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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防止兔子成批地死。他们百般折腾,科学养殖、古法繁育,总之把养兔子搞得跟宗教仪式一样,结果兔子还是大批地死。而老徐的兔子一只也没死,这简直是一种光芒四射的神迹。
于是老徐开始什么都按自己琢磨的来。春天暖和的日子里,他把兔子全都放出来,满院子跑。在院子里端着饲料走,简直就像踩梅花桩一样,且桩还是活的。到了该清扫院子的时候,他就把手机插在一个大功率的音箱上,对着院子放狗叫声。他觉得兔子耳朵这么长,总得管点儿用吧。果然,声音一响,兔子就跑到一角,挤成一个瑟瑟发抖的雪球。后来有一次,老徐按错了位置,播出一段新闻来,结果兔子还是像往常一样扑到一角瑟瑟发抖。
村防疫站来过几次,了解了情况之后,村里派了专家特地到老徐家的院子里指导。专家一进院子,差点儿当场晕倒,连说:“太不科学了!太不科学了!”还问老徐是怎么处理尸体的,老徐放下一个兔子,拍拍手上的毛说:“我没杀人啊。”专家临走时,留下了一盒针剂、一本书和一张药方,嘱咐老徐务必把兔子收回笼子科学养殖。说着,专家弯下腰提起两只兔子做示范,这一下差点儿要了他的命。老徐把手里的兔子往窗台上一放,指着专家大喝:“你给我放下!你他妈给我放下!”专家一头雾水,战战兢兢地把兔子放回了原地。老徐走上前去,像抱孩子似的一手一个抱起两只受惊的兔子,放到笼子里。他转过身,对专家这样说道:
“你回家,就像你刚才那样似的,拎着你儿子的耳朵,试试他叫唤不叫唤。”
我对老徐说:“你这种行为既显得没文化,又蛮不讲理,人家拎兔子都是拎耳朵,一把能抓四个,效率高。专家为你好,你还骂人家,这像话吗?”老徐摇了摇头说:“兔子耳朵长,不是因为拎起来方便。”我问:“那是因为啥?”老徐“嗯啊”了半晌,说道:“吃菜吃菜,喝酒喝酒。”
一年间我一共去了四次。最后一次去时,我一进门便看见老徐正叼着一嘴的钉子,蹲在地上钉堂屋的门槛。地上已经没有兔子了,因为兔子总是啃门槛,把堂屋的门槛啃没了,又啃自来水管上套的胶皮。快入冬时,老徐在院子一角储备了许多大白菜,心想兔子愿意吃就让它们吃吧。结果兔子非但不吃,还在上面神通广大地打了许多洞,纷纷钻到白菜的最里层去。为了防止它们憋死或者被白菜压成兔酱,老徐又得把山一样的白菜小心翼翼地搬开,最后竟然发现里面有一窝小兔子正在吃奶,母兔子神情坚毅地看着他,还伸起一只后腿示威。一怒之下,老徐把它们全都抱进了笼子,从此不再放养了。心想还真不知道兔子也打洞啊!不过想到“狡兔三窟”这个成语也就释然了。
我一边看老徐钉门槛,一边想这件事怎么开口。事情是这样的:公司的一个老项目的代码丢了一部分,现在需要用到这个项目的一些模块,新来的程序员们却摸不着门路。做过产品的人都知道,程序员是世界上遇到灵异现象最多的人,远远超过夜间护士和电梯司机。有时遇到的问题不但用科学无法解释,就连神学也无法解释。这种时候,只有三个解决方案:
1.找来原作者,他们往往看一眼就知道问题在哪里;
2.等一段时间,灵异现象会自行消失;
3.推翻重写。
从时间上考虑,方案2和方案3都是不现实的,而方案1则是一个成本低廉行之有效的好办法,在公司领导层看来肯定是这样的。于是我就被派来请老徐出山,因为老徐是那个项目的负责人,是几乎70%代码的原作者。我一路上都在想怎么开口对老徐说,但没想出来。更别说此刻老徐正在一脑门子火地钉门槛了。最后我决定不绕弯子了。
“老徐,跟我回趟公司,帮个忙。”我说。
老徐回头看了我一眼,继续钉门槛。我看他不搭茬,就前言不接后语地把公司的事情简要说了。老徐一边钉,一边摇头,场面一度非常尴尬。钉完之后,他就当我没说过这些话一样,拉我进屋喝茶,给我讲养兔子的心得。
