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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巡……夜……慢著!
封亦麒跳了起来,拉著正注意远方的柳煜就往之前探查过的方向赶去。
出于对他的信任,柳煜什么也没问,紧紧跟著他,在几息间就越过了三个别院,来到华山派最靠近后山的小院子。
这不是下人睡的厢房吗?柳煜静静的朝封亦麒投以询问的目光。
下人睡的厢房需要这么多人暗中巡逻吗?封亦麒用剑鞘比比手执火把到处走动的人。
柳煜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
白色的粉末飘洒在风中,片刻后下头每个人都静止不动了——是真的站住不动,连火把都还拿的好好的,就好像不知不觉间被点了穴似的。
「小心点,屋子里的人可没被影响到,只有半炷香的时间。」柳煜提醒著。
这药研究出来,没想到第一个使用对象竟然是华山派,他心底也有说不出的古怪感。
封亦麒点头,轻巧的逼近下方的屋子,确定了屋内没人,他不客气的推门走人。
空荡荡的屋子简俗而朴素,唯一令人刺目的就只有卧房门口冰冷的铁链和巨锁。
「白彦海?」试探性的低叫,他感觉到背脊寒毛直竖。
这些正道人物……是疯了不成!?
窗口的月亮逐渐圆了……
白彦海怔愣的从窗扉的缝隙中看著天上的月亮,眼底哀伤更甚。
上个月圆,君逸还在他的坚持下,两人一起坐在河畔赏月……约好了,今年中秋,他会买月饼给他吃……
过去,他没想过君逸连甜点都不曾尝过,但事实的确如此,有一回他硬是塞给君逸一块白糖糕和梅香糕,意外看见一向对食物没什么意见的人轻蹙眉……他一定不习惯口中松软糕饼香甜又棉黏的口感吧?
可是,他是喜欢的啊,因为后来每次品茶,他都会主动进食桌上的点心,不再像是最初时那样,碰也不碰一下……
起初,他对于席君逸这个人,一直有些害怕。
因为他不擅长理解人心,怎么也摸不透席君逸面无表情的面容下隐藏著什么样的思绪,从那一成不变的口气,他也无从分辨他的喜怒……
他怕,怕得罪他。
他畏,畏惧他永远漠然冷淡的眼神。
他恐,恐慌他随时可以斩杀万千人的实力。
但这些心态都在去年在唐门被救以后逐渐改变。
意识不清的那几天,迷糊间睁眼,总是看见席君逸的背影窝在棲身的山洞口,一有动静他就会赶在敌人发现山洞前主动出击,将敌人击杀于数哩之外,确保山洞的隐密性以及无法行动的他的安全。
那时候,君逸的身影对他而言代表了安心。
只要那道身影还在,他就可以安心的闭上眼;而君逸离去时,山洞内骤降的温度让他惊觉,一直守在洞口的人,其实也在替他挡去冷风……怕他受寒,怕他睡不好……
「真的是……很温柔的一个人……」沙哑的呢喃,空茫的眼却无法流泪。
虽然一直面无表情,口气又冷又爱嘲讽人,但其实……在君逸照顾他的那半个多月,他甚至比在师门被照顾的还仔细——
汤药永远是冷却到可以入口的温度才端来给他;换药俐落却动作轻柔;菜肉都切成一口大小和白饭拌在一起;夜里总是来查看他有没有因为伤势而引起高热……
他不曾在那时的君逸眼底找到关心,但是当他能够下床走路,却看得出君逸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有些冷,有些傲,抗拒著正道,却不放心他伤没好又奉师命大江南北跑,所以总是暗中跟著他,再不著痕胁的出手帮他。
若非他意外发现尸体身上的细小银针,还真的不会注意到有个人一直在帮助自己。
矛盾的举动,他到现在才想到,这是否也代表著君逸的心一直在正邪之间迷惘!?他不知道。
他只了解君逸对他的付出……从来不要求回报。
就算他粗心大意,就算他说不听,就算他老是给他添麻烦……除了恐吓一般的杀人视线,君逸还是将一切包容下来,不曾不耐烦的离去,也不曾不理会他。
他知道自己有些观念根深蒂固,也明白自己有些想法很愚蠢,更了解自己是什么个性……连从小带大他的师父师娘都常常不认同的摇头,却也拿他无可奈何,最后只能稍微处罚他或斥责他……那是因为他是他们的大弟子,所以他们容忍他。
然而君逸不同。
跟自己非亲非故的他,总是用嘲讽的语气说他笨,然后瞪他几眼,就闷不吭声的顺著他的意思去做事,被他牵累受伤也没多说一个字,见他受伤却从不吝惜上好伤药替他疗伤,明明他们都知道他是自找的……就好像,他明白他的想法,所以就算不高兴,还是愿意接受。
白彦海喉咙深处发出细微的呜咽,他蜷曲起身子,将脸埋入放在膝盖上的手臂,冰冷的双手还留有席君逸替他包裹伤口的温柔接触。
自从第一次被发现他无法忍受双手上的血腥感以后,每一次他杀完人,当天夜里君逸就会主动来找他,陪他喝酒闲聊,有时候甚至只是静静的陪他一夜,又在天亮前离开。
疑惑间,他不曾理解过席君逸到底在想什么。
那双淡漠的眼中总有着无奈和纵容,总带著冷静仔细的注意他的每个反应,沉静的不像个活生生的人,就算偶尔透出嘲讽和促狭,也只是昙花一现而已。
说句实在话,他在君逸被裴骏砍成重伤后,真的很担心君逸清醒以后会要血洗嵩山派。
因为在他的认识中,席君逸对于危害到他生命安全的人从来不手下留情,只要手上拿把刀子的,就算只是孩童,也会毫不留情的宰杀。
但是君逸从头到尾都像个没事的人一样,绝口不提当初的事情,甚至在他主动提起后,只是静静地说:「因为你替我哭……就别再提了。」
