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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望虽然作恶多端,但是看样子,他的弟弟却只是一个衣食难继的穷手艺人,这江湖的恩怨仇恨,到底不应该牵扯到对方身上才是。
岳朗轻叹了一声,又四顾看了周围一眼,一时倒没有发现编篾条的人。
他轻轻拍住身边一个挑著担子的男子,向他问道:”请问你可看见了编篾条的贺开?”
那男子好奇地看了眼仪表堂堂的岳朗,大概是没有想到这样一个贵人找贺开那穷鬼作啥。
”噢,您找编篾条的贺老二啊,那边不就是了。不过你今天算是幸运呢,那小子懒得很,经常躲在家里睡觉,只有没钱吃饭了才会出来卖点东西。”
岳朗顺著那男子指的地方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一个盘膝坐在地上的汉子,正在专心致志地编著篾条,而他身边则堆满了各种由篾条编成的筲箕、竹篓等竹制品。
”贺开。”
岳朗缓缓走到那男人面前,站定了脚步。
正在编篾条的男人微微一愣,这才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抬头看向了叫自己名字的人。
便在这一刹,一张和贺望一模一样的脸映入了岳朗眼中,饶是他经历过刀山火海,却也未曾料到眼前这一切。
”啊!”
岳朗不由自主地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往後退了一步,拎在手中的包袱也滚落到了地上。
贺开看见岳朗这副失态的样子,眉毛轻挑了一下,随即又继续起了手中的活,嘴里还絮絮叨叨地念了起来,”小的五文一个,大的八文一个,买上十个还能便宜,这位兄台,你要买点吗?”
岳朗俯身捡起了包袱,渐渐控制住了自己激动的情绪。
”你这里的东西有多少,我全部要了。”
手中的包袱沈甸甸的,贺望的人头也必然不会飞走。眼前这个人,只不过是贺望的双生兄弟而已,但是不管对方长得再像贺望,却也不可能是那个曾一手遮天的无双教主。
这一下,换了贺开大为吃惊了。
他抬头仰望著这个突如其来的金主,那张本是英武俊朗的脸上,却堆出了满脸的谄媚笑容。
”您真的全要吗?好,好,我家还有不少,要不您跟我回家去一并拿了?”
岳朗正想找机会让贺开将自己带回去,毕竟光天化日之下就拿出贺望的人头来,只怕会引来不少麻烦。
贺开的家就住在东街一条小巷子的里面。
岳朗看著这间破败邋遢、角落里堆满了篾条和竹制品的小屋,眉间又皱了皱。
没想到这贺开当真如别人口中所说的那样,是个不折不扣的穷鬼,不过贺望此人还真是不念兄弟之情,自己的弟弟生活如此艰难,他竟是不肯伸出援手,以至於自己与他相处的四年内,竟是一次也没听到对方提过有这麽个双生弟弟。
贺开进屋之後,径直将角落里的竹制品一个个地丢到了岳朗面前。
”一共六十七个,二十个大的,四十七个小的,您既然全部要了,那麽就一并给我……”
贺开话还没说完,只见岳朗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到了桌上。
”够了吗?”
”够了,够了!”
贺开大喜过望,这一锭银子别说是买他六十七个东西,就是买六百七十个只怕也够了。
就在贺开想要一把抓过那锭银子时,岳朗却轻轻拉住了对方的手。
他目不转睛地看著贺开与贺望那张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面容,紧皱的眉宇之间凝出了一抹沈重之色,而他的手也渐渐灌注出了一丝内力,想要趁机试探一下这个看似落拓无能的男人。
岂料贺开顿时面露痛苦之色,嘴里也发出了一声痛呼。
”啊……好痛!你干麽捏老子的手!”
平白无故手腕便被捏得红肿起来,贺开也顾不得眼前这人乃是自己的金主,嘴上也变得没了遮拦。
岳朗仔细看他痛苦的表情,对方应是不会武功之人,心中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他赶紧松开了手,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用了点力。”
贺开咬牙切齿地瞪著岳朗,似乎也看出了对方是故意为之,但奈何他看出了眼前这人来历不凡,必定不是自己这样的小人物惹得起的角色。
”我看客人你不是只为买点小东西而来的吧?”贺开试探著问道。
岳朗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随手摸到了身边的包袱,郑重地点了点头,对贺开说道:”不错。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买什麽东西。我受故人之托,乃是要将一件东西送给你。”
”故人?”贺开好奇地站直了身体,满脸的疑惑不解。
岳朗也不多说,当即便解开了包袱,将装有贺望首级的金丝楠木匣子端正地摆到了贺开面前。
他抚摸著金丝楠木匣的盖子,心中也多了几分对贺望的愧疚。虽然自己乃是奉命潜伏在无双教中,但是这人到底与自己相伴相随长达四年之久,若说一点感情也没有,即便可骗过他人,骗过贺望,却又怎能骗过自己。
但是有情又如何?黑白二字早已注定了他们之间这一场不可避免的生死相搏。
如今自己将他人头已送到,就此离去之後,生死相别,明日天涯。
想到这里,岳朗又难免想起了贺望临刑前与自己的最後一夜,对方想让自己愧疚,到底还是如了些许愿,但自己终是不悔!
”这盒子好生精美,不知里面放的是什麽?”
贺开盯著那金丝楠木匣的眼里闪出一丝惊喜来,似乎对他而言,这盒子之中所盛之物必是什麽值钱的东西。
岳朗抬头看了贺开一眼,低低地冷笑了一声,断然从唇间掷出两个字来。
”人头。”
”人头,我可不信?”
