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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一张鸟蓬一般,将上面照下来的阳光都给遮了去,只有点点光屑穿过枝叶的空隙落下来,莹莹闪闪的,像是萤火一样。
纵然外面阳光明亮,树林里却是幽暗阴凉、冷风森森。
秦灿一边跑着一边叫着岑熙的名字,还未散去的晨露落了他一身,地上生着的矮荆勾破了衣衫,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累得再走不动了才停了下来。
秦灿背靠上一棵大树大口喘着粗气,缓了过来之后,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回头,一路走来的路被灌木丛复又挡上,四周围都是茂密的树木,彷佛从来都没有人来过一样,不知名的鸟在头顶树上发出凄厉的叫声,偶尔还有一两声拖长了尾音的、像是野兽的叫唤,而树木深处的幽暗下,像是藏了什么,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这里。
秦灿这才有些害怕起来,大白天就这么黑漆漆的,周围的树也都长得差不多的样子,连路也找不到,难怪毫无准备之下进来,就容易迷失在里面,再也走不出来。
但是他记得山下那条小溪是从云龙山里面出来的,自己只要找到水源,然后顺着水流的方向走,这样总能出去,现在关键就是要找到岑熙。
秦灿四下看了一圈,刚才一个劲地跑没有注意到,现在也不知该往哪里走,这时他身旁不远处的矮树丛摇了摇。
「岑熙?」
秦灿走过去,拨开枝叶,发现下面是一只野兔子,有点泄气地正要转身,他突然一怔,再次看过去,发现那只兔子的一只前腿上缠着一条像是从衣衫上撕下来的布条。但还没看清楚,那只兔子就一蹦一蹦地跑了。
「哎!回来!嘘!到这里来!」
但是兔子怎么听得懂人话,自顾自地往前跳,于是秦灿就跟在牠后头追,但毕竟不如牠在底下不受矮树丛的阻挡,追了半天,那只野兔子蹲在那里啃起了草根。
眼看手一勾就能抓到,但没想到这里下面是个斜坡,那些经年累月铺在那里的树叶遮挡了秦灿的视线,但却承受不住他的重量。
秦灿一脚下去,地上猛地一陷,那只兔子被声响惊动,耳朵抖抖咻地一下窜走,但是秦灿就没这么灵活了,他脚下踏空,直接滚了下去。
第六章
「啊——呀呀呀呀!」
压着杂草树枝滚到最底下,飞起的树叶哗啦哗啦像下雨一样的落下来,全盖在秦灿身上,几乎要把他埋在底下。
秦灿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在疼,脸上手上也都被树枝蹭了好几下,七手八脚将盖在自己身上的树叶都扫开,手往旁边一摸,正好有根树枝可以借力。
秦灿拽着那根树枝就要站起来,也不知是自己拽的力气太大还是那树枝没生牢,一拽竟给拽了下来,秦灿人还没站起来就又给摔回去了。
本来就浑身都痛,还来这么一下,秦灿懊恼地将那根树枝往身旁地上一扔,瞬间看
清楚那根本不是一根树枝,而是人的一截已经化为白骨连着手掌的手臂。
秦灿「哇哇」地叫出声来,吓得不由自主滴往后一退,站定了之后看向地上那截白骨,秦灿背脊上一阵发凉。
之前听说的关于云龙山深处的那些事情,都浮上脑海。
——深处那个名叫「玄螭谷」的地方,去过的人都生了奇怪的病……
——进去过那里的人不是再也没有出来,就是勉强走出来后,也变得神智不清,没过多久,身上的皮肤就开始溃烂,一块块地往下掉,无药可医,整个人都痛苦不堪,身上的皮都烂光了之后就开始吐黑水,吐出来的黑水腥臭难闻,夹杂着腐烂的内脏……
