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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在林梢,粗壮的法桐窈窕着枝桠蔓延到天际。文钺追随着骆炀一路奔跑,他听到自己逐渐粗重的呼吸,搏动越来越快却越来越有力的心跳,胸腔里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想要喷薄出来,却硬生生压抑着,无处释放。
骆炀在前方向自己招了招手,文钺想报以一笑,却觉得鼻头一酸。
原来思念发酵的味道不止轮回于恋人之间,热血兄弟也能深刻的体会到个中滋味。
文钺紧赶上几步,追逐中他突觉醍醐灌顶:原来迷局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株拼力生长、渴望茁壮的树,无论老根盘踞还是枝杈横生,都只为了捧住枝头这一抹斜阳。
可惜每棵树都执拗的盲目,他们捧住的每一丝光线都发自距离自己几亿几千万光年之外的星球,照耀并不是为了让你生长,而是为了让你谨记生命予取予求,选择权并不在你自己手里。
而那星球,看似只手可摘,却远在只能遥遥观望的太空……
看透了一切,顿悟了,便可以远离是非,成禅成佛么?!文钺给不出答案,他可以为了骆炀一句话,不问是非对错;可以为了乔妈妈半世照料,甘愿杀身成仁……每棵树都有太多的枝桠,砍掉有断臂之痛,不砍,最终祸累万众、岌岌可危。
文钺无从选择,穆晗也是。
她开着车,却别无后路可以退,只能将一行四人带回暮色去。
为了防止药力减退之后,王院长翻身看到穆晗。禹筱只能一路抱着他,让他面朝里躺在自己怀里。
他显然是看到了禹筱身上绑着的炸弹,所以一路上格外老实,即使已经能做表情动作,甚至能够出声说话,却依然很冷静的装傻充愣。
目的地一到,穆晗就先下了车,她按响了门铃,叫管家赶到大门口,吩咐他将一车人送进暮色,自己则到车库开了另一辆车在门口等着。
不多时,禹筱就在管家的引领下跑了出来,穆晗都已经安排妥当,小青跟欧阳在家照顾王院长,自己和管家带禹筱出去找人拆除炸弹。
王院长见过管家的,等他回复如初,还得嘱咐欧阳将他带到其他地方安置下来。
禹筱静静的坐在车后座上,心里止不住的打着鼓,她明白穆晗一定是要带她出去找专家拆除炸弹,但是她心里更明白,穆晗能找的人恐怕跟紫夜脱不开关系。如果那个人是自己认识或者认识自己的,那自己的背叛岂不是昭然若揭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起码不能让穆晗和管家觉出异样。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找人拆弹。”穆晗安慰着禹筱,“你不用紧张,那人是管家的老朋友,拆过的炸弹都够盖座宫殿的了,你这点儿小麻烦,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事儿。”
“是吗?!”禹筱挤出个笑容来,“那真是谢谢管家了。”
“不客气,”管家答道,“您是小姐的朋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天色渐晚,穆晗打开了近光灯,路程并不近,这让心底忐忑的禹筱分外紧张起来。
她觉得汽车似乎已经驶出了市区,路上的车辆和行人都渐渐稀少了,就连道路两旁的路灯都越发稀少了,这条路行渐偏远,禹筱紧盯着前方的道路指示牌,距离机场高速还有50公里,这里……是哪里?他们……要带自己去哪里?!
他们不会是去紫夜吧?!禹筱在紫夜生活了近二十年,进出紫夜的路却只走过一遍,那天天色更暗,黑的泼墨一般,如果不是车头的大灯照耀着前路,几乎可以用伸手不见五指形容。禹筱那时还不叫禹筱,她那时被大家唤作徘薇,她很喜欢这个名字,这让她感觉自己像个公主,被捧在手心上,呵护备至的公主……
即使接受了绿光玫瑰,即使出去游学了五年,她依然是个公主,紫夜给她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她有自己仆人、闺蜜、团队……她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任何一件事,亦能影响任何一个人。
可是现在,那些人,仆人……闺蜜……团队……通通没有了,通通死绝了,通通喷洒了鲜血在自己手上!
