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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交调-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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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秘密,十年来不敢踏实睡觉的习惯依然跟着他。
  阿筌耐心等老倌入睡,却听老倌清了清嗓,忙问:“阿亮耶我吵着你了?那我再出去一会儿,等你睡踏实了又进来。”我说我去堂屋里支床的,你非不让。
  “阿筌,你为何要铸‘能用’的剑?”
  “剑乃兵器之首,不该沦为饰物。”
  “唐风尚游侠,剑大盛。可现在是明朝了。”
  “明朝就不要功夫?阿铭哥还一把剑挑了两个营呢。”
  “那是他运气好。他功夫再好,能抗过火器?他可给你讲过当今圣上的‘神机营’?”阿亮耶从洪武皇帝的将军炮说到永乐皇帝的神铳,悠悠感叹,“火铳射程二百步,火炮射程二三里,石弹如雨哪个躲得过?我年轻时也跟你一般娃娃气,谋着要铸把不世出的名剑,后来才晓得,没人识得好剑了,人人只看剑盒和装饰。”
  我倒不想铸不世出的名剑,我只想铸好用的剑。
  “娃娃,我晓得你炼铁水是谋着让剑不锈不折不缺口,可世人已不用剑,这些好处无法体现,费那么多功夫可值当?”
  能用的好剑,不只不锈不折不缺口,还要跟衣服一样,因人因功夫而异,好比那马掌——嘿,高容听到马掌的比喻又该皱眉。
  “娃娃,睡着了?”
  “没有。”阿筌跳过来盘腿坐到阿亮耶床上,“阿亮耶,总有人需要能用的剑,总有阿铭哥那样真正习武的吧?剑邑都铸挂墙上的剑,我就来铸挂腰上的剑。”
  夜光透过窗棂投进来,在阿筌身上留下光斑,脸部隐在黑暗里看不清楚,但阿亮耶晓得他的神色一定认真笃定。这看着机灵的娃娃其 
 25、25、铸能用的金沧剑 。。。 
 
 
  实最固执,从能靠近铸剑炉那天起,就走上一条与剑邑风气格格不入的道,不管师傅责骂鞭打甚至撵出师门,他也不回头。
  久违的激情终于被激发出来,阿亮耶豪气地说:“好,阿亮耶就陪陪你,别人都铸玩物,我们铸剑。”
  “报春花师——”
  “这里没有什么师傅徒弟,我是阿亮耶,你是校场的武器养护教习。我们领了土司老爷的饷银,给那些娃娃打几把铁剑。”
  阿筌喜得合不拢嘴:“晓得。”
  阿亮耶下了决心重拾手艺,立马就叫阿筌见识到什么是城墙上跑马——勒不转的畜生。孙子已满地跑的老倌,不但起早贪黑跟后生一起锻打,还亲自守炉子,什么时辰用什么火,铁水熬到什么程度加什么碳都分得很细。阿筌惊叹不已,以前只当流云师傅是最仔细的,现在才晓得铸剑师真正应该关注的是什么。
  高容来过两次,甩出一句官话形容阿亮耶,“老夫聊发少年狂”,阿铨没听懂,阿亮耶嘿嘿摸头,弯腰行礼。
  在高家人面前,阿亮耶总有些拘谨,而高容也端着少爷架子,阿筌反倒大方些。一方面因为他进入了别样的铸剑天地正欢喜不住,没多的心思自哀自怜;另一方面他本来也不是个太顾忌别人眼光的人,郁闷两天就找到个由子为自己开脱。
  那天他撇下高容逃回桑园,跑东山河边蹲了两天。伸半个脚掌在崖外,震颤着感受浪子冲崖的力道,水花洒得一脸一身,天地间似乎都被浪子给塞满了。震耳欲聋的水声吓得骡子吁吁后退,几只尖喙红翎的点水雀却浑然不觉,比赛般栽进水里,贴着浪峰滑上去然后借势冲天。红翎带起的水滴溅到脸上,冰凉入心,那一刻,他忽然通透了——
  奔涌冲下的浪子何尝理会骡子的躲避和点水雀的挑逗?它只管哼着曲子戏弄山岩。所以,既然已爱上高容,爱就爱了,至于以后如何,有道走道无道转弯,管它那么多!
  虽说心里谋着要坦然,但他见到高容依然心跳气短,好在有位阿亮耶蹲炉子旁边,两个后生不好勾肩搭背嬉闹,杜绝了身体上的接触,也就不用忍受对方炙热呼吸和温柔肌肤的诱惑,他总算能勉强控制住心神没露出马脚。




