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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莲早已退至台边,而那朱漆雕栏不过二尺来高,而青莲并未察觉。再退一步,就被绊倒,身子毫不受力的向后仰去,风虽静好却托不住青莲坠的身子。
青莲的头在那一刻忽地仰起,万千青丝向后垂落,越过吴德伸出的魔爪,入眼的便是云色倾城,好美,可惜将要离别,青莲轻呼一声却无意求死,闭上的眼睛不过是想在下一刻睁开时可以发现这仅仅只是一个噩梦的完结,然而却对上那熟悉但又陌生的双眼,还有霸道的力量。
在青莲即将跌落的前一刻,嘉瑞兔起鹘落间已跃至台边,果断的探出身子一把抓住青莲的手臂,而青莲就这样被抓吊在空中。
隔着那蚕丝所制,顺滑非常的衫袖,嘉瑞半跪在地上用力抓紧,但只觉的手中的臂膀一寸一寸的向下滑去,而由于倚栏太矮另一只手不得不抓住扶栏,直到握住青莲的手腕,臂上白衫向下滑落。
青莲惊魂甫定,抬头怔怔的望着近在咫尺的脸,英挺的眉目,灼热的目光,额发微散,却不同于那日高座上散发的慵懒。不知为何身受着嘉瑞执着的目光和力量,那被他牢牢抓住的手腕,青莲抵不过这样强势的力量,那只被攫住的手不由自主的挽上了嘉瑞的手腕。
青莲的手腕握在嘉瑞手中,是那样的纤秀,仿佛不堪盈握,而嘉瑞那健硕的筋骨让青莲感到信赖的力量。就在嘉瑞正用力的一点一点将青莲拉上台来,皇帝身边的随侍算是在眼前的突变中反应过来,吴德在身后招呼着,几个随行的太监就围上相帮。
听到身后的响动,嘉瑞更是收紧了握住青莲的玉腕,眼前来来回回的都是之前在廊上望到的那个杳如白鹤的人影,这样清爽的身子,怎好被那些龌龊的手给拉扯了去?嘉瑞丹田沉了口气,手猛的一用力将青莲提拉上来,跌坐在地上。随着一声撕心的痛呼身,青莲软倒在嘉瑞的怀中,左手无力的从嘉瑞松开的手中垂落。
病累
在帝王一注威严的目光下,身侧要围上来的侍卫和太监止步,侍立在一旁。嘉瑞就这样坐在地上,静静地拥着青莲,清楚的感受着他的战栗、他的轻泣,他的无助,看着那犹带肿痕的脸上垂下珠线,心中不知如何是好。
嘉瑞自然是不知道青莲左肩上的旧伤,直到看见那雪白的衣衫上浸染出一片殷红。青莲少时被北疆烈马踏碎肩骨,本来手臂肯定不保,但是童屹却不甘事实遍访名医,最后用古书上的法子挽回了青莲琴的手。何等惨烈,那可是刮皮削骨,然后用两根打磨的犀牛骨钉入相接才算挽回的臂膀,却注定了那一生无法摆脱的伤痛。
方才的垂吊拉扯让青莲感到如撕裂般痛楚,眼泪迸出,在这样宽厚的怀抱里毫不加修饰的流落。才经大病的身子不堪承受,又在初晨的凉风中经历了悲喜惊恐的起迭,加之扯裂旧伤,此时的青莲就像是一只折翼的蝶,薄薄的倚在嘉瑞的怀中,毫无生气。
面上清气如兰,像是母亲温柔抚摸的手,又像是父兄严厉却又包容的目光,眼前人影层层叠叠看不清楚,但是依托着自己怀抱却是那样温暖宽阔,真切在旁。青莲右手下意识的抓紧着嘉瑞胸口的衣衫,贪恋着周身的安定,人虽已昏沉却不肯放手。
嘉瑞身为帝王,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在宫中不亲妃嫔,虽说偏好男风,但事实上少与人有肌肤之亲,而此刻怀中依偎之人的依赖却是那样的真实,那只苍白的手紧紧地熨帖在胸口,夏衫单薄,手上的冰凉仿佛直传到心里。
