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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极大,四壁烛光明亮,墙上嵌着几块大大的墨绿色水晶,像几只大大的眼睛,深不见底。中间的地上居然是一个大大的水池,两丈见方,汉白玉砌的边沿,青石铺底,池子一边的墙上雕有三个龙头,正缓缓地吐出水来,池中水却并不溢出,看来另有出水的地方。
太豪华了!当皇帝就是好啊,好东西都归他!
萧同三两下脱光衣服,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水有一人深,居然是温泉!他快活地在水中钻来钻去,却见太平笔直地站在池边,连衣服也没脱。
「快下来啊,好舒服!」萧同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高兴地喊他。却见太平转身出去了,关上了门。真是个怪人!
不管他,萧同在水中玩了好半天,才穿好衣服出去,太平笔直地站在门前,像一根黑木头。
「太平,干嘛老那么不开心嘛,水里好舒服,下去泡泡很解乏的。」
「走吧。」太平看了他一眼,眼中似乎有一点怜悯之意。
第二天萧同又到御书房当班,换完岗就想跑,却见御书房内出来一个太监,传他进去。这回萧同进门后好歹记得行礼,起来后一看,皇上正在看一本折子,连头也没抬。
萧同静静等着他问话,却半天没有动静。他狐疑地看着皇帝,没事传他进来干什么?就在他等得浑身不耐,几乎要冲口问他究竟有什么事的时候,皇上终于抬起头来,道:「你下去吧。」
什么?!萧同几乎暴跳起来,额上青筋直冒,拳头捏得直响。为免控制不住以下犯上,转身就往外走。
「站住。」萧同站住,疑惑地回头。
「行了礼再退下。」皇帝仍然头都不抬。
萧同牙齿咬得咯咯响,勉强回身行了礼,一跃而起,冲出门去。飞一般冲回住处,像一只暴怒的老虎一样转来转去,无可发泄,低低地吼了几声,却引来副总管大人的喝斥。
这是什么地方,让人这样憋气!萧同郁闷的想:看来真是不该答应来当这个倒霉的侍卫,哼,谁都可以管着他,要不是为了莫离,哼……
最后,萧同终于闷闷地倒在床上睡着了,直到天黑才醒。他快步赶到太平的小院,见他已站在院中央,似乎正在等萧同,又似乎一直就站在那里。
一言不发,萧同拔刀扑上……
剧斗之后去泡温泉,太平依旧守在门外。
来宫里已经快一个月了,萧同过得度日如年。
每日里只需站一个时辰的岗,地点也总是御书房,要说这点任务实在是很轻闲的,然而换岗之后皇上就会把他叫进去,要他陪在一边,练字!
从小萧同就最不爱练字,有那个时间还不如练武,因此字写得马马虎虎,到了宫里当带刀侍卫,还是二品带刀侍卫哩,却要练字!而且还是在皇上的亲自监督下,练不到他满意就不准走。
御书房很大,有许多大大的书柜,擦得纤尘不染,摆着无数的书册,萧同看着都头晕,更别说读了。
皇上常待在御书房一侧宽敞的厅里,有大大的镶金嵌玉的书案和龙椅,笔架上大大小小的笔挂了一排,屋中兽头铜鼎里燃着贵重的香料,青烟袅袅,不绝如缕。
第一天被关在书房里练字,直练了近四个时辰才勉强达到皇上满意,萧同精神几乎崩溃,连晚上找太平比武都是草草收场。后来字写得渐渐有进步了,又得跟着一个翰林学礼仪。
这宫里怎么这么多规矩啊?还叫不叫人活啦!萧同哀嚎。一举一动吃饭喝水都有一定之规,见不同的人行不同的礼,说不同的话,烦死人了!
皇上亲自挑了一个中年的翰林学士当萧同的老师,先生身材伟岸,面貌端正,行为举止,彬彬有礼,学富五车,熟掌经典。除了教礼仪,还教诗词、文赋、四书、五经……
没两天萧同就不干了,他又不想考状元当翰林,学那么多干什么。
「老师,为什么我得学这些个?」
「饱读诗书,方为有用之人。」
「为什么要做有用之人?」
「……好出人头地,为国建功立业。」
「那老师你算出人头地了吗?」
「薄负虚名。」
「很辛苦吧?」
「唉,十年寒窗,多年汲汲……」
「像您这样的人才很多吧?」
「我朝皇上开明,广开才路,实在是文人之幸啊!」
「是啊,老师,应该让所有有才华的人都得到皇上的注意是吧?」
「学得文武事,卖与帝王家,能得到皇上赏识,经世安邦,名垂青史,是我辈之大幸。」
「一定不能让不学无术的人爬到您头上。」
「术业专精之人是应该受到重视。」
「所以我一定不能学得太好,以免挡了您的光芒!」
「……」
最后他们达成协议,只讲些简单的诗词和常用的文章,并且讲一段难的要再讲一个故事来听,否则萧同不容易集中注意力。
只要一有机会萧同就打听莫离的消息,却一直得不到确切的消息。一日,他问翰林老师:「先生,『豹房』是什么地方?」
老师神情一滞,顾左右而言他。萧同追问,他叹道:「萧同,你小小年纪,本性纯良……」
萧同纳闷,这和他本性纯良有什么关系?
