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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萧同把遇到莫离的一切情由全部告诉了小悠,连现在的情况也没有隐瞒。小悠静静地听着,照样不发一言。
「现在他还在淳亲王府里头,我恨他不争气,可又放不下他,你说,我该怎么办好呢?」最后萧同问道。
「原来他就是你的梦中情人啊。」小悠好笑地道:「怪不得这几年你一碰到长头发的女孩子就去逗人家说话,我还当你春心萌动了呢。」
「小悠!」萧同气结。
「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就是嘛……」萧同垂头丧气。
「你呀。」小悠又叹了口气。
萧同不满地望着他,光叹气有什么用,还不快帮他想办法,以前那么多事小悠都有办法,这次他一定也有办法的。却见小悠凝神望着桌上的蜡烛,好像要看出朵花儿来似的,理都不理萧同。
「小悠?」
「先睡吧,好好睡一觉。」小悠转过头来微笑着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什么都会有新变化的。」轻轻地拍了拍萧同的头,他起身出去了。
这句话是当初有一次遇到困难的时候萧同说的,小悠深以为然,以后每次他们遇到难题,他总是用这句话来开导萧同,而事情正像他们说的那样,总是千变万化的,第二天再解决,就容易了好多。萧同放松下来,一下子就睡着了,知道下午才醒。
萧同觉得睡前好像正在烦恼一件事,一时没想起来,跳下床来舒展了舒展筋骨,果然休息足了精力充沛,鼻中已闻到一阵香气。
「老陈又做了东坡肘子!」萧同兴致勃勃地拉着小悠往饭厅去,果不其然,一大盆油亮亮的东坡肘子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中央,还有七八个各式菜肴围了一圈,一小坛花雕摆在一边。
不用废话,萧同入座开吃,小悠斯斯文文的,对他的狼吞虎咽假装没看见。
酒足饭饱,萧同很给面子地打了嗝儿,吩咐人传厨子老陈过来,好好地夸奖了他一顿,又承诺给他弄他一直想要的特制金华火腿,老陈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高高兴兴地去了。
萧同一边盘算从哪给老陈弄来御膳火腿,一边回到自己屋里。往桌边一坐,不期然又想起莫离来,不知这小子现在正在干什么,昨晚看他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弹琴,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你肚子不胀吗?」
咦,是小悠在问,萧同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你已经喝了八杯茶,我倒一杯你喝一杯,一壶都倒完了,要不要我再泡一壶来?」
这样啊,萧同摸摸肚子,还真有点胀,不要紧,刚才吃了那么多肉,全当帮助消化了。
「又想你的梦中情人了?」小悠把最后半杯茶倒给自己,闲闲地问。
萧同不满,他能不能不要这么精明啊,知不知道窥人隐私会招人恨的啊!
「快刀浪子这回变成了多情浪子,江湖之幸啊!那些成名人物可以松一口气了,不用担心有人会时不时地上门挑战了。」小悠喝完最后一小口茶,凉凉地道:「那个人正忙着发呆叹气,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萧同一抬手——
「一张楠木桌八十两银子,昨天的那份我会从你月俸里扣除的。」
萧同又把手放下了。
「小悠,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
「你做得我为什么说不得?再说你什么时候怕人说了?」
萧同想想,那倒也是。「那你帮我想个办法嘛。」
「那种三心二意没骨气吃软饭的东西,有什么好想的!」
「什么!」萧同吃惊地望着他,向来自诩君子风度的小悠,怎么会说出这么激烈的话来,而他语气中对莫离的轻蔑不屑,更是让萧同心头火起,「不许你这么说他!」
「我说错了吗?你为他神魂颠倒,他对你是什么样呢?」
萧同反驳不得,心下一痛,双手抱住头,第一次有无力的感觉。
「而且他让你变成这种没出息的脓包样子,我更看不起他了。」
什么叫「没出息的脓包样子」,萧同愤怒地捏紧拳头,如果他不是小悠,早就飞到屋外去了。
「这是堂里急着要处理的几件事,大哥要你出面,两件在明,三件在暗,我都写清楚了。」小悠丢下一叠卷宗在桌上,施施然出门去了,留下萧同一个人冲着屋顶咬牙切齿。
大哥交待的任务耽搁不得,出发前萧同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看莫离,终于还是没去,快马出了城,又闯入血雨江湖之中。再回到京城已是两个月之后了,本来应该先回设在石家庄的堂口所在地,可鬼使神差,他又拐到了京城。
是夜,他潜入清离苑,遥遥望见小楼上下漆黑一片,寂静无声,不由得心中狐疑,怎么这么冷清呢?
他来到楼檐下,侧耳倾听,半点声息也无,伸手按在窗上,微一用力,震断了里面的横闩,闪身入内,漆黑一片,萧同借着微弱月光,扫视室内,冷冷清清,桌上薄薄一层尘土,居然一副久无人居的模样。难道莫离搬走了?
