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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出现了一次原本可以彻底利用起来的绝佳良机。
康传圭见李克用全力攻打朔州,知道他最大的目的在于复仇。朔州城内的数千沙陀降兵不堪攻打欲降,康传圭命牙将苏弘珍前往救援。苏弘珍所部三千兵马,若能与代州城内兵马里应外合,夹击李克用军,原是不错的主意。只可惜他们碰到的是李克用。飞虎子仅仅分出一个千人队,在太古便大败苏弘珍军。苏弘珍逃回晋阳,康传圭怒他战斗不利,狠心军法从事,又派都教练使张彦球带兵出击。主动出击沙陀,在士兵们眼中看来几乎等同于送死,况且粮饷也不足。在晋阳附近的百井,士兵哗变,挟持张彦球,迅速还兵晋阳。康传圭闭城门拒之。此时张彦球军中一个名叫霍乱步的普通士兵说动了西明门守军。城门大开,乱军蜂拥而入,至节度使府,一刀杀了康传圭。
至此,河东道最高军事长官康传圭也死在了兵变当中。
晋阳民风彪悍,自从上一次昭义军作乱,晋阳百姓便自发组织了乡团。因此这一年间数度兵变,百姓遭袭的却不多。
顾惜朝当日便暗中写了书信,要李克用从速发兵晋阳。他将信缚于鹰足之上,离开蔚州时走得急,那是他带在身边惟一的鹰。
晋阳作为河东道的首府,背向西、南二方向,便是黄河大拐弯的天险,北面即是云中地区,只要拿下晋阳,东方太行山以西的数州兵马自是不成对手。同时据黄河之险,无论是自立,还是臣于唐廷,都可说是拿到了极大的筹码。
顾惜朝仔仔细细的观察着张彦球的守军部署,果然也是个有方略的将领,晋阳一城守兵军容整肃,虽是哗变,与百姓却能互不相犯。城墙附近的守军也分工明确,队列规整。
几天后,朝廷派宣慰使封了张彦球的官,以安抚哗变的士兵。顾惜朝想起李淡之的抱怨来,这朝廷,还怎么能继续令天下英雄臣服?河东的横兵悍将只怕已经哗变上瘾了。
况且,张彦球虽不错,不过是个教练使,难道真能总揽起河东一道的军务?即便他此刻甚得军心,河东道的那些节度藩镇,哪一个是好相与!他们难道就能乖乖的服从一个教头!
所以,只要李克用能及时出现在晋阳城下,在晋阳城中煽动谋叛,并不见得是多么困难的事。现在摆在顾惜朝面前的问题有两个,一是李克用究竟能不能及时出现?
另一个是,他毕竟只有自己,势单力孤的一个人。
李克用没有听自己的话死守云中,他一直怀疑是问戚少商借用的那个信使实际上没有将信带到,或是背后捣了鬼。
他不愿意怀疑戚少商。他离开蔚州,来到晋阳,那么毅然决然不顾一切,只为了这个男人。他怎么能够允许自己去怀疑,这么快,这个男人,就要暗刺自己一刀!
可是,他毕竟是不敢再问戚少商借用任何人手,也不敢再把自己的任何想法告诉他。
至于李克用能否及时出现?
只要那只鹰没有问题,只要那只鹰及时回到蔚州。
他不知道这只鹰没有飞出晋阳的城墙,便被穆鸠平使硬弩射杀。
戚少商和李淡之一起看了鹰足上的书信。两人相对皱眉不语。良久,李淡之苦笑道:“顾公子如今人单力孤,又深陷晋阳城中,不可能掀起风浪。但若离开晋阳回到李克用那边去,恐怕所有的布置都将功亏一篑。”
戚少商道:“我不会让他走的,你放心。”
李淡之笑道:“那就好。”他又道:“戚大哥,我有个小朋友自幼崇敬你。你见是不见?”
戚少商苦笑道:“既是李贤弟的朋友,见见又何妨。”李淡之击掌三下,后帐走出一个人来,戚少商见了,原本沉重的心情又沉重上了几分。
顾惜朝回到李淡之别馆,有人来接他的马缰绳,他问:“戚少商还在李淡之府上么?”