——村里的人为了不让这种怪病蔓延,而将染病的人丢在山里任其自生自灭,很长一段时间夜里,都能听到凄厉的惨叫,和手指在树上用力抠撕树皮的「沙沙」声在山里回荡……
秦灿越想越毛骨悚然,总感觉自己身后就有视线盯着自己,彷佛那些怪物就躲在树丛的阴暗里,瞪着一双眼睛瞧着自己……
秦灿手抓着斜坡上的矮树丛想要爬上去,但是泥地松软,又有很多落叶,没爬两下就又滑了下来,而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却越来越厉害。
正要再一次尝试的时候,有什么在他的肩膀上轻点了一下,秦灿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整个人都僵住了,但是身后再没有动静传来。
秦灿心想也许是错觉……伸手换了一根树枝去抓,结果那个感觉又来了。
「岑熙……是你吗岑熙?」
秦灿不敢动,身后依然没有动静。
「岑熙,你不要和我开玩笑。」
没有人回答他,周围就只有他一个人的气息。
秦灿不敢回身去看,一旦自己没有动作,周围就静得彷佛连气息都停止了流动,但这种安静里又似沉蕴着什么,一动不动地蛰伏着,就待自己转身的那一刹那……
秦灿维持着那个姿势,站在那里很长的时间,从脚底传来麻痹的感觉,秦灿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一捏,接着猛地转过身去!
一瞬间各种恐怖的猜想跃至脑海中……然,眼前什么都没有。
秦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但同时,头顶上有什么沙沙地晃了两下之后,「哗啦」一下带着碎草残叶从上面掉下来,挂在秦灿眼前,一上一下地晃荡。
秦灿这一次僵在原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从上面掉下来、又被什么缠住没有完全掉落而挂在半空中的,竟然是一具人的尸骨,姿势扭曲地悬在秦灿前面。
皮肉几乎已经尽数腐烂的头部就是一个骷髅,黑洞洞的眼窝、半张着的嘴,像是正对着人「咯咯咯」地发笑一般。大约在这里的年岁已久,尸骨身上的衣服都化为了布条。
秦灿对着尸骨怔愣了片刻,接着用手一把将它撇开,捂着嘴站起来就跑,但是没走两步就被什么绊住,秦灿一低头,发现又是一具尸骨,面朝上的躺在地上,一条胳膊横在胸前,另一条胳膊伸着,指骨正好勾着秦灿的衣襬。
秦灿嫌恶又有些恐惧地将尸骨踢开,但是定下神来发现,这里四周围,竟然还有十多具骨骸,像是同一个时间死在这里的,腐烂的程度也都差不多,姿态各异,散落在周围,就像是个乱葬岗一样。
秦灿往旁边挪了一步,脚踢到什么发出「喀哒」一声响,秦灿低头看去,原来是一把已经生了锈的长刀,弯腰捡了起来,然后用着手里这把刀,拨开覆在地上的枝叶,或是缠着那些尸骨的藤蔓。
秦灿发现这些人似乎都带着刀,约莫十来个人的样子。
「乌巍明知道山林深处的凶险,但却没有别的办法,如果将官兵引进山寨,那样山寨里的伤亡会更大,于是他们便带着生辰纲一头钻进了云龙山深处……」
「十多日之后,只有乌巍一个人身形憔悴,衣衫褴褛地从山林里面走出来,跟着一起进去的兄弟全没了踪影,连生辰纲也不见了……」
「该不会……」秦灿侧首看向那些尸骨。
这些人难道就是当年和乌巍一起带着生辰纲,为躲避官兵追捕而躲进云龙山深处来的人?
虽然知道这些已经化为尸骨的人,也许就是当年进了山之后再没出来过的那些黑云九龙寨的人……但是为什么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看有些骸骨残缺不全,也不知道是死后被山里的野兽咬烂了,还是死前有过一番搏斗……
对了!