嘉瑞低着头,抬手抚上青莲的面颊,轻轻的拨开额前散乱的头发,看着怀中唇无血色,单薄如纸的青莲,面上一层虚汗粘合着鬓边碎发,可是撩起的长发却在指间滑落。嘉瑞心中百感,托起青莲垂落的左手,抚琴的手微微留着些薄甲,却是暗白无光,在那青葱玉指的映衬下手腕处的红痕便显得格外的惹目。
嘉瑞的手轻轻抚上那被自己抓捏出的印痕,然后慢慢的将青莲的衣袖推上去了一些,刚才看不真切,青莲手臂上的果然是一些青紫伤痕,虽然经过休养已经淡了很多,但依旧可以看出曾经遭受过怎样的责罚。童屹,你就是这样对你口中病弱而又心爱的孩子的吗?嘉瑞无法忘记那也在清韵阁下听到的怒斥打罚之声,竟然真是对着青莲的。
其实归根究底,青莲手上,身上,面上以后心上的伤痕,还不是因为命运和你产生了交集,嘉瑞,胤国王室当真是月族难以摆脱的噩梦吗,很久之后,青莲开始怀疑这样的因由。
青莲的衣袖停在臂弯处,嘉瑞没有再向上撩起,刚才救扶匆忙,仿佛在那掌中的手臂上闪过一抹银翠色的光影,当时惊奇,现在却不想揭开谜底,前事年幼,那长发覆面的容颜已经模糊,但是那样空灵婉转的歌喉,那样不着寸物的青丝,还有素额上的一点翠色自己怎会忘记,纯月神子?
停在臂弯处的手渐渐的收紧,衣衫被紧紧地抓在手中,是那个人毁了他心中宛若天神父王,让他失道伦常,还让如今君不像君,臣不为臣!念及旧恨,嘉瑞无法自已,而就在这时另一只托着青莲左肩的手感受到了弥漫开来的湿冷,一看大惊失色,竟是满手鲜血。嘉瑞看着怀中面如纸色的青莲,哪有方才拚风舞润的神采?
“宣太医,听明白了,给朕仔细照看着!”嘉瑞将青莲弃置在地,径自起身,冷冷的丢下这句话。身侧侍卫太监一片忙乱,而嘉瑞却不再流连,留下那个尚未解开却已见分明的谜底,甩袖离去。
想念
皇城鼓楼响起几声浑厚的暮鼓,散入风中,童景瑜微微仰起头,看着远处天边的那仅余下的一丝红线。入夏日长,戌时以至,天亦未暗,青白的天幕上,月影淡淡。童景瑜霍的抬起头望向那未明的玉盘,在宫门前伫立了许久之后仿佛决定了什么似的,又向深宫中走去。
今天是月圆之夜,虽是常驻于宸禧宫的侍卫,但是在每月十五还是有例假可以回府,而今天就是童景瑜入宫当值后第一次休职,看着宫门下钥,童景瑜还是又回到了宸禧宫。圆月夜对他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吧,留在这宫中总算离着近些,青莲,你不是一个人,尽管我帮不了你,童景瑜轻轻喟叹。
站在宸禧宫自己的小院内,花柳阴浓,天上的皓月越发的皎洁起来,童景瑜负手静思,父亲您还没有回京城吗,孩儿真的有好多想问您?童景瑜知道,青莲接旨入宫供奉的那一夜,父亲就带着莲园的那个女人连夜走了,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沉稳的父亲会这样急于避祸,难道真有什么隐情?
童景瑜从怀中取出青莲相赠的竹扇,轻轻的展开,银白的月光下扇面上的墨色暗淡,王义那番闪烁的言辞让他心中难安,前朝旧事?宫中诡变倒也常见,但是作为童屹的儿子,还有我童景瑜未曾听闻的吗?仿佛是一潭很深的水,可恨自己不知深浅却道出了那画扇的来处,青莲,你真的还好吗?
