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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晚在“焚夜”的短短一面,那个叫周正的男人再也没有出现,连一直和他联系的江山也没有电话。本来那股“豁出去”的决心开始慢慢动摇,他毕竟还是个十八岁的孩子,想到将来,心还是会无缘无故地发抖。
蒋捷翻了个身,对着窗外漆黑的天。风在高空抽吼,拍在玻璃窗上,又离开,再嘶号着回来。蒋捷的眼睛终于在反反复复的风声里,渐渐不能睁开。睡眠降临的瞬间,灵魂轻飘飘,晃悠悠,在身体上逡巡了几回,飞了开去。
“你们在干什么?在干什么啊?”那是竭嘶底里的姐姐,“疯了吗?都疯了吗?”
“畜生!你这畜生!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变态的畜生啊!”平时最能把持自己的母亲,瞬间颠狂,巴掌劈头盖脸地扇在床上半坐的衣衫不整的少年的脸上,响亮的,一下又一下。是做梦吗?所以也不会觉得疼?林源扑上去,抓住母亲的手:
“是我的错,我喝了酒,把小捷当成阿敏!怪我!”
只有爸爸在忙着拉住妈妈,回头看自己的眼神里,还带着怜悯和爱惜。蒋捷全身无力,耳边那么多的声音,很混乱,人人都在询问,都在解释,都在声嘶力竭。。。。。。直到一声尖叫,蒋捷看见母亲拿着剪刀的手离自己竟然那么近。。。。。。
“忽”地从床上坐起来,蒋捷重重地喘着粗气,手摸到锁骨的上方,一个刚刚长好的伤疤,还带着肉红的颜色。那天因为有人拉著了母亲,剪刀失了准头,扎了一个小小的洞,却血流不止。
那一切就好象发生在刚才。
蒋捷赤脚走到厨房,倒了杯冷水,猛喝了两口。呼吸渐渐平静,人一清醒,就嗅到空气中飘浮的淡淡烟草味道。蒋捷并不抽烟。身后诺大的客厅里,有冷风“呼呼”地吹进来。阳台的门开了个小缝,烟味从那里散进来。周正背对着蒋捷,胳膊支在阳台的栏杆上抽烟,脚下零醒几个烟头。蒋捷走过去,拉开阳台的门,跟着站在外面,却没有开口说话。
“怎么醒了?”周正转过脸来看着他,“做噩梦了?”
“嗯,你怎么知道?”
“脸上的冷汗还没干呢!”
“噢,”蒋捷伸手抹了一把,果然是湿的。
“进去吧,你穿得少,这太冷。”
周正说着,手指头掐灭了烟。拉开门,和蒋捷走进去。
“睡不着了吧?要不要喝点酒试试?”周正走到吧台的酒柜。3qiuzhiwu
“我不喝酒。”
“对啊,你才十八岁!”周正自己拎了瓶红酒,“为什么睡不好?”
“认床。”
“那回家把自己的枕头搬过来就好了。沈兵小时候也认床,走哪儿都拎着自己的枕头。”
“是吗?”蒋捷觉得今晚的周正有些不同,“也不用麻烦,适应就好了。”
“你自己看着来吧!老顶个黑眼圈也不好。”
周正绕到蒋捷的背后。蒋捷只穿了件白色棉布背心,深蓝色的棉布睡裤。少年光滑瘦削的肩膀在夜色里泛着珍珠一样的光泽。在锁骨的浅浅凹陷里,有个小小的淡红色的伤疤。他的双手按在蒋捷的肩头,立刻感觉到手下本来挺直的身体更加僵硬。
“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不用这么紧张。”周正手上用力,把蒋捷的身体按在沙发靠背上,继续说,“你坐得那么直,不累吗?”
“习惯了。”蒋捷的背没有离开绵软的沙发,周正说得对,这样舒服很多。
“以后不用这么拘谨,我没有那么多讲究。看得出你家教很好。”
“我妈妈对我管教比较严格。”
“噢?一般都是慈母严父,你家相反啊!”
“妈妈是个好强的人。”
“她对你姐姐也一样严吗?”
“嗯,差不多。”
“你想没想过,高利贷怎么没要你姐,却要了你呢?”
蒋捷看着周正,却没有说话。
“因为我只喜欢男的。”周正挑了挑眉毛,“你喜欢男的吗?”
“你不是已经调查我了吗?”
“调查你的是江山,他没告诉我。”
“这种事情算隐私吧?”
“算,可我把我的隐私告诉你了。。。。。。”
“所以我就要把我的也与你分享吗?”
“通常是这样的。而且这是个很重要前提,我周正在感情上也不强人所难,你要是个直的,玩起来也没意思。”
“强不强又怎样?你现在不算强迫我住在这里吗?”
“那要看你自己怎么想。”周正把酒杯放下,“这里就是你的家,不用委屈自己住在楼下的小房间,可以搬到楼上的主卧去住。其他的,你想做的就去做,例如,你可能想考大学。我不会经常来打扰你,如果我要来,会提前打电话通知你。你要是不想我来,就跟我说一声。”
周正边说,边判研地看着低头沉思的蒋捷,他的后背不经意地又挺直了,规矩地坐在对面,松软的头发遮住了眼睛,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周正强烈地感到,蒋捷个性太内敛,戒备心也强,是那种把心思藏得很深的小孩。嗯,他才十八岁,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心事?
“那我能回家吗?”
“哪里住不是一样?你真的想回家吗?”
蒋捷听出弦外之音,也是,现在他想回家,妈妈也不会让他进门的。于是顺从地说,“我明白了,只要我留在这里,做什么你也不干涉。”
“没错。”
“你真的不介意我继续念书吗?”