这一年,一共死了两只母兔。一只是被遥控门夹死的,另一只企图钻进墙根的雨水管,结果因为太胖而卡住,等老徐发现时已经憋死了。其余的兔子极其顽强,吃的菜从来不洗,喝的水从来不烧,一切怪病都没得过。这只能说明老徐是个养兔子的天才。夏秋两季,产下许多仔兔,大部分在刚入冬时被专门收小兔的人上门收走了。那人看了母兔以后,想要买走两只,老徐不肯。那人又想买走一只公兔,说是皮毛甚好,冬季正宜宰杀。老徐对那人说:“你没听过俗语常言道得却好,人有脸,兔有皮?”那人愕然而退。还有一次,外面果园主人带着小孩来玩,小孩一看见兔子,就想起数学课上的鸡兔同笼问题。这问题对老徐来说大概是一两行代码就能解决的,但当时老徐却说:“你去找几只鸡来,咱们试试。”
这些事充分证明,老徐根本不是一个家兔养殖户。他是一个玩票的,一个宠物爱好者,一个大孩子。讲完这几件事,吃罢饭,下午阳光正好的时候,老徐叫我帮忙,把兔子一个一个地抱出来放在地上遛弯。他特别嘱咐我不要揪耳朵,这纯属多余。兔子抱起来超乎想象的柔软,且暖乎乎、沉甸甸的,如梦似幻。一下地,兔子们便奔向门槛,“咔咔咔”地啃起来。几只秋天出生的仔兔毫无目的地疯狂地满地乱蹦,像猫一样。一只公兔到处找母兔交配,但母兔均没有发情,屡遭拒绝。老徐端着一杯茶,踩着梅花桩一般绕过兔子递给我,边走边低声吟道:“让一让,兔子们,生命短暂哪。”天光向晚,西北风一起,兔子们立刻不动了,整齐划一,让人想起《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里的长毛独角兽,院子里颇为肃杀。老徐给兔笼挨个换草垫子、检查棉门帘,抱兔进笼,伸手进去捏捏兔子耳朵,有时候还跟兔子说几句话。他竟然还给兔笼制作了定时换水和集中供给饲料的高科技装置。我对他讲:“有一天养兔子活不下去了,你就把这套东西连同遥控门一块卖了,能喝好几个月的好茶叶。”老徐笑道:“要是活不下去了,先把那套德国工具卖了,能喝一年的好茶叶。”
兔子全部进笼以后,院子里不知为何立刻安静下来,静得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吹口哨或唱歌。兔子多半时候都睡觉,除了放出来遛弯和夜里吃草的时候。我忽然想:这些小东西的性格跟老徐还挺像的。我问老徐:“你养兔子是不是有这方面的心理原因?”老徐撇撇嘴说:“如果性格像什么就适合养什么,你应该养土鳖,一定能发家致富。”收拾停当之后,老徐披上大衣,叹道:“老子跟你走一趟。”
一路上我们一直在聊很现实的话题:怎样活下去。这个话题的起因是我问老徐仔兔卖多少钱一个,结果价格低得出人意料。我说:“你这样能活吗?”老徐反问我:“你知道兔子繁育需要多久吗?”我说:“猫三狗四,兔子怎么也得五个月吧?”老徐点上一支烟,由衷地对我赞叹道:“你真是个傻×。兔子是最疯狂的生育狂之一,怀孕到生产只需三十天,出了月子又能怀孕,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我叹道:“真是迅雷不及掩耳!能与之匹敌的恐怕只有旅鼠和翻车鱼。”老徐又纠正我说:“翻车鱼不是生得快,而是生得多。”兔子是又快又多。所以像他这种野蛮养殖户,几十只母兔就能让他喝不错的茶叶了。我看,这里面扯淡的成分很大,但没有戳穿。毕竟眼下是有求于人。等到了公司,老徐也不跟人寒暄,只对新来的CTO说:“我要临时的最高SVN读写权限,全部的文档和代码,独立的调试环境。”说完,他又转过头来对我说:“我没带茶壶,把你的拿来给我。”此时,我又倾向于相信几十只母兔子的故事了,因为“给自己干活”实在是一个莫大的诱惑。