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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狐缘-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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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尘雪滚滚,数千铁骑汹汹而来,裴鹤谦只觉脚下的大地都在瑟瑟震颤,再看顾言雪竟是毫不退避,狐狸们惊骇之下也聚得更拢,牢牢围住顾言雪,竟是一派与城池共存亡的模样。

  裴鹤谦不由着急,未及开口,顾言雪倒先说了话:「你走吧!再不走,你也会死!」

  裴鹤谦一怔,长叹一声,捉住顾言雪的手,牢牢地攥在了掌中。

  铁蹄越近,雪粉扑面,四下里冷若冰窟,掌心的那一点暖更让人鼻酸,顾言雪想要挣脱,却怎么都挣不出裴鹤谦的掌握,他转过头,怒瞪着裴鹤谦,想要开口,千言万语塞在胸中,竟是一个字都吐不出。

  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顾言雪再清楚不过,他有重伤在身,已施不出什么法术,他知道他拦不住谁,他站在这里,只因他是顾言雪,只要一息尚存,他就要固守身后的城池。

  其实从杀父夺镇的那天起顾言雪就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人们会杀向白雾城。这个世上的人总比妖怪多,他们占据市镇、侵吞山林,他们容不下异己,只要这些人在,狐狸便永无宁日。

  白雾城的日子也是过一天算一天,说到底,不过是乱世偷安。然而顾言雪到底赢过那些人,整整十年,狐狸是这条驿道的主宰,他有资格骄傲——骄傲地迎向死亡。

  只是顾言雪料不到,真到了这一天,他的身边会有一个人——

  一个跟他全然不同的人,他们之间隔着谎言、误会,人妖之分;这个人也曾生过他的气,也曾对他执剑相向,然而自始至终这个人从未真的放弃,最危难的时候,这人总是握着他的手,掌心温暖,叫他心软气怯,贪生怕死。

  顾言雪心思澎湃,转念之间汹汹兵马已到了眼前,狐狸们竖毛龇牙待要拼死,却见裴鹤谦长袖一摆,临空奋笔画出一道符咒,煌煌金字化为灵蛇万条,朝着大军游窜而去。

  再说马上的士卒们闭目扬鞭,哪知前方情势已变,但觉马腿一绊,未及睁眼已是人仰马翻,再看周遭,「哗啦啦」早倒下了一片坐骑,许多的骏马嘶鸣不已,马腿之间犹有金索闪烁。

  眼看法术奏效,裴鹤谦拉着顾言雪转过身朝城里狂奔,群狐一怔,随即跟上。江山府的士卒一时之间追不上来,玉矶子跟他的道士却是御风踏云,紧随不舍。裴鹤谦一边带着群狐逃命,一边回头作法抵挡道士。

  若论法力,裴鹤谦一人并非道士们的敌手,好在白雾城巷道蜿蜒,群狐久居与此,占足了地利,总算将一干道士甩出一程。

  「这样不行,早晚会被他们追上!」跑了一段,裴鹤谦忽地松开了顾言雪的手:「我来挡住他们!你们先跑,跑得越远越好!言雪,听我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白雾城是肯定不能要了!」

  见顾言雪只是摇头,裴鹤谦不由着急:「你还不肯弃城?」

  「不!」顾言雪盯着他:「我和你断后!」说着,他转过身,望向群狐:「你们先走,记住要分头逃命,仙霞岭莽苍深奥,一旦入山,便是海阔天空。」

  群狐舍不得他,依依不去,顾言雪恨得顿足:「我的话你们都不听了?」

  见他动怒,狐狸们这才渐渐散去,却有一只锦毛小狐靠在顾言雪的足边,怎么都不肯离开。裴鹤谦俯身看去,那狐狸竟对裴鹤谦龇牙咧嘴,凶相毕露。

  顾言雪把小狐的爪子掰开,好言劝它:「未央,快走吧。」

  「未央?」裴鹤谦愕然:「他怎么了?」

  「为了替我疗伤,让我尽快恢复法力,未央他们耗尽了灵气。」顾言雪抬头,看着裴鹤谦:「所以他们都成了普通的狐狸,没有法术可以自保。」

  「未央,」裴鹤谦凑上前去,抚摸未央的脑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怕我伤害你家公子,对吗?之前我被奸人蒙蔽,以为言雪杀了我的兄嫂,才惹出了一场误会。现在我已知道了真相。