禹筱开始独自一人、孤军奋战,甚至沦落到听从别人的指挥安排,而那个人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死活,自己只是个没有灵魂的工具、棋子,用过随手就可以丢弃!
禹筱脑海里突然分裂出两个声音,其中一个很温柔,她说:“回家吧。家乡发了大水,好歹回去一趟,用你的毕生所学帮帮那些愚昧无知的心灵逃亡者……”;另一个很强硬:“必须让乔妈妈血债血偿,你连自己的亲妹妹都救不了,奢谈什么救别人?!”
温柔的声音抚摸着禹筱的灵魂:“姐姐,我什么都不如你,我真希望能像你一样过上美好幸福的生活,即使让我从小离开家……真的,那个家除了给了我生命,其他的都是苦难。”
强硬的声音毫不示弱:“乔妈妈最擅长怀柔政策,你知道的,人世间最难掌控的便是人心,她对你好终究不过是要利用你!”
温柔的声音渐渐变弱:“姐姐,我已经失去了一切,唯一还拥有的只有你了……所以,求求你,不要再为我燃起仇恨的怒火……我只希望,你像从前的徘薇一样,幸福而骄傲地活着!”
第七十八章胡思乱想
乔妆只看得到飞速向后移动的天花板,她被“护士”从急救中心推了出来,上了电梯,一路匆匆忙忙,不知道又要被推到哪里去……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在做梦吗?
她到现在也没想明白,禹筱到底给自己注射了什么“药品”,让自己能看、能听,却不能说话、移动;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去那间漆黑恐怖的房子,躲了一阵子,又突然兴起将自己带出来,丢到急救中心的活动手术床上。
那么现在……自己是被送去治疗吗?还是……?乔妆脑袋里生出无数个问号,她甚至瞪大了眼睛,竭尽全力表示自己依然活着,以免护士怀疑自己死了而将自己推进太平间里去。没有挂号、没有家属、没有接受任何检查和治疗,乔妆心里突然害怕了,她以前曾经听欧阳说起过黑市买卖,有些人专门做这种坏事,他们借故亲近一些半生不熟的热心人,骗取他们的信任之后,将他们打晕或麻醉,然后送去地下诊所配型给出钱买器官的病人。
乔妆不由想起了禹筱骗取自己信任的全过程:那时两人正在大厅看电视,新闻里播放着灾区再次受到水患打击的画面,背景评论说这次水灾引发泥石流灾害严重的部分地区正是去年地震的重灾区……禹筱在自己身边毫无预警的恸哭了起来,她说那里是她的家乡,能从那个小山村走出来是自己从小的梦想。外面的世界诱惑那么多,为了生存她做了许多自己不想做却被逼无奈必须要做的坏事。
一件件回想起来,禹筱觉得自己当真是罪无可赦。她向乔妆忏悔,就像在告解室里面对神父的信徒一般虔诚。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罪责,并为自己讲述的每一桩罪恶痛哭流涕、捶胸顿足,她的悲恸和真实打动了乔妆,她的身不由己、悔不当初让乔妆忘了她曾经怎样陷害自己。又怎样在自己面前毫不迟疑的做了侩子手……
甚至最后,乔妆被她感动的几乎要一起哭起来,她相信禹筱已经悔过自新,现在只想要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所以当她提出要回去故乡,帮助灾难中的乡民共御天灾的时候,乔妆没有丝毫的怀疑。
后来的故事顺理成章,第二天早上禹筱带着红肿的双眼和一夜未眠的黑眼圈请求乔妆陪她去临时物资集散地为她的同乡捐出一些急需物资的时候,乔妆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自己真是被人卖了,还亲自送货上门,只差亲手替人数钱了。乔妆内心苦笑着。禹筱那时将车一路开进了中心医院,自己都没有怀疑过她,还天真的以为临时物资集散地设在中心医院正好。援建的药品经过医生的筛选,能更直接有效的起到治病救人的目的。