由于老徐占了我的办公室,我没地方去,就负手站在窗前看夜景,脑袋里装满了兔子、鱼和土鳖。我从饲养想到繁殖,从生病想到死亡,从买种想到出货,从花钱想到赚钱,怎么想怎么舒服,思绪一路畅通。也不知我在窗前一动不动地站了多久,老板带了个不知什么来头的女客户从背后路过,大概是看见了我,女客户感叹道:“公司装修真是到位!这个兵马俑也很气派。”我一转头,把她吓了个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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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厌的人(1)
我在很多场合说过:我从小到大关系最铁的几个朋友,都是规格不一的胖子。当然,如果跟我的体格相比,世上多数人都可以被称为胖子,而我这几位朋友则是其中货真价实的那一批。他们成年后的身高从一米七到一米九不等,体重往往都超过一百公斤,且大部分结实壮硕,令人畏惧。这大概是因为我从小就太过瘦弱的缘故。我在很多场合说过的另一件事是:我这人性格非常随和,几乎没有仇人,甚至很少有讨厌的人。倒是有不少人讨厌我,其原因从哲学观点不合到嫌我的文字啰唆都有。我啰唆这两件事的原因是,现在要讲一讲我讨厌的人。这类人十分稀少,且跟这两件事都有关系。
小时候我从杂志上看到过一个很不入流的笑话:一位美国人对朋友讲,他平生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有种族歧视的人,一种是黑人。年幼的我对种族歧视由此产生了深深的不明所以的憎恶,结果长大以后,我终于在内心孕育出一类我讨厌的人,却带有一些种族歧视的味道。我对此非常内疚,所以很少讲这个。当我讲时,我讲的就是这类人中我最讨厌的那个。
在上一家公司上班时,大厦同一层的另外一家公司有位风韵犹存的女老板,特别喜欢跟年轻男子搭讪,甚至还请去办公室喝茶。一般来说,她喜欢请附近公司的一些显然带有小狼狗气质的青年去喝茶。而连我这副尊容也被请去过,大概是因为我那时候脑袋好使,口齿伶俐,又有一两个警察朋友经常来公司坐坐,给她留下一种神通广大的印象。因此,她请我喝了几次茶以后,托我办一件非常奇怪的事儿:跟踪她的一位网络工程师。
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会答应帮这个忙,简直是脑袋进了水。这件事不但很涉嫌违法,而且还有生命危险,并且也没有说得过去的正当理由。何况,要跟踪的那个人还属于我小半辈子里唯一能算得上讨厌的那一类人。但是,当时距离我被摄影棚的摇臂砸到后脑还有七年,按说我的智力应该相当正常。其时我正沉迷于横沟正史,这也是一件现在想来不可思议的事——横沟正史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但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促使我答应了那件事。年轻的时候,谁都想表现表现,能有机会受人所托当一回侦探,谁不想试试呢?换句话说,谁年轻的时候没傻×过呢?我就这样原谅了自己。
现在来说说那个被跟踪的倒霉鬼。此人是个胖子,但并不是与我那些朋友同一类的胖子。这是一类特殊的胖子,基本上,正常人都讨厌他们。前面我说,这里面有一点种族歧视的味道,其实当你了解到这一类人匪夷所思的兴趣爱好和所作所为之后,这种道德上的不安就顺理成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