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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逸……老天……」从左肩胛横划整的胸腹到右腹侧的剑伤让他双眼一红。
鲜血从破裂的衣衫流出,更多的却是将衣服染红,皮肉外翻的伤口隐约可见白骨……
天啊!自彦海迅速点了几处要穴止血。
……还能叫他啊……看来似乎没事了……席君逸吃力的喘息,勉强顺过一口气,张口却发现自己已经无力说话。
「还呆着什么!把伤药拿出来!」顾不得自己浑身狼狈,白彦海第一次朝五岳剑派的师弟妹怒吼,意识不清的席君逸却反常的开始有胡思乱想的闲情逸致。
哦喔……生气了……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海生气……可惜他现在却看不清楚那张总是挂着无辜表情的娃娃脸现在是什么模样了……这报应……来得还真快……
自嘲的想着,黑暗逐渐吞噬他的知觉,想反抗却徒势无功,只能屈服的任凭黑暗中的痛苦心碎回忆将他淹没。
第四章
逸儿,记得喔!如果不是真的不是他就不行,真的少了他就活不下去,不要用祈巫之术……娘总是不安的提醒他,似乎是怕他轻而易举的付出性命。
如果不是真正重要的人,祈巫之术也用不出来吧?照顾着卧病在床的娘,爹无奈又疼惜的说着。
我不希望儿子为无关紧要的人死。
他可是席家人呢!哪有多少滥情可以为了救不重要的人使用祈巫之术?
的确,自从家族被灭,他就算是面对唯一让自己牵挂的罗煞也无法完全放下警戒心。
那为什么……他会心甘情愿这样做……
爹,娘啊……为什么会想起这些回忆呢……
明明就已经……忘记很久了……
睁开眼,席君逸面无表情的看着床帐,任凭身上的剧痛孱食着每一分知觉。
原来……还没死成啊……他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的母亲,是否隐约有感觉到,他会有这一天?
门外有人低声讲话的声音,他却听不清楚。
大概检查一下自己的内力,不出所料,差不多快油尽灯枯了。
自找的,现在全江湖任何一个小角色都可以追他打好玩……自嘲的眯起眼,他疲惫的喘了口气。
没过多久,房门被推开。
席君逸同时动也没动的闭上眼——反正动弹不得,也不必费心找武器了。
进来的是白彦海,他才刚刚在外头发了一顿脾气,骂得一向不怕他的师妹和年轻气盛的裴骏不敢吭一声,爆发的怒气连几位长辈也不敢插手。
只是因为这种异想不到的情形,萌生一股心头火,让太久没发脾气的他现在很是疲倦。
坐到床畔的椅子上,他担心的看着床上的席君逸,并没有发现被他看顾的人已经醒了。
凝望席君逸只有在睡梦中才会难得显露些许孩子气的容颜,白彦海苦笑,思绪不由自主的回到半年多前,在晴雾峰大殿上,席君逸当着无数名门正派掌门人面前,面无表情的陈述;永生的地狱,无时不刻的恐惧。
你们不是很想评断什么吗?所以我会给你们一模一样的立场——同样的一闭眼就会被杀的恐惧;同样的牺牲亲人活下来的感受;同样的双手染满鲜血的麻木、无力感,同样的绝望。如果连这些都不懂,是没有资格评断我们……
永生的地狱吗!?
总有一种过去的认知和所作所为全部被推翻的感觉——敬重的人不值得敬重;该杀的人似乎又不一定该杀,秉持着险恶的名义挥剑,他手中又死过多少个生活在地狱而身不由己的人!?
从那一天起,他就无法把席君逸当成恶人来看,也无法听从师父的劝言,不要再跟他有所接触。
而这个人呢……明明不喜欢管闲事,却因为对亦麒一封不负责任的信笺,特地跑到唐门来帮助他,随后又陪他跑了大半个中原,暗中照应他……
甚至于,在七天前,竟然为了他拿性命开玩笑。
他已经提醒过他了,这趟往唐门的路上凶险十足,他随时有可能把小命丢了。
他也早有了死亡的觉悟,因为自己选择的路已经无法回头,甚至在匕首刺入心房的瞬间,他懊悔自己的粗心却不奢望自己能活下来。
紫幽蛊,唐门四大奇毒,瞬间即可夺命,纵使大难不死,经脉也会受损到无法练武,唐门一开始就打算即使杀不了他,也要让他不能再行走江湖……
长辈们一开始只是庆幸他能休养几日就毫无大碍,在知道这是君逸付出所有内力替他逼毒疗伤的结果后,也大感吃惊。
这哪是传闻中的大恶人该有的作为?