就因为他肯替他哭……他的这一点付出,就令君逸甘愿付出性命而毫不在意了……
替他哭……他真的顾意永远为他的悲伤流泪……只是……只要他活著……
泪,终于又滴落。
「我说我会为了你哭……并不是为了让你甘心为我死啊……」
握紧双手,感觉到右肩阵阵抽痛,彷佛永远不会消失的灼痛就好像是胸口的心痛似的,撕裂著他所有知觉……
忽然,白彦海直觉的顿住呼吸。
已经听习惯了的,日夜不曾消失的,巡逻者的脚步声,停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理智上的不安在内心和让他恐惧的期待拉扯著。
是他吗……那个可以替君逸报仇的人……
既期待,又强烈害怕的……他分不出自己到底希不希望这场异象是因为封亦麒而产生的。
不想原谅,也做不到原谅,这些人从他身边夺走了不知不觉间盘据内心的重要身影。
让他连理清自己真正思绪的机会也没有,让他连看清楚君逸眼底深处的感情究竟为何的机会也没有……残忍的……为了虚伪的说辞,剥夺了一切……
痛苦的闭上眼,他努力不再思想。若再想下去,他怕自己会真心憎恨起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师门。
是伪善吧?这样的自己……
不想去恨,因为怕忍不住做出无法挽回的事,可一面又在心底期待,期待有人可以为了君逸血洗这样丑陋的五岳剑派……他甚至分不清楚自己当初在殒落坡最后的指责是想恐吓师门长辈,还是想提醒……这样软弱卑鄙的自己……好痛苦……
一阵极细微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卧房门口,若非他在得到君逸的内功以后功力大增,只怕不可能听见宛若夜风一般的行走步伐。
「白彦海?」低柔带著一股莫名蛊惑的嗓音从门外传来,白彦海苦涩悲伤的笑了。
「你终于还是来了。」
终于,是期待的。
还是,是无奈的。
期待而无奈,或许这就是他最真实的心情。
「你没救他!?」
说着不敢置信的四个字,席君逸的表情大有「那你去干嘛」的意味。
「你再用那种表情看我,信不信我揍你,」封亦麒本人似乎也有些懊恼,「是他叫我不要放他出来的,我连碧泉剑都淮备好了。」
海不想被放出来!?是因为甘心受罚吗?他一向不懂得与长上争辩的……
席君逸的沉思在封亦麒看起来却令人不安。
「要不,我带你去看看?」
席君逸不答反问:「他知道了?」知道他没死了吗?
「我没说。」封亦麒简单俐落的回答。
「为什么?」
「因为你没说要不要让他知道啊,你只要我去看看他,顺便要我帮帮他,却没有要我把他带来见你或替你报平安,我没事多嘴什么?」这是以他对袭风的了解而下的判断,当然,他也不否认这有一部分是他的小小出气心态。
毕竟他把袭风设计去帮白彦海就是因为赞赏白彦海那种直爽脾气以及笃定他不会放袭风孤军奋战,结果呢,袭风的小命差点挂在唐门,他不用猜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如果五岳剑派肯同时出手,血魄再强也没那个本事可以把袭风打成这副德性。所以说,他故意留下自己到过白彦海那时的证据,故意把人全部打昏,然后刻意不告诉白彦海袭风逞活著的消息,就这样离开——
他要他们寝食难安——直到袭风自己决定报不报仇。
不知道封亦麒暗中偷报复的席君逸扯扯唇角,算是表示感谢封亦麒的做法。
他,的确无意让海知道他还活著。
或许他有机会可以跟海在一起,但那却是建立在海愿意离开华山派的前提下。
他也知道,海太重视师徒之情和责任了,若就这么的离开,自责和内疚迟早会毁了海率直的个性。
所以,他才会做了这个决定……
他要让海以为他死了。
这样对海来说,他们之间这份尚未清晰的情感,总有一天会变淡的,因为海有太多感情陪伴他,光是华山派内师弟妹和师父师娘的关心就足够帮他走下去了,他的世界,并不是非要他席君逸不可。
既然阳光只愿意照在正道人士身上,他又怎么能自私的将海拖入黑暗中陪伴他!?
「袭风?」
关心的低唤叫回了他的心神,看著封亦麒难得对他显露关心和担忧的眼神,他虚弱的笑了笑。
很平淡,却也很无奈的笑。
「别担心。」
这样要他怎么别担心!?
把头切下来吗?
封亦麒懊恼的跳脚,席君逸却望向远方。
「因为……我要退隐了。」
或许他早该这么做了也不一定,早在害海被他拖累前……他就该找个地方隐居了。
但他不后悔,因为……至少他知道这个人世间,还有人愿意为他流泪。
半年后——
不行,君逸……
耳畔的低喃犹带哭音,席君逸惊惧的从睡梦中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呼……」喘息著,他注意到外头天色还没亮,算起来他应该睡不到两个时辰。
这些日子以来,他从没有一天不被噩梦惊醒的。
说是噩梦似乎又有点小题大作,因为只不过是海惊慌失措又哭泣的表情,这和以往染血的梦差太多了,但却严重影响他的睡眠,让他开始夶恶夜晚的到来。
哔!苍羽用头磨蹭他。
「没事,你睡。」轻声安抚,席君逸叹了口气,又感觉到胸口有些发疼。
经过半年调养,能好的都好了个差不多,不能好的也成了定局,他现在是一身疑难杂症,诸如像是容易气闷,胸口时常疼痛,经常乾咳……等等,以及最多只能动用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