26

26、26、有爱的人心不苦 。。。 
 
 
  阿筌断然丢掉在流云师傅那学了十多年的技艺,从头紧跟报春花师傅的动作和习惯。
  又是一个深夜,阿筌打下最后一锤,等候阿亮耶指示。阿亮耶看着清冷的夜色:“这把剑你去淬。”
  这是承认自己的手艺了!阿筌心里狂喜面上还谦让:“我可能淬剑?”
  “你回回死盯着我淬剑,我还谋着你认真看,原来是睁着眼睛打瞌睡。”
  “我年纪小瞌睡多。”阿筌嬉皮笑脸应一句,转而问道,“老倌,我看你前面工序跟流云师傅差很多,淬剑这关却一样,我谋着可是我眼拙没看出其中奥妙。”
  “金沧剑传承自浪剑,同一位师傅传下来的手艺,分再多枝桠还是那棵树。只是这些年他们的心思不在剑上,都忙着琢磨剑纹装饰,删繁就简所以技艺变形。难为淬剑没什么奇巧,实在找不出可丢的,他们也只好保留老样子。”
  
  小雪一过,夜里越发冷,天亮时屋顶上白花花落满了霜。
  阿亮耶握着钳子,稳稳接住阿筌的大锤。“娃娃,我才晓得流云师傅为何撵你。”
  “阿亮耶,我现在添什么石头整什么铁水都事先跟你说过。”阿筌停下手抹把汗,“可是你表面同意暗地里打肚皮官司?”
  “憨娃娃说屁话!你这灵透性,下任铸剑师非你莫属,阿旺垒争不赢你。”
  阿筌狠狠砸一锤:“我不争那个。”
  “为什么不争?当了铸剑师你才可以随心所欲铸剑,你说了算。”
  “现在我也能说了算啊。铸剑师要领官家任务,要整那种又贵又累赘的装饰,我懒得花那些心思。”阿筌做个鬼脸,“老倌,你也不是挥不动锤啊,封炉做什么?”
  “手下别停!”阿亮耶低头骂一句,“话扎实多。”
  桑园只有两个人,不能像剑邑铸剑房那样轮轴转,夜里出了剑,通常就封炉休息一天。这天中午正睡得香,听到院子里叮铃哐啷响,两人忙翻爬起来。
  “阿蒙?”
  阿蒙茫然地看着阿亮耶,愣了愣反应过来,忙行礼:“都说阿亮耶去应土司的差事……”
  阿亮耶笑得憨直:“我来给阿筌师傅打个下手。”
  阿蒙如约背来两把剑,同样的铁水,一把用剑邑泥炉子炼成,一把用罢谷山泥炉子练成。三人研究许久,看不出个所以然。
  阿亮耶拍阿筌一掌,批嘘道:“憨娃娃尽谋些稀奇古怪的折磨人,为给你起这个炉子,阿容少爷派了一队马帮去罢谷山挖泥巴。老倌都这把年纪了,还给你砌炉子,累得连端午节的酒盅都拿不动。”
  阿蒙长出口气:“我还一直担心阿旺垒来找你麻烦,既然有阿容少爷护着,我们就不怕阿旺垒耍横。”
  说到高容,阿筌就不自在,尤其在老庚面前。阿蒙对自己太了解,他若多待几天,难说会看出什么。
  反正要歇一天,正好天高气爽,阿筌邀阿蒙去草场玩。
  虽然金沧四季如春,青草依然有自己的荣衰,冬天一样要枯黄萎靡,野花却不管季节交替,春夏秋冬鲜艳着不同的颜色。冬天的金沧最常见的野花就是满田地的绯色报春花,毛茸茸沾了白霜般的大圆叶片招摇着炫耀着,招呼人观赏它的繁茂花朵。
  阿筌曾问过阿亮耶,为何用报春花做标识,阿亮耶说冬天满山满地都是报春花,看惯了就随手刻在剑上。今天再看报春花,阿筌忽然明白了,铸剑师必须耐得住孤寒长夜的寂寥和清冷,才能在百草枯萎时开出最鲜的花。
  “阿蒙,今年来剑邑订剑的可多?”
  “就那样。”阿蒙欲言又止,扯一串爬地草在手指上绕来绕去。
  “阿各吉他们可好?阿迪牟他——他可有喜欢的阿妹了?”
  阿蒙晓得阿筌是问阿迪牟可把心从阿莲小姐那收回来了。“尝新节后,我们和阿各吉去他舅家送新谷子,阿迪牟也跟着我们闹,看着没什么了。”
