那还有什么不能做得圆满吉祥?不过这可不是我们小老百姓能够帮上忙的了,盛大人,您见谅则个。”
楚云也不是笨人,听到张富贵这样一说,本来就觉得能够在这里碰到盛杏荪实在很奇怪,被他拉进来,最后莫名成了这笔生意的保人更是觉得蹊跷。而现在则是想得通彻,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杏荪兄,当年若不是你在上海保举,我楚家的钱庄也没有那么容易开出来。你这份情,楚云一直记在心里。”顿了顿,“若有什么能够帮到你的,请尽管直言,不用再百般绕圈子。”
盛杏荪脸上顿时有些尴尬,但他到底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退后两步,深深向着楚云一揖,“是杏荪错了,楚兄弟万勿介意。”他道,“其实这件事,”苦笑一声,“除了被日本人抢夺市场有点憋气,其它也没有什么损失,毕竟先头已经跟约翰先生签了合约,即便他不要这两万匹织锦,也有赔偿,说起来我们还能小赚一笔。只是……”他叹气道,“杏荪如今忝为中堂大人主持经济,百废待兴。咱大清本就是一个农业大国,资源丰富,可惜生产力有限,如今更是连小小的日本都比不上。我有心振兴我们的民族工业,但即便是已经买来的纺织机器,都空置无用还说什么?何况,上海道为大清洋务重地,那两台机器不开,我后头的事情压根做不起来。因此就想借着今儿个的事情,怎么都逼着上海纺织局开出那两台机来。不过楚兄弟,遇到你确实也是天意,着我能完成这个心愿,你可愿意助我?”
楚云深深看了盛杏荪一眼,“你是要我帮你说服我义父吗?”
盛杏荪抬头道:“是!”
21、
“盛杏荪那头的事情紧急,说不得我明儿就得启程。”楚云垂下眼帘,“你十日后的行程,我便不去送了,”轻叹口气,“你一切,小心。”
张富贵用掏耳勺挑了挑灯草,“你此去江南,”他说,“只怕未必一帆风顺……”
楚云轻轻笑了笑,这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就觉得特别有种私密的暧昧,让张富贵的一颗心突然就跳得更快起来。
“我从前也没有遇过一帆风顺的事情,还不是这样过来了。”
“还真是没听你说过你以前的日子,诶,南方人不都是个子矮矮的吗?”张富贵努力忽视自己在听见那句“从前也没有遇过一帆风顺的事情”这句话时突然的心疼,应和着楚云笑问。
“哼,天下人还都说北方人实诚呢,你又算什么?”
“贫吧贫吧?!好好问你正事儿呢,你扯我干什么?”张富贵看着墙上楚云颤颤巍巍的影子,不由自主便把身子凑过去,看着两人仿佛亲密地纠缠在一起的样子,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怎么也说不明的不舍。
“诶,要不!我跟你去上海吧?”
“别胡扯了。”楚云猛地站起来,开始动手收拾自己的行李,“时间上来不及的。”
但张富贵却越想越有道理,“上海也有船去美国啊,对啊!我只要能够来得及赶上学堂的开学就成了,不一定非得从天津走啊。”
楚云却道:“既然如此,你就在家多陪陪老爷子老太太,一去三年,老人家怎么都会惦记得慌,多陪一会儿都是好的。”
张富贵看着他头也不回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问:“那么你呢,你会不会不舍得我?”
楚云刚拿起在手里的一件衫子不知怎么地落了下来,他怔了怔慌忙捡起,“又不是不见面了,舍不得什么?”
张富贵觉得自己忒委屈,我一心惦着你,人还没走就开始想你想得发慌。你大少爷倒好,连句不舍得都吝啬,都什么人哪!闷闷地突然一拍桌子,“这天气,妈的,闷得人慌!”跳起来撩开帘子走出去。
楚云慢慢转过头,看着依然拂动着的门帘子,心里竟也跟着闷堵起来。
……
夜里两个人睡在炕上,张富贵没听见身边往常楚云睡着了便有的那平稳低浅的呼吸,心里知道他没有睡着,但从前头开始两个人之间就像突然隔了道墙似的,而后,竟连一句对话都没有。
楚云虽然闭着眼,倒也确实没有睡着——身边有一个不断翻来覆去的家伙在,要睡得着那还真是得需要一点本事。他其实倒是想问问那家伙为什么睡不着的,但却又觉得不知道怎么开口好。隔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尽快从江南赶回来的。”他踌躇了一下,“我会好好照顾老爷子老太太的,你放心。”
张富贵却猛然从床上坐起来,“这你不说我也知道!”闷闷地道,“我,我担心的是你!”
楚云也跟着坐起来,诧异道:“担心我做什么?”
