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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距离火城百余里的一个异常冷清偏僻的村落,方圆几十里不过几户人家。鹅毛般的大雪已经连下了三天,四处白茫茫成一片,人走在路上,雪花飘飞得眼睛都睁不开来。
在这栋三十里内唯一的简陋的民居里,袅袅炊烟正在将雪水融化,然后,一名侍卫将水倒在一个大大的瓦罐里。旁边,另外一个用枯枝生起的火堆上,熬药的瓦罐飘散出阵阵的药香。
屋子里也生了火,整间屋子都是暖和的,石良玉的手脚却是冰凉的。
葛洪重新给他服下了几粒提神的丹药,为他的伤口做了细致的处理。
蓝熙之上前握住他的手,看着葛洪,声音微颤:“道长,他还有没有救?”
葛洪摇摇头,没有作声。
蓝熙之的眼神完全黯淡了下去,“多谢道长,我也知道他没救了。”
“他的伤势太严重了,又恶化得很厉害,疠气已经完全浸入了五脏六腑。如果他能神智清醒地熬过今晚,就还有救……”
“如果熬不过呢?”
“就必死无疑!”
蓝熙之看看床上气息微弱的石良玉,他已经完全只靠了葛洪的几粒提神丹勉强维持着最后一口气。要令他神智清醒地熬过今晚,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要熬过这一劫,按照他现在的情况,除了药物,主要得靠他的意志了,要他强烈的求生意识才能支撑下去……唉,但愿能撑下去啊……”
葛洪已经出去了,蓝熙之坐在简陋的木板床前,用帕子蘸了热水拧干,一点一点细心擦拭着石良玉身上的新渗出的脓血。
旧伤新痕深入骨髓,他残余的最后一丝气息也越来越微弱了。蓝熙之依旧一丝不苟地为他擦拭着身上的脓血污痕,边擦边轻喊他:“水果男……水果男……”
他嘴唇微张:“熙之,熙之……”
他的声音实在太微弱了,但是蓝熙之还是听见了,她停下擦拭的手,摸摸他的鼻息,低下头,将脸轻轻贴在他的脸上,一滴泪水也没有了。她的声音和眼眶一样干干的、涩涩的,“水果男,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是喜欢你的?”
他笑起来,无限地喜悦:“熙之,你没有说过,你以前从来也没有说过……”
她也笑起来,可是他眼里的喜悦的光芒只这么一瞬间就黯淡了下去,眼皮也慢慢地要合上了。她拉了他的手:“水果男,你不能睡着,你要一直睁着眼睛。道长说,只要你熬过今晚,熬过今晚就有救了……”
石良玉疲倦地摇摇头,眼神完全一片死灰。
外面,忽然“哇”的一声,一个婴儿的洪亮的哭声响起,石良玉眼睛一亮,眼里立刻浮起强烈的期待之意。他拼尽了全身力气似乎想要坐起来,却依旧一动也不能动……
蓝熙之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挣扎不得而慌乱的神情,将脸从他脸上移开,笑了起来:“这是蓝妹妹在哭,是你的女儿在哭。她就在外面,你想不想见她最后一面?”
他挣扎着点了点头。
“你要见她一面才肯瞑目?”
他的眼里忽然放出光彩,似乎在说,对,我只要见她一面,马上就会瞑目了!
蓝熙之心里一抖,低下头,见他左手抖动,似乎是想伸出来拉住她的手。
她轻轻将他的手移开,淡淡道:“不,我不会让你见她的。如果你熬不过今晚,你就永远也见不到她一面。你曾许诺要和我一起将她养大,现在,你却要食言了,让她生下来就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我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如今,没想到我的女儿也是同样的命运!石良玉,你怎么还敢奢望自己可以死得瞑目?石良玉,你怎能如此自私?”
外面,婴儿的啼哭声更响亮了,乳母的脚步声已经响在门口,蓝熙之道:“出去……”
乳母抱着婴儿普通一声跪了下去:“夫人,小姐还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这是最后一面了,让她见见吧……”
石良玉的目光中露出一丝喜色,用了全身力气想要往门口看去,蓝熙之却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厉声对乳母道:“出去!”