  阿各吉的阿舅当年去金沙江淘沙子,拐到个夸萼姑娘做媳妇。阿各吉的阿婆发现夸萼女人贤淑勤快又听话,一直鼓动阿各吉去娶个夸萼姑娘。夸萼人相亲又不同,后生们会约老庚去姑娘家门外唱曲子,如果姑娘也有心,就放他们进去,然后大家唱曲子到天亮。
  “你们用民家话,她们唱夸萼话,可对得上?”
  “阿各吉的阿舅在一边帮解说,扎实热闹。”
  “可有姑娘给你们开门?”
  “有到有。不过我们就图个好玩人家也没当真,他们的包谷酒扎实好吃,个个吃多了,晕了一天。”
  阿蒙说完又拔一串爬地草绕手指,阿筌看着他这个小动作,问道:“阿迪牟可看上一个?”
  “没有,阿迪牟要找个夸萼媳妇他阿爹不会准他进门。”
  “那你呢?你阿爹可管这个?”
  阿蒙摇摇头,看着地上的影子发愣。
  “阿蒙,你心里有事。可是——”阿筌吞咽一下,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镇静,“可是巧妹出什么事了?”
  阿蒙猛然抬头,神情却不见惊讶:“到底瞒不过你。”
  “她怎么了?不是说年后成亲吗?我叫你好好照顾她的,她到底,到底……”
  “没有,没有。阿筌你别捏我,巧妹没事。”
  阿筌忙放手,仔细观察阿蒙神色后迟疑地问:“但你的心事还是跟她有关?”
  阿蒙别过脸,半羞愧半无奈地说出心事。
  听阿蒙讲完,阿筌沉默许久,他没想到阿蒙竟会爱上巧妹。以前在剑邑大家嬉笑打骂惯了,阿蒙比其他两个老庚更稳重,所以当初才拜托他照顾巧妹,哪里谋到阿蒙会把心给搭上。
  “巧妹她——可有那意思?”
  “我谋着先问问你,才跟她……”
  “巧妹可给你留好吃的?可把不想做的事情都丢给你?总找些这样那样的理由在你身边转来转去?她总是批嘘你却又不准别人说你一句坏话……”
  细细回想,巧妹喜欢自己是多么明显的事,师嫫师傅都看出了,只有自己不省事。
  阿蒙轻轻点头:“阿筌我对不住你。巧妹的日子也难熬。这半年多来,只有我陪着她,所以她就——我不是故意去拐她,阿筌你信我。”
  “我信。”阿筌应得干脆,“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如果你还爱着她,我年后就跟马帮走,以后,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
  “什么?”
  “我就谋着来问问你,如果你还爱着她,赶快回去带她跑婚。她的夫婿快四十了,巧妹过去是做填房,而且,听说前面那两房媳妇死得不明不白。如果你对她没情意了,我回去就带她走。”
  “巧妹不是许给城里一家——”
  “那是第一个,人家听说巧妹跟你相好,还跑了两次,就把婚退了。”
  阿筌呆住了,他没谋到巧妹竟因为自己被嫌弃,还好有个阿蒙……
  太阳一偏离中庭,风就来了,铺天盖地卷过马场,枯草红土打在脸上,砸得人睁不开眼。阿筌把阿蒙拉到避风处,缓缓讲出自己的爱恋。如果不坦诚那份刻骨铭心的相思,阿蒙不会相信自己真的只当巧妹是妹子,今后更无法踏踏实实和巧妹过日子。
  阿蒙听得惊讶不住,有点不确定地问:“你是说,他也爱你?”
  阿筌苦笑:“我以前不懂事错过了巧妹,一直把她的心意当成兄妹情。这回,不会再搞错。”
  “可,可——”阿蒙想说你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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