“我,我,我担心你娶了何小春那个凶婆娘,以后都要被她欺负。”张富贵张了半天嘴,还是说不出自己的心里话,结果便又胡说八道起来。
楚云的表情在深夜这一片黑里看不出来,张富贵只能借着窗纸外隐隐透进来的月光看见他那双亮亮的眸子似乎在盯着自己一样,“云儿,你,你别娶小春好不好?”张富贵咬了咬牙,低声道,“我知道小春其实是个好姑娘,是,很好,很好的,但是!但是你别娶她好不好?”这样说着,张富贵自己心里却闷得沉沉的,痛痛的,难过得自己都想哭出来。
“小春是个好姑娘。”楚云终于回答他,“但我,不可能娶她。”他淡淡地说,身体慢慢往后到卧下去,“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娶妻了。”
“再?”张富贵心中一跳,连忙凑过去,“你有过妻室?”
楚云侧过身低声“嗯”了一下。
张富贵心里顿时好像被滚油浇了一遍,“那,那你妻子呢?现在在哪里?”
“你烦不烦?”楚云突然暴怒起来,“这是我的事,你盯着做什么?”
“你的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张富贵却半步不让,“大老爷们儿的,难道以后你一辈子都不许别人问及你的家事么?难道你要一辈子把那些伤心的破事儿都视为禁忌不去回想了么?”
“过去就过去了,这不是你教我的?不是你让我忘记的吗?”
“你这叫忘记吗?不是!你是把这些破事儿放在你自己心里头最深的地方了,你,你,你给我说出来,全都说出来!不说出来你永远都放不下!我跟你说,云儿,只有你不疼了你才会真的忘记!”
楚云想想,“算了,我去睡柴房……”
“楚云!”张富贵一把拉住他的手,不想楚云身手敏捷,一闪就从张富贵的手里逃脱出来。但张富贵却像铁了心似的,竟然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闭上眼就扑过来。
楚云怕他撞破头,无奈只能让他八爪鱼一般缠住自己,“闹够了没有?”
张富贵心里头酸酸的,却什么都不能说,最后只好叹口气,“闹够了,我不问了。”顿一顿,“你也别去睡柴房。”
楚云无力地点头,“好——”
两个人重又睡下,过了半晌,楚云轻声道:“其实,我舍不得,你去国外。”
张富贵几乎跳了起来,“真的?真的?真的?!云儿,这可你说的,是真的不?”
又等了好半天,楚云低低“嗯”了一声。
“值了!”张富贵心满意足地躺下来,伸手抓过楚云的手十指扣住,“睡觉!”他说,“明儿我陪你去江南!”
“啊?”这回轮到楚云要跳起来了,“那你……”
“出洋的事儿我自己有主张!”张富贵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手却把楚云的手扣得更紧,只是楚云想着他出洋的事情该怎么办所以没有注意。
“你想吧!”张富贵给楚云找道理,“上海地处江南,空气潮湿,便是世上最好的机器,空置两年也必定锈烂不堪,怎么用?我怎么着都懂几句洋文,届时要看资料也得,要与洋人工程师交涉也得;再说,好歹我也算懂点机械原理,万一那些洋人狮子大开口要求修理机器的费用,我多少也能给盛大人省点钱不是?这可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哪!”
“但是……”楚云想想总觉得不对。
“没事儿,我都有安排了!”张富贵把楚云的手又往心窝处挪了挪,“睡觉睡觉!明儿一大巴事要做呢!”
“喂!”楚云到这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那个家伙扣住了,要收回来吧,却听见那痞子就这会儿工夫,已经打起了呼噜来。
慢慢重新躺回去的时候,楚云的嘴角轻轻勾了勾,只可惜张富贵要装睡,而且夜也太黑了,所以,他没有看见。
22、
农历四月底的江南,草长莺飞,柳条丝儿就跟江南女儿眼中的秋波一样,软软的绵绵的,若有风吹来便是一片荡漾。
但张富贵却觉得身边的楚云一日更甚一日的沉默,仿佛越到江南,他心里的痛就越沉。张富贵很想把他整个人都抱在怀里,就像年初他生病的时候那样,让他在自己的怀里颤抖而不要只是自己硬撑着,当所有的痛都不存在。
“小云儿,让我疼你!”这句话藏在肚子里很久,一直想说出来,可是真的面对上面了,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这样几乎一路无语地到了杭州,才入得城来,便见到众多百姓笑逐颜开地上前跟楚云招呼,“楚公子回来了?”
“楚少爷!”
“楚云少爷回来了!”
张富贵终于忍不住,“看来你在这里人缘挺好嘛!”楚云还是略垂着眼帘,嘴角稍稍挑一挑就算笑过了,慢慢牵着自己的马继续往前走去。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张富贵突然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