乳母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的疾言厉色,吓得慌忙起身就抱了婴儿跑出去了,婴儿受此惊吓,更是大哭起来,哭声在漫天的风雪里传出去老远老远……
他的黯淡的眼神追踪着女儿的哭声,流露出一丝深深的疼惜,微弱地道:“妹妹、妹妹……”
蓝熙之笑了起来:“石良玉,我曾亲眼目睹萧卷死在我身边!如今再嫁,又得面对你的死亡!但是,我不能一个人痛苦,得看着你陪我一起痛苦。你熬不过今夜,就休想见女儿一面……石良玉,你休想……”
他再次勉强伸出手去:“熙之,熙之……我会尽力的……我放不下女儿,更放不下你……我一定要和你们在一起……”
蓝熙之点点头,轻轻拉着他的手,拉了一会儿又放开,转身断然走了出去。
“熙之……熙之……”
身后,他的微弱的声音响起,蓝熙之加快了脚步走出门去。门外的风雪世界里,乳母抱着穿得厚厚的小婴儿正在另一侧的屋檐下焦虑不安地来回走动。
“妹妹,妹妹……”
她轻轻叫女儿,然后奔过去将她抱在怀里。小婴儿还不懂得悲哀,只在母亲的怀里咯咯地笑起来,睁着小眼睛看着天空鹅毛般洒下的大雪,一阵风吹来,大雪纷纷扬扬斜斜地往屋檐下飘来,一片一片很快沾满了她的厚厚的襁褓……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二章 尾声
天色慢慢黑了,鹅毛般的大雪也停了,一轮圆圆的月亮升上天空遥遥地发散出冷冷的光辉。十二名卫士、葛洪、乳母,都静静地站在外面的过道上,等待着这黑夜慢慢地过去,也不知它是将死神带来,还是将死神带走……
蓝熙之抱着女儿走到门口,摒息停下。此时万籁俱寂,门里似有隐隐约约的呓语“熙之……妹妹……妹妹……熙之……”
她转身,将女儿交给乳母,轻轻走了进去。
屋子的灯火烧得那么通明,她看着石良玉越来越难以支撑的眼神,逐渐地,这微弱的呓语就淡了,然后快要完全消失了。
她在他身边坐下,轻轻拉住他的手,外面,小女儿不知何故惊醒,忽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已经快完全混沌的心猛然一震,石良玉快要合上的眼皮又强行睁开来,低低道:“妹妹在哭……熙之……”
蓝熙之心里一松,觉得倦了,将头埋在床沿,紧紧拉住他的手,窗外的月光如雪,那么明亮地照在二人身上,又那么黯淡地慢慢退去。
迷迷糊糊里,仿佛有人轻轻捏了一下自己的手,那样的手是软弱无力的,却又真正有了第一缕生命的活力。她的眼里终于掉下泪来,反手将他的手紧紧握住。
门口,葛洪端了药匆忙跑进来,乳母也抱了小女儿急切地跟进来,远方的天空,第一缕晨曦已经悄然露出……
(全文完)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三章 后记
如大家所看到的,本文的男主不折不扣变成了石良玉。我早说过,石良玉的原型是五胡乱华时期,灭了后赵建立冉魏的闵冉。
三国两晋南北朝和五代十国,都是长长的、可怕的乱世。长期的分裂带来长期的战乱,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本文的目的当然不在于探讨乱世的根源和后果,作为言情小说,只是在于描述一段那个时候的悲欢离合,和一些盛世之下所没有的必然的恩怨情仇。先说说本文中,几个读者很关心的问题:
第一、关于吃人的问题。
鲁迅先生说,几千年的历史是吃人的历史,放到这里倒真是货真价实,几大乱世,吃人的事情不胜枚举。吃人的情况可以分为两种:一类情况是,由于天灾或战乱造成了严重的社会饥荒,人们为了生存而被迫以同类为食。这种现象史书常见记载,每个朝代在遭逢大饥荒的年头都会出现吃人的惨象,即使是盛世也不能免,像白居易诗中所写的“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只是尽人皆知的一次。另一类情况是属于残忍行为的吃人。历史上有不少凶暴的将帅用人肉充作军粮,所到之处,就地掳掠民众为食物。十六国时,前秦苻登领兵征战,把杀死的敌兵叫做“熟食”。
在当时的江湖“切口”里,女人称为“不羡羊”、儿童称为“肥羊”、成年男子则为“大羊”,在灾荒兵乱严重的时候,赤地千里,统治者之间互相攻伐,根本无暇发展经济、耕种庄稼,无吃无穿,人肉都可以公开买卖,“大羊”最便宜。
这些可怕的血淋淋的事实提醒着我们,尤其是在灾难袭击时永远处于被摧残被蹂躏第一线的妇女儿童,要感谢自己所处的世代,感谢生逢盛世而非乱世。宁做太平犬,莫做乱世人,祈望国家统一,不要分裂,每个人都能生活在大一统的平安的盛世里!