他中毒去了半条小命,还差点挂掉是他自己大意,君逸肯替他解毒就已经够让他意外了。
当时,将吴曲恩和裴骏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他就已经觉悟到君逸随时可能放任他去死,毕竟是他的师弟妹惹来的麻烦。谁知道……他非但没有让他去死,还拼死让他从鬼门关前绕回来……
结果他休养一夜就可以下床了;被裴骏一剑砍成重伤,内力又耗得差不多的席君逸却昏迷了七天没有醒。
叹了口气,白彦海念头一转,继续思索着。
前往四川的这十几天,是他们相处最密切的一段日子,席君逸不再只是隐身暗处,而是陪在他身侧……因此,他有机会了解一些事,一些他其实不想太清楚知道的事情。
席君逸这个人跟他的称号根本不相符。
他喜欢接近自然,不喜欢杀生,只要不犯到他头上,他甚至包容了一些街头为求生存的小孩偷扒他的钱袋而面不改色的佯装不知情。他总是置身事外,静静的看着周遭的一切,用无情看待所有悲欢离合,仿佛一切与他无关,他只是个过客。只有在少数时间,细不可察的落寞或孤寂会浮现在他眼底,他像站在黑暗中,看着深谷幽壑的对岸,在那遥不可及的对岸,有着阳光和人情泠暖。
人称袭风的他,用钦羡的眼神看着对他们而言……垂手可得的温情……
十九岁……白彦海轻叹,当他得知君逸跟对亦麒同年时,傻了好久。
十九岁,还是个未弱冠的孩子,他却觉得君逸像山一样的可靠,彷佛没有什么事情难得倒他……
他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忘了,君逸那份可靠是被磨出来的,被残酷的现实逼得变成熟、变稳重,为了活下去,他的沉稳内敛与细心是被强迫塑造的。
「君逸……你到底在想什么呢……」喃喃自语,他知道自己的目光再也无法从这看似淡漠老练,其实只是个深藏心伤的少年的席君逸身上移开了。
他在想什么?如果他知道就好了。席君逸暗叹在心,睁眼,意外捕捉到白彦海脸上的心疼不舍……
心疼不舍?若说是歉疚他还能理解,但为什么……
还在疑惑,白彦海的表情已经迅速转变。
「啊!醒了吗?」他惊喜的看着总算睁眼的人。
席君逸没说话,事实上他连出声的力气也没有。
祈巫之术可是比他以为的还要伤身,并不会因为他是练武的就对他危害少一点。
白彦海却误以为他的沉默是在生气,愧疚的表情马上取代高兴。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害你……」
「哼!」勉强轻哼一声,打断白彦海的自责。
「嘎?」差点吓得跳起来的白彦海花了片刻才看出席君逸眼底的警告,「你是说你……没怪我?」
他努力从那双似乎隐含杀气的眼眸中找出席君逸想表达的意思。毕竟虽说他已经习惯了君逸的寡言,却不可能会只靠眼神就明白彼此的意思。
浑身无力的席君逸毫不客气的给了他一个白眼——这下他懂了。
「对不起嘛!我哪知道你不会怪我……」平常拖他救个人就差点被他双眼透出的飕飕冷光砍死,这次害他一脚踏入棺材却没事……也不能怪他会错意吧?
他有空说些有的没的,倒不如倒杯水给他喝……席君逸有些哀怨的注视着明显很慌乱又很欣喜的白彦海。
但是……他早该觉悟白彦海的个性非常迷糊了……不是吗……
「所以……」白彦海消音了,他突然想到哪里不对劲。
席君逸慢条斯理的看着他脸上的狐疑更甚,然后转为不好意思的恍然笑容。
「对不起,我扯题了,我倒杯水给你喝,然后找大夫来……不要大夫?」话没说完又被瞪了一眼,白彦海一面倒水一面反问。
回应他的是更加森冷的目光。
「我一时没想到而已……」他只是不小心忘了他讨厌在没有抵抗力的时候接触任何人事物了嘛!
尴尬的笑了笑,他扶席君逸坐起,在发现他根本婚身无力后,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喂他喝水。
清凉的水入口,舒缓滋润了干涩的唇舌和喉咙,席君逸总算舒服了点。
喘过一口气,开始试着靠自己的力气起床。
「慢着慢着,你不能动啊!伤口挺深的,好不容易才结痂,别弄裂了!」白彦海连忙压住他。
结痂!?他昏了多久?席君逸一惊,白彦海已经把答案讲出口了。
「你昏迷了七天呢!失血重伤,内力又被我用完了,差点你就死了。」他现在想起来都一身冷汗。
打死他他都不敢想像,有一天会看见君逸随时可能死去的模样……
七天啊……套句十大恶人的话,就是「没用的家伙,随便一根手指头都能杀你一千次」。帝君逸无声的轻哼。
他本人没怎么在乎,却发现自己靠着的人似乎在发抖。
他怎么了?
关心归关心,却没什么力气回头,席君逸只好闷不吭声的任凭白彦海抓着他……直到他陡然发现自己竟然让白彦海那么贴近自己却没有任何警戒,才察觉大事不妙。
没察觉还好,发现后就浑身不对劲了。想挣扎或骂人,却苦于浑身无力。
也不是说不能用冷哼吓人,但是后背逐渐透入衣衫的温暖潮湿让他将到唇边的气音吞回腹中。
不会吧!?他……哭了?
「海……?」万般吃力的吐出一个字,声音沙哑到难听的地步。
背后传出抽气声,接着传出的询问一听就是想强装没事的无聊伪装。
「嗯?」白彦海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
真丢脸,竟然因为君逸清醒了而……他才刚刚决定要当个年长者好好照顾君逸的啊……
「……我还活着。」席君逸一时间找不到可以说的话,只能提出两人都很清楚的事实。
太令人惊讶了,一直以为白彦海是个外柔内刚的人,从认识以来,跟传闻一样的,白彦海都表现得很坚强,虽然偶尔迷惘,但流血流汗也不皱一下眉头……
既然他都活下来了,这小子哭什么!?就算是承诺过要替他哭,却也没必要在他一点想哭的感觉也没有的时候哭泣吧?
被十大恶人教育到过分理智的席君逸根本无法理解白彦海因为担心已经不会发生的事情而激动落泪的感觉。
「我知道你还活着!」就是因为知道他活着,一放心眼泪就不受控制了嘛!
不好意思的抹去脸上的泪水,白彦海闷闷的道。
逞强的语气让席君逸不知道该不该点破。
他是喜欢嘲笑、捉弄海,但那是因为看海变脸很有趣,而不是真的想打击他。
现在还是不要再刺激他好了。席君逸有些头大了,十大恶人十几年的教育里面可没有如何安慰人这项功夫。
「海,我问你……」分散注意力也许是个不错的方法。
「什么?」单纯的小孩马上被转移心思。
「……如果不会对不在乎的人破例,那不由自主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