那随从道:“大当家的刚派人传了话,说中饭要吃些素淡的菜色,估摸着这早晚也就该来了。”顾惜朝“哼”了一声,那随从又道:“有位军爷说是公子的旧识,求见公子,现在偏厅上等候。”
顾惜朝一怔,他在晋阳,哪里有什么旧识?回后堂宽下了累赘的长大衣服,只穿着白狐裘里子月白缎面子的长衫,笼着个手炉,闲闲地便去了。
偏厅上那人是个壮实的中等个子,背对着他,穿着普通士兵的服色。他轻轻咳嗽一声,那人转过身来,展眉微笑,向前一步,单膝下跪请安,口中道:“乱步给公子请安!”
顾惜朝愣得一愣,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乱步。起来吧,坐。”
霍乱步在心里轻轻叹口气,明明已是恩断义绝,这人却还这么心安理得的接受着自己的跪拜,当真是大少爷脾气。见他比秋天分离时瘦了许多,但气色还好,同时衣饰华贵,手里捧的手炉也是铜胎镏金纹饰,看上去也就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哪里像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顾惜朝已经坐下,见他还站着,也就不强他坐,问道:“乱水和乱虎呢?也在张彦球军中?”
霍乱步微有吃惊,晋阳城中那么多军队,服色都差不多,他怎么就知道自己是张彦球部下?但没有细问,只回答道:“是,我们三个同在一营中。本来应该一起来给公子请安,但今天他两个当值。”
顾惜朝心不在焉的“恩”一声,半晌,冷笑道:“你们知道我在晋阳,了不起的很。”霍乱步说道:“我是见到了戚大侠,才问出公子也在晋阳。”顾惜朝眉毛一扬,说道:“戚少商去军营了?”霍乱步说道:“不错,李淡之李公子与张教练使交好,今日上午他们去我们营地中造访,正巧被我看见了。”
顾惜朝微笑道:“噢,是么?好极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霍乱步不提一句和乱法或报仇有关的事,他也就不提,东拉西扯些没用的废话,便举起茶杯。霍乱步知道这是逐客的讯号,站起身,长长的一躬,道:“在下……告辞……”
话音还没落,忽然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顾惜朝微觉意外,忙道:“这是做什么,你快起来。”霍乱步叫道:“公子,我们四人自幼蒙你收留,得你教授学问本领,不管有什么血海深仇,我们四个心中永远都惦记着你的好处!”
顾惜朝说道:“好,我知道了,你快起来。”霍乱步叫道:“公子!我知道你已经不相信我们,我只想提醒公子,千万不要过于信任戚少商!”
顾惜朝怔住。霍乱步道:“那戚少商与公子的仇恨,远非我四人可比。他人又奸诈狡猾,公子在晋阳只得他一个熟人,就算他不起杀心,他身旁的兄弟随从,哪一个是好相与?哪一个对公子不是欲杀之而后快?况且他又是黄巢的朋友,他对老爷和大爷,又能安什么好心?公子若真的拿他当好人信任,迟早要上他的当!”
顾惜朝皱眉不语。霍乱步一咬牙,说道:“乱步言尽于此,公子你保重,若有什么需要,公子只管派人到城西营地里来找乱步,乱步现在,在张大人面前也算说的上话。我们三人已经商量好,就算要报仇,也要先报了公子的大恩。”说着,向地上磕了一个头,起身快步出门。
戚少商和李淡之在张彦球的军中。
他们面前的张彦球,是个四十开外,中等身材,面白微须的中年,此刻他愁眉苦脸的样子,谁看了都会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
“李公子,小人自入晋阳城至今,日日食不知味,睡不安寝。我一命轻若鸿毛死不足惜,但我全家百余口,上有百岁老人,下有襁褓婴儿,小人实实不忍他们无辜被难。公子慈悲心肠,求您救救我全家!”