文中几段这方面的描写,都是依据了一些历史事实和资料,绝非凭空虚构,这一点,还请大家理解。但是,本着本文为言情小说的宗旨,所有事件描写都被淡化了、点到为止而已。
第二、关于葛洪和枣木飞车
没错,葛洪就是写出《抱朴子》那个著名的道士。他医术十分高明,这点,《抱朴子》里面有详尽的记载,不用我多说。这里要说的是他的“枣木飞车”。
《抱朴子》里,葛洪称自己能够用道家的气禁之法“嘘水,水为之逆流数步;嘘火,火为之灭;嘘虎狼,虎狼伏而不得动起……”能够飞沙走石、隐身匿行。他研究出了一种叫做“枣木飞车”的东西“用枣木为飞车,以牛革结环剑以引其机”,可以操作飞向空中。
这在今天的我们看来,可能会以为是很荒谬的信口开河,大吹牛皮。其实不然,葛洪称自己驾驶“枣木飞车”在空中,离地“四十里,名为太清。太清之中,其气甚刚,能胜人”,这种说法已经为现代宇航技术所证实,和人造卫星运行的理论一致。所以,我们决不能高姿态的就以为古人决不能掌握“先进”的技术,呵呵。
最有力的证据是,我国古工艺史专家王振铎先生利用葛洪的原理复制成功了“枣木飞车”,飞车飞行高度达到北京故宫午门的顶部。王先生还依此著文绘图,刊行于《中国历史博物馆馆刊》1984年第六期上。
呵呵,在我的想象里,“枣木飞车”大概类似小型的直升机?后来,蓝熙之和葛洪去救石良玉采用了“枣木飞车”,就是根据这个来的。
我对古代形形色色的传说和神话十分有兴趣,以现代人的优越的眼光来看,总觉得古人多么多么落后,其实,现代人进步的除了技术,心灵思想又进步了多少?
呵呵。
第三、关于石良玉。
说石良玉之前,不得不先说朱弦。我一直认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对于信诺的遵守、朋友的忠诚、原则的坚持,都是非常优秀的品质。男人与女人之间,也不能为了爱情什么都不顾。朱弦是萧卷的臣子也是萧卷的朋友,我们的传统是“朋友妻不可欺”,所以,朱弦尴尬的身份决定了他无论多么好,也只能成为守护者。
再说石良玉。他的原型“冉闵”,灭了残暴不仁的后赵立国,在处于五胡围剿的时候,劝令五胡势力退出中原,遭到反对和攻击后就颁布“杀胡令”。冉闵下“杀胡令”,是想从根本上消除各少数民族对中原地区的威胁,严命“青、雍、荆州徙户及诸氐、羌、胡、蛮数百余万,各还本土”。于是,中原再次大乱,移民之间也“互相杀掠”,加之饥饿疾疫,最终能活下来的不足五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