贺开仔细盯著岳朗那张俊美温润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最後嘿嘿笑了起来。
看样子,他是不相信这出手阔绰的男人找到自己,就是为了给自己一颗人头。
”不信的话,你打开看好了。”岳朗将金丝楠木匣往前推了推,然後干脆负手在身後,只是静静地看著贺开。
贺开又挑眉瞥了岳朗一眼,看对方神色严肃,竟似不是在开玩笑。
他一手摸到了匣子上,疑惑地问道:”若真是人头,那这会是谁的人头?”
岳朗叹了口气,自己预料的场面似乎马上就要发生了,这个本与江湖无关的小手艺人,终究免不了要承受江湖带给他的骨肉分离之苦。
”你哥哥贺望的头。”
贺开听见岳朗这般回答,双眉猛地一轩,立即便打开了匣子。
当他看到匣子里那张长得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之後,顿时大叫了一声,满眼的惊慌。
”怎麽……怎麽会是大哥!怎麽会是他?!”
岳朗冷眼看著贺开惊叫慌乱不已,并没有再接话,他正在观察贺开的反应,毕竟这人乃是贺望的兄弟,而两人又长得这般相似,难保这两兄弟之间没有什麽阴谋。
然而贺开只是惊慌大叫,随後竟是痛哭了起来,他一下扑了上去,将贺望的人头揽入了怀中,嚎啕了起来。
”大哥,你我兄弟一别二十年,你竟这样回来!大哥啊……你知不知道弟弟多想你啊,你真是死得好惨啊……我苦命的哥哥啊……”
岳朗站在一边,皱眉听著贺开那惨若杀猪的嚎哭声,缓缓摇了摇头。
这两兄弟虽然长得像,但是性子真是太不一样了,贺望身为一方枭雄,即便引颈就戮之时亦从容淡定,令人敬佩,却没想到他的弟弟会失态到如此地步。
然而岳朗却也想起了当年贺望最为失态的那一次。
那一次自己为获得贺望信任,不惜替他挡下一剑,岂料传闻中狠辣无情的贺望,居然会在照顾自己时落下泪来,而自那之後,对方也不忍再让自己居於身下受那抵死缠绵之痛。
或是念及往昔诸多,岳朗的神情也多了几分哀戚,他见贺开哭得这麽凄惨,心中也略略有了几分酸痛,只不过脸上却依旧克制。
”贺开,你还是节哀顺变吧。”
贺开听了岳朗的劝,这才擦了擦涕泪横流的面颊,缓缓将贺望的人头放在了桌上。
”也是,大哥竟是死了,我光哭也没用!我定要为他报仇才是!你可知道是谁害死他,竟让他尸首分离的?!”
岳朗本想送到人头後将事情的前因後果一应告诉贺开,可如今见对方这般反应,他倒是有些难以开口了。
”你说你与你大哥二十年不曾再见,那你可知你大哥这二十年都在做什麽?”
贺开一愣,仔细想了想,答道:”他……他当年嫌编篾条这手艺低贱,所以自己背了包袱说要出去闯荡,之後就一直不曾回来,前几年他还托人送些银两回来,可这几年便全然失了音讯。若非我没有盘缠,我早就出门找他去了。”
贺开边说边看了眼贺望的人头,声音忽又变得哽咽,”我还没出门,大哥他这却回来了。只可惜……只可惜……”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些事本是天意不可违背。既然你不知道你大哥这二十年在做什麽,那麽我便告诉你吧。”
岳朗冷笑了一声,心道贺望真是隐藏得好,居然连自己亲弟弟也瞒得这样深,这样的人怪不得能入主无双魔教,成为一代枭霸。
听完岳朗一席话,贺开已是惊愕得无以复加,他呆坐在椅子上,似乎完全被自己大哥那可怕的身分所震慑。虽然他只是个街边编篾条的小手艺人,但是无双魔教这名字,他也是听过的。
”不……你骗我!我大哥不可能是那种人!他从小忠厚老实,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死一只。我听说那无双教主生得三头六臂,嗜血成狂,滥杀无辜,奸淫妇孺!我大哥他又怎麽会是那样的大魔头!”
岳朗见贺开不肯相信,当即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令牌上正面写著乾坤盟三字,背面却镌刻著左护法三字,正是岳朗的铭牌。
”乾坤盟左护法的话,你可愿信?你兄长月前被乾坤盟所擒,後死於乾坤盟中。临死前他交代了遗言於我,所以我这才将他人头护送至此。”
岳朗略去了自己背叛出卖贺望乃至亲手砍下对方头颅的事实,并不想再与眼前这人生出更多是非冲突。
坊间小民知道无双教不足为奇,那麽知道乾坤盟也更是理所当然。
贺开知道乾坤盟是不亚於官府的地方,那里据说主持著江湖中的正义公道,向来受人敬重,对方的左护法居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更带了自己大哥的人头一起,看来对方所言非虚了。
”我大哥竟是……竟是无双教主!唉,怎会如此啊!”
贺开痛苦地摇了摇头,一手掩住了自己的双眼,埋首长叹。
事已至此,岳朗亦是不便再多言,他上前轻轻拍了拍贺开的肩,又看了一眼贺望面色安详的首级,低声劝道:”节哀顺变。”
贺开擦了擦满面的涕泪,猛地抬起头,对岳朗说道:”那不知我哥死前可还有别的什麽遗言?”
”你哥让我将他的首级转交给你,希望你能将他埋在你们过世的父母坟边,也算尽他最後的孝道。”
岳朗见贺开情绪冷静了一些,这才将贺望真正的遗愿说了出来。
岂料他这一说完,贺开竟又大声哭了起来,惹得四邻纷纷斥骂。
自知晚上吵到周围的人不好,更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兄弟便是那人见人怕的无双教主,贺开闷闷压抑下哭泣声,哽咽地说道:”说起来,前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