自从那雨日别离,童景瑜就再也未见到过青莲,自知宫中甚多耳目,尽管心中甚是挂念,但也不好四处打探,加之童屹朝中为官虽身居要职,但却总是一副超然低调的态度,从不结交外臣内宦,因此童家虽地位显赫,自己又是一等侍卫,入得这宫里,童景瑜却如泥牛入海一般,使不上半分劲力,凡事只能小心翼翼,不希望自己的举动又让青莲惹起别人的注意。
独对明月,竞起相思,虽不在一处,却互相牵念。月光从窗格里流泻而出,青莲看着那清晖中帘下轻摇的银蒜,心也跟着轻颤起来。每月十五,都是青莲去莲园见母亲的日子,想上次月圆自己还在奉礼拜寿,母亲指间轻抚的柔意似乎还在颊边,而现在却人去不现,入宫前与母亲相见,怎会有诀别的萧然。曾经是多么渴望可以出去外面的世界,但是走出童府后却依旧是在此处幽闭,青莲不禁黯然。
肩臂裂伤毕竟是外伤,经过这几日太医们的精心调理,青莲的身子也慢慢好起来,不过是病去抽丝,所以在身子还是虚弱着些,因此这几日青莲一直卧榻休息,未曾外出半步,不觉也生厌心,便悄悄揽衣起身。
说来也怪,这澜台之所极尽奢华,诊治的医师和服侍的仆佣也不在少数,不过都是按时前来,按时请退,很多时候,这澜台楼中只余一个花甲老监照顾着青莲的起居,因此青莲在这过的颇为清净,不过也甚是寂寥。
青莲上楼,复自来到那间乐室,流连于各件珍品之间,窗外的月华隔纱透入,满室的珠光也暗淡失色,青莲取下架上的一支竹笛抚弄,却在刚刚抬臂的时候难抑痛楚,最后只好作罢,取一长箫在手。在唇边试了一音,果然沉深,难怪先生之于箫笛总偏重笛韵一些,果然为乐弄箫之人难以朗明澄净。
青莲自是喜乐的,这几日反反复复的病着也没有温习琴乐,而入宫作宫廷乐师的青莲总觉得自己有一份责任和义务,因此这馨乐满室在这样美好的月夜下,怎能可不情动,青莲便再也忍不住取了一箫登楼而上。
夏夜微凉,清晖如瀑,站在台上望着湖中一片波影,心也是清莹的,万籁俱静,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台上一个人,湖上的风送来清淡莲香,箫至唇边,轻吸一口,青莲却未吐半音。
想莲园中现在也定是碧莲初开了吧,母亲可有驾小舟去采叶蕊晨露?用莲上采集的露水烹茶,想必父亲会很喜欢吧,每当莲园传出琴声,定是父亲去看望母亲了。青莲想着想着,那原本晴盈的心情又黯淡下来,见惯了父亲的严厉,母亲的温柔,而入宫以来的却无半点父母的消息,心想着不知今夜父亲可会在灯下批窗课,母亲可会在莲园盼儿归?
清韵阁窗台上的两株墨兰童书可有记得每日移回屋内?夏日骄阳,两株兰花只见得垂暮时分的日光了。这个月的份例钱不知童兰有没有替自己去领,不是早说喜欢玉隆斋的那串珠链吗,加上这月的钱应该可以买了吧。院子里的竹台上可有记得每天放一小把粟米,自从大前年雪中放米,那一群飞翔在空中的小精灵们可是每天都记着来呢。
青莲只觉得越是回想,那童府中的点点滴滴越是牵绊着自己,无一处不牵挂,无一处不想念。或许只有真的离开后方能体会到,自己原是那样珍爱着那一处地方,一处为家的地方!
青莲凑在唇边的箫在手中轻轻的颤抖着,月夜弄箫,临水而歌,只有景瑜才会要求自己为他做这样附庸风雅的事情,瑜哥哥,先生说你会来看我,可为何我独自在这儿等待许久你都未曾出现,难道真的只剩下我一人,可初入宫廷那日你的怀抱却是那样的温暖真实,念及此处,青莲眼前一片镜碎。
埙色
眼前仿佛是漫天打碎的琉璃,折射着月华的光彩漂浮在这漾漾清波之上,忽然远处似是腾起一片山雾,一缕缕乐音传入青莲耳中。是埙,青莲用衣袖轻轻拭了眼角,侧耳倾听,几声起落,如叹息流转般哀婉,埙原是比箫有着更凄沉的音色。
如水雾一般的音色散入风中,隔着澜台前一泓烟波,丝丝缕缕的传来,不知远近。青莲仔细分辨,那凄凄哀哀的音色竟是一曲《寒江残雪》,原本夏风清和,可是那样凄清沉远的埙乐传来,蓦地使人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