「那种地方,还是不要去的好。」
「先生您误会了,不是我要去,而是有人托我打听。」
「哦,」翰林老师松一口气,斟酌了半天才道:「青楼虽然是烟花之地,有伤风化,但历朝历代,概莫能免。」看了萧同一眼,又道:「我朝达官贵人喜欢新异,所以有了『豹房』……」看萧同不耐烦起来,他老人家一狠心道:「就是特殊的妓馆,有各地异色,甚至外族美女……和男妓。」说完这些实在不符合心意的话,倒像他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一般,满面通红,甚是羞惭。
萧同大怒,那些人说要把莫离送到豹房,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吗?那如同明月一般的人物,岂容得那些混帐东西侮辱!心里更想快些找到莫离,想法带走。
但想来容易做来难,他进宫这些日,才知道真是一入宫门深似海,许多事都不易办,他又被皇帝看得死死的,几乎没有喘气的时间,每天只有和太平打斗时才能得到一丝兴奋和轻松。
这日老师又风度翩翩地走了进来,只见他:面如银盆,三缕长髯,道德风骨,高标伟岸,迈着方步走到桌边,把书轻轻往桌上一放,灰尘都没惊起半点。
萧同却宁愿进来一个鲁智深那样的人物,面目粗豪、膀大腰圆,衣襟扯开,露出长满黑毛的胸膛——大步闯进门来,手一挥,一柄戒刀「嗖」地一声插入桌面,嗡嗡直颤,嘴里大喝:「小子,今日讲逼上梁山!」
「今日讲《乐府》里的一首吧。」老师非常和蔼地道。
萧同拿起桌上的书册,还好,这本挺薄的,随便翻开一页,只见是一首很短的诗,便道:「那就这首吧。」老师一看,原来是《上邪》。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一共没有多少字,老师写了字帖给他,再细细讲来。
原来是讲两个人相爱的事:天啊,我想和他相爱,永远不要停,山头平了,江水干了,冬天打雷,夏天下雪,天掉在地上了,才敢和他分手!
萧同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这里面没说是男是女吧?」
「自然是一男一女。」
「哪写了?」
「……不用写。」
「那两个男子或两个女子就不行吗?」
「……呃……阴阳平衡才是正理……」
「可那天您讲佛家有无相之说,不要迷于表相。」
「那是没错。」
「皮囊不就是表相么?」
「……是。」
「不看表相的话,两个人相爱,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可以用这首诗的。」
教师擦了擦汗,还没有说话,旁边一个声音道:「没错,只要两个人相爱,不管是男是女,快乐才是最主要的。」翰林学士连忙起身行礼:「皇上。」
萧同得老师多日教诲,也知道赶紧站起身来,假装要行下礼去——
皇上微微地笑着,摆了摆手,让他们免礼,看着萧同道:「我朝风气开放,男男情爱也是正常。」
难得难得,皇帝此言倒颇得萧同之心,对他的恶劣印象好转了一点。心中又想起莫离,那个可爱的小家伙,多么善解人意,温柔和顺,同他在一起,总是如沐春风,如果能够长相厮守,相伴一生,必也能够快活一生吧?他是男是女,又有什么要紧?萧同心中上下反复,思量不已,也没有留心皇帝含笑打量他的眼神。
晚上,临时加了一班岗,皇上在御花园中喝酒作乐,萧同和于琪就守卫在一旁。
今天陪皇上取乐的不是妃子,而是一个少年,打扮得甚是妖娆,明明是个男人,却像女人一样娇艳,动作轻浮,声音柔媚,巴着皇帝求宠。于琪的脸色很难看,眼睛看着一边,冰冷冷的站着。
萧同却无所谓,男子之间情意眷恋,对他早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十三岁进天狼社见到大哥和少主时就已见识过。只不过眼前这一对儿太过不成器,皇帝一脸色眯眯的样子,任那少年随意撒娇,宠溺地笑着,喝他喂过来的酒,吃他挟过来的菜,一时高兴了,还叫赏了西洋进贡的小金马车和夜明珠。看那少年喜出望外地趴在地上谢恩,皇上笑眯眯的踢了踢他的额头,叫他起来,一边还用眼角瞄一瞄萧同。
哼,真没品,萧同不屑一顾,连表情都没有变。这样无耻贪财的家伙,值得什么?别说比不上人间极品的少主,连他的莫离都及不上一成啊!
想想少主和大哥,那样的情深意重,高洁伟岸如九天日月,两人连袂携手,笑傲江湖,睥睨天下,怎不叫人心生敬仰?再想想他的小莫离,善良体贴的性情,清澈明亮的双眸,温柔和顺的笑脸,称得上其人如玉,其情似水……
萧同心中有股淡淡的暖意涌上来,脸上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
这一晚皇帝异常开心,歌舞升平,尽欢而散。
第十章
小院中黑暗依旧,太平静立依旧。
萧同朝他打个招呼,两人又动上手。
其实太平只有在萧同和交手的时候,才像一个活人,身手敏捷,目光闪亮,浑身散发出一种夺人的气势,而一旦收了功,就仿若一块黑木头,了无生气。
今天他使了枪。应萧同的要求,他后来不再空手相斗,找了几件兵器来换着使。任何东西到了他手里就不一样了,威力大增。
萧同听师父说武功到了最高境界,飞花摘叶即可伤人,他曾练过,白摘了几百朵花,也没伤着半个人,将内力贯注到那样柔弱的物体里面,实在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不过他也没有见师父使过,说不定他也不会。
「太平,你用树枝能当剑使么?」
太平看他一眼,默默折了一枝枯梅,神情一凝,袖子仿佛注了风一样微微鼓了起来,梅枝轻轻划过夜空,隐隐有风雷之声,竟如钢铁刀剑一般劈空有声。这样的树枝,当真要招呼到人身上,只怕比真刀真剑毫不逊色。
萧同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