秦灿脑中灵光一现。
既然云龙山下那条小溪时不时冲下一些生辰纲里的金银玉器,而这些人真是当年那些人的话,那么丢失的生辰纲应该就在附近了,还应该有条山溪一直流到外面。
秦灿闭上眼静下心来去听,周围沙沙的是风吹过树梢的声音,然后几不可闻的,有哗哗的水流声夹杂其间。
秦灿睁开眼,凭感觉向着有水声的地方拨开矮树丛走过去。
就在他的身形逐渐被灌木所掩没之时,他原来站着的地方,出现了一双穿着鞋子的人脚,踩在其中一具尸骸的指骨上,碎裂的骨头发出一声细小的「喀嚓」声响,同时有一片形状奇怪的树叶飘落下来,静躺在地上的落叶之中,不可思议地竟然发出淡淡的白光。
秦灿走了没多远,水声渐渐清晰起来,而前方的树林显得很亮,金色的阳光斑斑驳驳在树身间跳跃。
秦灿加快脚步往那里走去,就觉得眼前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好像那天从云娘房里的地道里爬出来时一样,彷佛周围都浸在幽暗中,只有前方的光亮才是出路。
就在走出树林、完全到达那片光亮的时候,那光闪耀到了刺目的程度,几乎是一瞬间的,秦灿感觉这白光好像侵入自己脑中,将脑海中所有的画面都抹消,他连忙闭上了眼睛……
再度睁开眼睛时,只觉得很冷,周围也很暗,身下硬邦邦的凹凸不平,有些硌人,手往旁边一摸,摸到了杂草。
秦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地上,点点萤火在周围飞舞,透过重重黑幕,看到许多星星像是宝石一样镶在上面。
「怎么会?」秦灿猛地坐了起来。
明明自己进山的时候还是清晨,怎么一会儿就天黑了?
而且这里也不是之前自己待的地方。
「呜……」
秦灿有些痛苦地扶住头,他只记得自己走到了一个很亮很亮的地方,但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怎么自己一点都回想不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秦灿声音落下,人愣在那里,接着脚步不稳几乎是用爬的,爬到那个躺在离他不远的地上的那个人身边。
「岑熙……岑熙!」他认得那人身上的衣服,一下扑到他身上,「岑熙,你怎么了?岑熙?」
叫他没有反应,摸到的手也冰冷僵硬,秦灿怔了怔,颤抖着手指伸向岑熙的鼻端,接着像是被火灼了一样,猛地将手指收了回来。
「岑熙!」
凄厉的声音划破夜空,惊飞了好几只宿在树上的鸟。
秦灿将岑熙抱了起来,嘴角抽动着,「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我马上带你回去看大夫。」
刚把岑熙抱起来走了两步,就被什么绊倒,整个人摔了下来,秦灿颤颤地侧首看清楚绊倒自己的东西,眼睛不由睁大,半张着嘴,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恐惧,几乎就要崩溃了一样。
绊倒秦灿的是颜三,他浑身都是血,胸口至腹部有三道像是被什么凶狠的野兽一爪子撕开的口子,伤口的皮肉外翻,肠子从最大那道伤口里露出来,整个腹部都一片血肉模糊。
秦灿怔愣在那,胸口里面也不知是因为惊慌焦急,还是震惊恐惧地「咚咚」跳着,像是被鼓捶一下下用力擂着,又像是脱开胸腔的束缚,彷佛下一刻就要突破胸口跳了出来。
直到颜三那里传来一声带着痛楚的轻哼,秦灿一片空白的脑海这才恢复了一线意识。
他还活着?
手脚并用地爬到颜三身旁,探到他还有微弱的鼻息,但是这么重的伤,若不及时施行医救,估计马上就不行了。
怎么办?怎么办?
秦灿手足无措地慌乱了一下,然后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撇开头忍着手下滑腻黏稠的触感带来的恶心,将颜三露出来的肠子塞回去。感觉到颜三身体抽搐了一下,大约是疼得厉害,秦灿也管不了这么多了,用自己的衣服将颜三的腹部捆扎起来。
做完这些,秦灿呆坐在那里。
接下来要怎么办?现在是在哪里?要怎么才能带这两人出去?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