出了清离苑,萧同在府中绕来绕去,深更半夜,也找不到人来问,忽听得更梆声响,一点光晕从墙后转出来,一个更夫摇摇晃晃地一路走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敲着三更的梆点。
萧同把鬼面具戴上,轻轻跃过去,一伸手叉在他脖子上,小声问道:「莫离到哪去了?」
「咣啷」一声,更夫手中的铜锣和更梆都掉在了地上,他软软地就欲跪了下去,嘴里「呃呃」,说不出话来,萧同把手放松一点,他立即杀猪一样叫了起来:「鬼大人饶命!鬼大人饶命!我家中上有八十老母……」
萧同手上一紧,立时把他声音掐断,恶狠狠地道:「我问你莫离搬到那去了!原来住清离苑的莫离!」更夫难过地扭着脖子,一阵异味传来,竟已吓得前后失禁,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呸,胆小鬼!」萧同生气地把他扔在地上,举目四望,一时却找不到别人来问。忍不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提气纵到屋顶上,厉啸一声,从一座座屋顶上飞窜过去,脚下放重,踏得屋瓦纷纷碎裂,片刻间四面即有守夜的侍卫包抄过来,萧同东奔西突,扳倒堂前铜鹤,扯下大厅灯笼,三钻四绕,领着一群侍卫在府中乱撞。一时间诺大的淳亲王府内鸡飞狗跳,人声鼎沸,灯火四起。
萧同又抽空抓了几个人来问莫离的下落,却都是和更夫一样的表现,答不出一句话就晕,或者只知道哭叫求饶。
萧同心下不耐,闯入后园找到马厩,把四面的几匹马赶了出来,放一把火,又到厨房放了把火,这才稍稍出了一口恶气,甩脱追赶的侍卫,绕了个大圈子,回到分堂,倒头就睡。
一觉直睡到中午才醒,萧同一边吃着老陈做的饭菜,一边寻思今夜怎么样去淳亲王府再找莫离。忽然手下进来通报,有人请求见。能让人通报进来见萧同的自然是社里的人,萧同问:「是什么人?」
「是咱们在淳亲王府里的线人。」
「咱们在淳亲王府里有线人?」
回事的手下笑了起来,道:「爷事儿多,忙得忘了,咱们在京城各大府里都有线人。」
确实是这么回事,萧同怎么忘了。他们天狼社除了做赚钱生意,还广开善堂,救济穷人,抚养孤、寡、老人等等,并教这些人一些适当的求生之技,好让他们能够有一技之长,安身立命。于是有一些人愿意为天狼社服务,进入三教九流、官宅豪府做事,成为组织的线人,提供各色情报,所以天狼社消息之灵通、全面,在江湖上无与伦比。
萧同放下碗筷,心想真是关心则乱,明明有线人我自己瞎找什么!只不过他平时很少管这些情报的事,都是小悠在管,所以一时想不起来。
「让他进来。」
一不会儿手下带了一个人进来,三十多岁年纪,穿着得体,态度殷勤,一进门先忙着行礼,「见过堂主。小的三生有幸,能见到十一爷的金面。」
萧同闷闷不乐地看着他道:「你来做什么?」
他笑嘻嘻地道:「咋儿夜里十一爷到淳亲王府上找乐子,属下怕是爷有什么事要问,就来报备一声,以后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属下。」
「哦」,萧同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咋夜好多人都说见了恶鬼,只有小的知道爷好带个面具玩儿,所以猜到了。」
萧同看他笑得狡猾,知道还有话没说完,冷哼了一声。那人忙接着道:「先前副堂主曾给小的传过话,如果最近有人到淳亲王府上胡——呃,闹事,说不准是十一爷,要小的过来看看,回复十一爷的问话。」
哼,萧同腹诽:这个死小悠!早就布下了这着棋子,却又不明着告诉他,让他没头苍蝇一样乱撞,让人看笑话。
「也没什么事,你们府里有个莫离你知道吧?」
「知道。」
「他最近搬到那里去住了?」
「回爷的话,莫离少爷已经不在淳亲王府里了。」
萧同猛地站起来:「不在了?回江南了么?」
「回爷的话,是进宫了。」
「进宫?」萧同惊讶地问,「进什么宫?」
「皇宫,十一爷,莫离少爷被我们王爷送给皇上了,一个半月前就进了宫,听说皇上很喜欢他呢。」
萧同脑中一片混乱,有点搞不清状况。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点!」
「是,一个多月前淳亲王寿辰,府里设宴,皇上也来了,点名要莫离少爷来斟酒,王爷推托不得,只好叫了离少爷来,谁知就被皇上看中了,跟王爷要人,您想,皇上开了金口,就算是亲王、兄弟,也得顺着不是?第二天莫离就被送进了宫去。」
「那……莫离愿意么?」
「听说原是哭着闹着不肯去的,可终究胳膊扭不过大腿,连淳亲王也回护不得,还是弄昏了硬送过去的。」
「混蛋!」萧同一拳打在桌子上,可怜那张桌子又成了一堆碎片,那人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身子,偷眼看萧同。
「后来呢?」萧同忍住气,先得问明白再说。
「其实府里人都说,皇上要人,不过是为了把莫离从王爷眼前弄走。上次赐婚,因为莫离出走的事,搞得王爷心神不定,托病推迟婚事,还遍撒寻医告示,闹出了好大的动静,为一个娈童敢顶撞皇上,难怪皇上恼了,要寻他们的不是。」
原来如此!萧同就知道瑞忻那家伙是个没骨气的家伙,没事享享清福,真遇到了事,绝对当不了挡风的墙!偏偏莫离这个傻瓜,还以为会没事呢。
「莫离少爷一被送进宫,不几天皇上就又下了赐婚的圣旨,府里这些日子正忙着呢,小的也是借着采办东西的空儿过来回十一爷的话。」
萧同心中一痛:这个傻瓜莫离,白白浪费了一片真心,人家却已经准备迎娶新娘了。
「十一爷,出来了半天,小的想这就回去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嗯,你叫什么名字,在府里当什么差?」
「回爷的话,小的名叫丁顺儿,是王爷身边的长随,经常跟着四处走动的。」
嗯,那算是个不错的差事,调查情报也便利,看来小悠的棋子布得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