  未央,相信我,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言雪。把他交给我,好不好?」

  小狐扭过头看了看顾言雪,忽地从裴鹤谦掌中窜出,朝着深巷奔突而去。

  【第十章】

  深巷寂静,远处却是马蹄隆隆,人声盈盈。

  裴鹤谦捉住顾言雪的手放在胸前:「言雪,我不知道该怎么带你逃出去,可我知道,我们的日子还很长。言雪,答应我,不管出了什么事,不管我怎么样,你一定要跑出去。即使走散,总有一天我们还会重逢,答应我,言雪。」

  顾言雪望着他,眼眶渐湿,说不出话来。

  裴鹤谦微微一笑,俯身吻去轻轻顾言雪的泪花,又将一件东西戴到他的颈间。顾言雪低头看去,却原来是裴鹤谦给过他的那块定情血玉。

  顾言雪一怔,刚想说什么,裴鹤谦却点住了他的唇:「我说过,这是定情之物,我只有一颗心,给了就收不回去。你还我一趟,便是伤我一次,不要再伤我了,好不好?」

  顾言雪生性倔强,本是轻易不肯落泪的,今夜却不知怎么了,裴鹤谦简简单单几句话,倒把他逼得泪盈于睫。

  顾言雪仰起头,含泪笑问:「我的剑没了,拿什么还你呢?」

  裴鹤谦故意叹了口气:「我哪敢指望你的东西。」

  见顾言雪变了颜色,裴鹤谦笑了,将顾言雪揽到胸前,捉着他的手探入胸怀。

  温热的肤触让顾言雪心头一跳,接着手指碰到一个小小的佩饰,温润的感觉似是暖玉,形状却不规则,非环非锁,不知是什么东西。

  「我自己给自己找了个信物。」裴鹤谦说着,扯着丝线将那件东西拿了出来,稀疏的星光洒在他的胸前,那果然是一件玉饰,温腻的白玉雕出一只雪狐,眉目含笑,大尾蓬松,维妙维肖,真似活的一般。

  「言雪,」裴鹤谦直望进顾言雪的眼眸:「知道吗?我要的信物就是你……」

  话音未落,嘴唇已被封住。

  顾言雪的吻热切如火,紧箍的手臂甚至让裴鹤谦觉得痛楚,然而这痛是实在的,撇去了伪饰,舍掉了缠绵,一味地想要靠近,近些,再近一些……

  「要是只有我们两个该多好。」靠在裴鹤谦的肩头,顾言雪叹息。

  裴鹤谦拥住他,望向沉沉暗夜:「会的。等过了今晚,我们到山里搭一间茅屋,种几畦小菜,闲时再打些山鸡,只一个你,只一个我,就这么过一辈子。」

  「好。」顾言雪把头埋进他的胸怀:「要是真能熬过今晚,我愿意一辈子不吃鸡。真的……」

  裴鹤谦听了这话,一阵好笑,一阵心酸,正想找些话开解,却听身后銮铃声响、马蹄杂沓。裴鹤谦回头望去,只见无数的火把映亮了粼粼铠甲,大队人马已然追至。

  裴鹤谦望了望顾言雪,两人相视一笑,手拉着手静待大军,眼看江山府的兵马已经追到了跟前,顾言雪忽地一拧身,扯着裴鹤谦钻入了路边一处三层的木楼。

  白雾城的房子门庭狭小,骑兵自然冲不进去,江山府尹一面令人下马盘查,一面指挥大军将这栋木楼团团围住。

  不想那几个兵丁进了楼便再不见出来,江山府尹正急得满头大汗,玉矶子恰好赶至,听了经过不由顿足:「大人!这屋子只怕有些古怪!」

  「这……这……这里是白雾客栈!」忽地,马队里发出一声惊呼。

  玉矶子和江山府尹循声望去,发现说话之人正是钟昆,只见他手指楼门,脸色煞白:「不会错的,原先这儿有个『白雾客栈』的牌匾,这里就是那狐狸的老巢!」

  玉矶子闻言颔首:「大人,您带大军在此暂候,我带童子进去看看!」说着便领着几个道童冲进了白雾客栈。

  一行人进到楼中,却见四下漆黑一团,道童燃起火折子,玉矶子上得楼去一间间屋子都搜遍了,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老道略略沉吟,下了楼,又到后院查看,果然发现一条小径直通后山,玉矶子不禁跌足:「糟了!让狐狸跑了!」转过身呵令道童:「速报大人,狐妖已逃去后山!快带大军围堵!」

