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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虬髯大汉操著外地口音,接连胜了三场,他酒喝得较多,口气不免犯狂,拍著胸脯朗声叫喊:“来了这么多些人,一个像样的都没有。都是来骗吃骗喝的窝囊废!老子将你们全收拾了,一起上吧,来啊!”
这大汉这么一说,其他来参加比斗的练家子如何受得了,当下便一个大汉二话不说冲进场子里拚斗起来,长桌上叫嚣声四起,气氛逐渐热烈。那虬髯大汉当真有本事,身材不高却极壮,粗壮双腿笨拙地前后移动,但一双拳头坚如铁石,大开大合地抡动直击,将上来两个挑战者又打出了场。
雷南接连对著老管家使眼色,老管家指挥著奴仆们奉茶倒酒,又怕这些好斗男人酒喝过多会乱了场面,便吩咐奴仆,将酒调淡,又扯著嗓子喊:“刚刚说到那王老爷,近来听说他无端端地遭了横祸,真是替他老人家难过,这么好的一个人,那下手凶徒的居心……”老管家这么一喊,鼓噪大汉们又纷纷静下,尽管席间都是些好勇斗狠的汉子,但在雷府里,总是得给雷南一点面子。
贝小路低声在卫靖耳边说:“雷南其实瞧不起王老爷,说他假慈悲、傻脓包,现在突然捧起王老爷,无非便是藉著王老爷的声名,名正言顺地挑拨,将矛头引到闯天门的恶行之上……”
老管家清了清喉咙,正要继续说下去。突然一个尖拔嗓音自门外传来:“雷府这么大的活动,怎没发帖子让咱们也来参加呐?”
只见到大厅门口一群人浩浩荡荡进来,腰间都悬了兵刃,上头有著「闯”字记号。
带头那个细眼睛男人一袭深紫色长袍,声音尖拔,皮笑肉不笑地环顾四周。
“好戏上场了,这是闯天门无双堂的副堂主之一,叫作秦孟先。”贝小路细声对卫靖说:“等下场面乱起来,我可要开始动手了,你紧紧跟著我,别问东问西的,知道吗?”
卫靖却不怎么理睬贝小路,怔怔看著那叫作秦孟先的家伙,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满全利好像也是无双堂的,他是堂主吗?”
“是副堂主。”贝小路答:“无双堂是闯天门最大一个堂口,堂主死了三年,四个副堂主明争暗斗,至今都还没人抢得头功,没能登上堂主的位置。”
秦孟先领著三十来个闯天门众进来,雷府上下脸色皆变,雷南陡然立起,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雷南两个儿子一跃而出,哥哥雷风开口:“原来是闯天门的弟兄,今儿个咱父亲生辰,举办个小地方的余兴节目,筹备时间不多,便也没有特意通知各位弟兄。但即便是闯天门的弟兄,既然不是观战贵宾,那便是参赛选手,请问你们……”
秦孟先仰头笑了两声,说:“那好,咱们便是来打擂台的,开始了没?”
老管家迎著笑脸招待:“正刚开打,还有空位,各位英雄请坐。”
长桌席间开始有人嚷嚷起来:“方才不是有发钱吗?又来了新朋友,也当补上呐。”、“刚刚讲到富贵居老王,怎不继续讲下去了?你说下手的凶徒怎么了……?”原来参赛打手当中早已有秦孟先安排的眼线,掺杂在众人之间,此时将方才老管家的话嚷嚷出来,便是想瞧瞧雷南如何解释。
长桌间有些见识广的,大都也猜出雷南这饭局、擂台赛的用意,自是不想招惹上闯天门,自怀间取出红包放回桌上。
“啰哩巴嗦个什么劲,到底打不打呐!一群脓包,还不上来,雷南,那便是我胜了,快将擂台王的名号颁给我,赏金也快拿来!”方才那连胜五场的鲁莽大汉在场子里等得不耐烦了,大声嚷嚷著。
“这规矩是怎么个打法,这赏金又是多少?”秦孟先问。
雷南强耐著怒气,沉声说著:“雷某人办这小小擂台赛,为的只是在生辰之日,与各位好手畅饮论武,好玩而已。规矩未定,赏金倒准备好了,足足五千银。”实则上雷南早已准备好了一套啰唆打法,本要在自家武师暖场过后公布,能让这些参赛打手一打便打上十天半个月,赏金也足有三万银。但此时闯天门前来搅局,便只好随口应对,压低赏金,是自贬身价,让人相信这便是“小小的余兴节目”罢了。