禹筱将车停到了地下停车场,领着乔妆一路向医院东南角赶去,她说新闻里讲了:临时物资集散地在中心医院东南角传染病防治中心的独栋小楼里。
乔妆放心的跟着她,心里还盘算着要开一张多大面额的支票代表自己的心意。对于灾区需要什么物资,哪些筹备丰裕,哪些相对短缺,乔妆并不清楚,所以她认为自己目前能做的只有出点钱,让知道灾区急需什么物资的人统一调配。也算是略尽绵薄之力。
专心致志考虑着数额问题的乔妆,根本没有看到禹筱什么时候拿出了那只针剂,等她看到的时候。那只针剂已经没入自己身体里,传来一阵刺痛……
不多时,乔妆眼中的诧异就转变成了迷茫,她看到禹筱伸出双手抱住了自己,她想逃却已无能为力:软弱膨胀的无力感、酸痒难耐的麻酥感从四肢席卷入身体中心。乔妆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浮在云端之上。像一只被禹筱牵着线飞舞在半空中的风筝。
禹筱将乔妆带进了那间暗房,乔妆迷离中未能分辨出方向。却知道自己经过了一片绿地,刚刚清剪过的草坪,散发出浓郁清冽的草香……之后便是越来越暗,越来越暗,直到自己两眼一抹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乔妆以为自己晕过去了,谁知道不是,等她慢慢适应了黑暗,才发现自己依旧醒着,只是被禹筱带入了一间暗房。
没有光线,没有触觉,乔妆看不到也感觉不出自己的姿态,更不知道禹筱在不在自己身边,她只能闭上眼睛,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
乔妆不懂医术,却也知道有些手术需要全麻,有些则不需要,患者在手术过程中必须保持清醒,比如剖腹产……那么,器官移植也需要患者保持清醒么?!他们想要自己的什么?心、肝、脾、肺、肾?还是干脆全都拿走?!
眼睛瞪了太久,眼球酸胀的流出泪来。乔妆只怪自己毫无戒心,轻易相信人心向善,中了禹筱的圈套。那么此刻,她又为何悄无声息的走了呢?
禹筱一路如坐针毡,情形比乔妆也好不到哪去,她一直沿途关注着路标,当“309”三个数字出现在禹筱眼前时,如同晴天霹雳击中了禹筱的心,机场高速,“309”国道……自己已经踏入紫夜的势力范围了。
这下该如何是好?禹筱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乔妈妈那边知道自己多少事?她们知道自己从北川找到亲生妹妹了么?知道她来了靖川,却替自己替她们赴死了么?知道自己已经背叛了她们,害死了洛晴和若双么?!
禹筱知道自己已经错的离谱,再也无法回头了。
“还要走多远?”禹筱问道,“我肚子不太舒服,能不能就近找个地方方便一下?”
“快到了,”穆晗答道:“你现在这幅模样,也实在不方便下车,暂且忍一忍吧。”
“那麻烦你尽量开快点吧,”禹筱扶住前排座椅靠背,向前坐了坐:“管家,您的朋友是拆弹专家?!哪个部队的?!”
“他啊,”管家呵呵一笑,“他是个独行者,现在啊,勉强算个瓜农吧。”
“瓜农?!”禹筱一惊:“那他有多少年没拆过炸弹了?”
“这我倒不清楚,但是……”管家依旧笑笑:“他的拆弹技术,能与任何一个顶级拆弹部队的专家相媲美。”
“是吗?这么厉害?”禹筱点了点头,“那他怎么去做瓜农了呢?”
“这个呀……说来话长……”管家清了清嗓子:“他从小就喜欢吃西瓜……”
“前面路口下道?!”穆晗打断了管家的话头。
“恩,对,”管家伸手指着前方路口,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