  再说后山的竹林上空,裴鹤谦正拉着顾言雪御风而行,顾言雪时不时回望身后:「你说玉矶子会在客栈耽搁多久?未央他们跑进山里了吗?」

  裴鹤谦点头:「放心,这么久了,未央他们肯定已经进山。言雪,」裴鹤谦说着握紧的顾言雪的手:「等过了这片林子,就是仙霞山了。我们不会有事。」

  正说话间,却听前面「呛啷啷」一声磬响,林间涌出大团的金光,金光之中一个老僧脚踏金云,手中的金刚杵指住顾言雪:

  「我听说江山府攻打白雾城,就知道你会从这儿逃命!老衲业已守候多时,妖孽,还不快快伏诛!」

  裴鹤谦闻声大惊,原来这和尚不是别人,正是圆觉寺的主持静虚,数月之前他在后山被顾言雪重伤,连金刚杵都掉进了寒潭,不料此刻竟会出现在这里。

  顾言雪也是愕然,未及回神,静虚的金刚杵已然拍至,顾言雪堪堪躲过,第二杵又扫了过来。

  眼看金刚杵离顾言雪的面门不到寸余,裴鹤谦一掌击上大杵,静虚身子一歪,连退几步,再看裴鹤谦手捂前胸,脸色也是煞白。风过林梢,带来马蹄隆隆,裴鹤谦拿眼角的余光一扫,竹林那头火把闪耀,正是江山府的大军。

  「言雪,你先走。」

  「不。」

  「傻瓜,玉矶子要的是你腹中的灵珠,这些人也是跟你有仇,我就算被他们抓住,也不会有事。」裴鹤谦望着他笑了:「言雪,我答应你,一定会去找你的。我从来没骗过你,对吧?」

  正说着话,静虚手执金刚杵又扑了过来,裴鹤谦拧身格挡,与他战作一团。

  竹林外头人声马嘶越来越近,裴鹤谦心急如焚,放声厉喝:「你受了伤,不能帮我,只会让我分心!快走!」

  听到这话,顾言雪悚然失色,他咬了咬牙,终于调转身子朝着后山飞奔。静虚见顾言雪要跑,忙去拦堵,却被裴鹤谦死死缠住。

  风在耳畔呼呼直吼,眼前竹影憧憧、时密时疏,到处是枯黄的竹叶,彷佛不会有尽头,脸上冰凉一片,到底是汗还是泪,顾言雪却不知道了,他只知道,要快点跑,再快一点,只要出了这个林子,只要翻过这座山,天就会亮了——

  鹤谦说过,熬过了这一夜,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终于竹林被甩在身后,顾言雪爬上了山岗,往前望群山莽苍,绵亘起伏,那是仙霞腹地,人迹不到的深山。

  天就快亮了吗?然而东方只有无尽的浓云,它们紧紧地压住了群山,彷佛要把山峦都揿入地底。

  马上要下雪了吧?原来即便熬过夜晚,等来的也未必是天明。

  忽地,一阵尖锐的痛贯穿了顾言雪的胸膛,这疼痛如此强烈、如此突然,以至于他弓下了身,甚至不能呼吸。

  是伤口开裂了吗?不,不是,即使心被刺穿,也不该那么痛的,会那么痛的,只有失去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于是,在那高高的山岗之上,在离平安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顾言雪蓦然转身,朝着白雾城踉跄飞奔。

  小径上没有火把、没有人影,风儿穿过竹林,带来远处的喧嚣,像是马嘶,又像是人声,可那声音太模糊了,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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