“你可以尽量争取好的大学。你的生活按照你一直以来的计划继续,没有必要改变。事情本来就没你想得那么复杂。”
3
屋子干净得不象有人住。楼上的东西原封未动,地毯上连个脚印也没有。看来蒋捷根本就没有上去看过,楼下客厅也是,摆设不仅一件没多一件没少,连起码的位置都没变过。只有书房旁边的小卧室的门开着,床铺非常整齐,枕头码得连个褶都没有。衣柜里只有几件简单的换洗衣服,规矩地挂在一边,大半个柜子都空着。和周正见面那次,自己让他穿的一身衣服明显洗烫过,工整地折叠,放在柜子一角,好象再也没有穿过。厨房倒是用过,水渍没有完全干。冰箱里原来的东西还摆在那里,蒋捷自己买的食物,隔着距离放在另一边。江山在屋子里这么巡了一周,心里不禁捉摸着,这个蒋捷,恐怕比自己想的还要难搞。
门锁被打开的声音,露出蒋捷黑头发的脑袋,手里提着唐人街副食店的纸袋,眼睛对上江山的时候也并不吃惊。
“你知道我在?” 江山先问道。
“在楼下看见你的保镖。”
“以后看见保镖模样的人在楼下,就不要轻易上来,不一定是谁的人。你怎么知道是我的保镖?”
“电梯里有你用的香水味。”
周正这间屋,占了整座公寓的全部顶层,为了安全起见,用的是经过改造的私人电梯,别的住户是不能使用,可以出入上下的,不过周正他们几个而已。
“噢?正哥说你的视觉敏感,鼻子也很好用啊!认定是我,不是正哥?”
“你们用的香水,味道不一样。”
江山脸上的微笑定了一下,随即慢慢加深了,心里想:
“难怪正哥不心急,这小孩儿有两把刷子,不好对付呢!”
“你在看联考的书,要参加考试?”
“嗯,”蒋捷把食物摆进冰箱,“以前考过,成绩不好,打算重新考。”
“去唐人街了?”江山指着袋子上“南北行”的店名问。
“噢,是的。”
“回家了吗?”江山知道,蒋捷父亲的小店开在唐人街一条巷子里,家也住在附近。
蒋捷微微点了点头,
“你们,你们没有对我家里人做什么吧?”
“怎么会?出了什么事?需要正哥出面帮忙吗?”
“没,没什么。”
蒋捷不再多说。江山心里有数,大概家里人躲了,不想见他,给吃了闭门羹,他还以为是家里人惹了麻烦。于是不再多问,只说:
“冰箱里不是有鸡蛋吗?你还买?”
“那些又不是我的。”蒋捷往水壶里装水,“你要喝茶吗?”
“正哥这里会有茶?”
“我刚在唐人街买的。水还没开,得等一会。”
蒋捷走到卧室里,取出那套衣服,放在江山的面前,
“我洗过了,很干净,谢谢。”
“留着吧!我也穿不了你的size,坐下来,我有事情和你谈。”
江山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摆上来。一本支票,一张信用卡,一张提款卡,和一只小巧的,没见过型号的手机。
“本来想让你住郊区,那里环境好些。正哥说你可能想要念书,住城里比较方便。你在这里住,以后这里的费用你就来交,这是用你的名字开的支票账户,有人会按时拨钱进去。每个月的费用管理处会有帐单,一般都用支票支付。这个简单,和你家里交水电费是一样的,就是贵了点儿。这个是正哥信用卡的副卡,比现金方便。提款卡在你需要现金的时候,随时可以用。这个手机最好能随身携带,需要的号码我都输进去了,有大事情找正哥,小事情可以找我。你有驾照吗?”江山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串钥匙,“地下停车场里泊了一辆银色凌志,你可以随时使用。要是还没学,可以找人教你,就用那车练习好了。嗯,差不多就是这些吧?你有什么问题吗?”
蒋捷低头看着茶几上的几件物品,却没有动:
“为什么给我这些?”
“你说呢?”
蒋捷抬起头看着江山,两条秀气的眉毛轻轻皱在一起,脸上不带一丝笑容:
“每个卖给正哥的人,都是这种待遇吗?”
“正哥大方,不过给得这么全的,就你了。”
“你跟他说,我不需要这些。”
蒋捷说着站起身子,要离开。厨房的水适时开了,水壶拉长了嗓子尖叫着,蒋捷走过去的时候,听见背后的江山说:
“真不需要,放在这儿不用就行了。正哥要我送的东西,还没有原封不动拿回去的时候。”说着江山跟进厨房,“打算请我喝什么茶啊?”
蒋捷正往茶具里装茶添水,忙碌灵巧的双手忽然停下来,转过身正对上江山的脸。他好象也没想到江山离自己这么近,眼睛猛地睁了一下,才向后退一步,说:
“我接下来要怎么做?”
“你不是在准备联考的吗?”
“然后呢?”
“上大学啊!你要是不懂怎么申请,我可以找人指导你。”
蒋捷不说话,只楞楞地看着江山,心里又好象在琢磨着什么,眼睛透着焦虑。
“他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江山耸了耸肩说:
“谁?正哥?说实话,他这次不按理出牌,我也搞不清他想怎么做。我要是你,就顺其自然,该做什么做什么,别老把卖身那事儿放在心上。正哥对你好,也不过是你的脸会长,象了他以前喜欢的人。不过,正哥对人没什么真心,等他腻歪了,你也就自由了。”
送走了江山以后,蒋捷把他留下来的那堆东西装进纸袋里,搁在茶几下面。看了看窗外缠绵进来的夕阳,想想即将降临的,可能又要失眠的夜晚,周正那天晚上说的话回到耳边:
“认床?回去把枕头拿过来睡就好了。”
蒋捷犹豫着看着银色的电话,盯了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