“张大人言重了!”李淡之微笑道,“张大人知谋善断,本是良将,百井之变又不是大人的本意,怎么能让张大人为之负责!郑相来到的时候,晚生自当为张大人请命。”
张彦球涕泗再拜道:“公子活命之恩,小人永生不忘。此后终小人一生,必将惟公子马首是瞻以报!”
夜里很深的时候,戚少商、李淡之、赫连春水、张彦球等人率领一个二十人的马队,悄悄走在晋阳的街道上。
马蹄上缚了厚厚的棉毡,点亮路途的只有星光。
来到城门前,城门守军已心领神会。静谧的夜中响起吊桥放下时齿轮绞索吱嘎的声响。
城门缓缓开启。
城外已有一行数十人的队伍,黑衣,车马,静悄悄的等在那里。
李淡之下马,快步迎出城门,低声叫道:“郑从谠郑叔父,在哪里?”一名高瘦的黑衣人摘下风帽,走向前,笑道:“老夫在此,来者可是李家侄儿?”
李淡之慌忙跪拜,道:“小侄李淡之,拜见叔父!”那高瘦的老者将他搀扶起,笑道:“何必这么多礼!后面的都是你的朋友么?”
李淡之道:“是!那一位便是张彦球张大人,这一位是小侄的良师益友,戚少商,戚大哥。那位是土谷浑赫连铎赫连将军的侄儿。”将每个人都介绍过,郑从谠点头笑道:“晋阳一城平安,多亏了诸君之力!各位,都来互相认识认识。”
郑从谠,前门下省侍郎,同平章事,新任的河东节度使。朝廷以河东兵亦骄,故使宰相镇之,并令其自择参佐。他所带来的数十人,除了护卫随从,亦有前长安令王调,前兵部员外郎刘崇龟,前思勋员外郎赵崇,并进士刘崇鲁等人,皆是当时名士,后来时人便将河东节度称为“小朝廷”,言名士之多。这个静静的早春暗夜,天气很冷,晋阳城外或坐或站的这些披着黑色斗篷的人,虽然连谈笑声也是悄悄的,却都感觉到了融雪化冰般的热意。
李淡之道:“郑叔父,晋阳一城好说,瞒的却是河东一道沙陀军的耳目。戚大哥与小侄正忙于诱击沙陀军,因此不能白日迎接叔父,叫叔父受委屈了。”郑从谠笑道:“我知道你们年青人的主意,很好!我若是有什么想法,也不会只带着几个人,这么悄悄的过黄河了!不过,我只给你十天的时间,最迟十天后,圣旨就要到晋阳,到那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瞒过!”李淡之正色道:“叔父放心!十天之内,必将成功!”
32
李克用去了雄武军的地盘。
雄武和李国昌的振武军一样,也是边境的一处藩镇。主帅李牧均本是北地杂胡出身,与李国昌交好。雄武境与北方鞑靼,只隔着一道山脉,及山脉上的长城。该处山脉属阴山余脉,极长的一带尽是悬崖峭壁。
李克用是去借兵。
顾惜朝从霍乱步那里得到这个消息,他整颗心都凉了。
他可以确定,那只鹰没有飞到李克用那里。因为攻打晋阳,围城是辅,策反为主,同时机会稍纵即逝,为避免为援兵攻击,应尽量轻车简从作游击战备,不需要那么多兵将。
李克用不会不明白攻打晋阳的要点是什么,他去雄武借兵,显然是作硬攻强打的准备。而晋阳虽是战略要冲,对于李克用来说,恐怕还没重要到非拿下不可的地步。他要打的还是朔州。
顾惜朝留在晋阳已没有任何意义。
问题是,霍乱步就那么值得信任么?
他可以信任谁?
他曾经去见过晋阳城内的几员武将,也曾经夜半潜入张彦球的军营。他得到的永远只是些模棱两可的回答。
令他真正心惊的是,他这些日子见到的将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似乎都早已料到他会出现。
他的一举一动,都已在别人掌握之中。
顾惜朝独自坐在书房中。隔着大开的长窗,远远看见戚少商的一身白,向这边走过来。
他缓缓地摩挲着温暖的手炉,白腻如玉的面孔上没有丝毫表情,眉宇间却有难言的阴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