“这两百多人没个规矩,要打上什么时候?雷兄,不妨我替你出个主意如何?”秦孟先嘻嘻笑著。
“秦孟先,你说。”雷南深吸了口气,他对闯天门恭敬原是无可奈何,但秦孟先不过便是个堂口副堂主,却称呼他“雷兄”,倒似和他平起平坐一般。
秦孟先对雷南拱了拱手,朗朗说来:“场子这样小,也只能如此,一个一个上去挑,输的便下场,不得再上;赢的可以下来喘口气,决定是否再上场,也可以待在场子里继续接受挑战。场子下的都是评判,自一数到五,没人上场,那么最后一个胜的,便是擂台王了。”
“最重要的是,为了公平起见,每赢一场,咱闯天门便赏千银,即便早上,也绝不吃亏。”秦孟先拍了拍手,大厅外头又是一阵骚动,六个闯天门帮众扛著一大木箱自院外进来,将木箱重重放下,揭开一看,是满满的银票。
此举一出,群豪全讶异惊呼,有些窃窃私语著,都觉得这样打法好过了头,赢的那个有选择权,不会因疲累而出亏,且每赢一场都有千银重赏,赢个五场便和擂台王一样了,原先的不耐无趣一下子一扫而空,一时之间每个汉子眼睛都发起了光,有的摩拳擦掌,有的扭头揉颈子,像是就要上场一般。
“闯天门豪气万千,可真令人佩服!”、“闯天门才是真正的大气度啊!”长桌上的参赛豪杰们当中发出了这样的吆喝叫嚣,是闯天门早先安排的眼线带头起哄,语音刻意地僵硬,倒像是讽刺先前那些吹捧雷南发红包之时带头吹嘘的雷府人马了。
“什么跟什么,喧宾夺主啦!这儿是谁的地盘?”、“闯天门是如何,上哪儿都当是自己家吗?”雷府那十数家武馆的武师,纷纷发出怒吼。
“休得无礼——”雷南一声闷沈怒吼,显示出他的武术修为也不在众参赛打手之下,他气若猛狮的一吼,反倒比之刚刚那“不过便是钱多”的土财主模样,要赢得长桌群豪的敬意。
“雷某寿辰,能邀得各地英雄参与已是万幸,海来第一大帮派闯天门也前来庆贺,雷某高兴都来不及了,大家喝酒、吃菜,看好戏吧。”雷南语毕,缓缓坐下,不多言语,静静地喝酒。
“好!好!”秦孟先笑著,拍拍手,招呼手下取来一叠银票,数出一叠,拿在手上扬了扬,大步朝比斗场子走去,哈哈笑著:“足足五千银,便赏给方才连胜五场的英雄好汉。恭喜你,鲁副堂主。”
秦孟先此话一出,群雄又是一阵讶异,原来这连赢数场比斗的粗鲁汉子,竟是闯天门无双堂另一位副堂主——鲁雄。
雷南举著酒杯刚沾上唇,不由得又是一惊,原来这次活动在这地方上办得声名大噪,乍看是面子十足,但自然逃不过闯天门的耳目了。
“你方才怎么没认出那是闯天门副堂主。”卫靖问贝小路。
贝小路耸耸肩:“无双堂四个副堂主,满全利、秦孟先、鲁雄、马天敬,这些大名我都听过,样貌却并未瞧过,早先我经过客店,偷听了一会,才认得了秦孟先的样子。”
鲁雄倚在场子木柱边角,瞅著朝他走来的秦孟先发笑,一把接下这叠银票,抡起拳头笑著要打秦孟先,说:“好你个龟孙子,老子我来这儿凑热闹,你也要来掺一脚?”
“小弟我是来助大哥的,全都为闯天门好。”秦孟先呵呵一笑,避开这拳。
“来助我?是来抢功的吧,嘿嘿!”鲁雄哼了一声。
“不不不,富贵居那场让满全利抢去功劳,可得意了,又不知从哪儿弄来三把好剑,成天悬在腰间炫耀,瞧得我眼睛都疼了。这次咱哥儿俩合作,别让满全利那厮得意太久。”秦孟先笑嘻嘻地说。
“说那么多,打是不打?”场子下仍有些鲁莽汉子不理这些大号人物,加上喝了些酒,闹起哄来。
鲁雄打了个酒嗝,步出场子,拉拉裤头说:“咱小老弟定下的规矩还挺公道,我酒喝多了撒尿去,你们先玩玩。”
鲁雄这么一离场,四周待著参赛的汉子们先是一怔,跟著纷纷起身,就想上台打。雷府大厅里一下子热闹了不只十倍,一个个打手轮流进场比斗,有输有赢,闯天门帮众几个负责发钱的更是手忙脚乱。
突然一声闷吭,一个武师翻进场里,将两个比斗到一半的打手全给踢出了场,向雷南抱了抱拳,朗声说:“大家玩得热烈,雷府武馆自然也不能缺席,我是武馆师傅梁开,闯天门那个谁,你上来陪我玩!”
梁开是雷府武馆首席武师,年纪超过七十,白须白发,一身肌肉却甚是结实,他指著的“那个谁”,便是秦孟先。
“梁老,好朋友过招动手,得有风度,下手留情些。”雷南淡淡地说。
秦孟先哈哈一声,足轻点地,跃入场子中,拍了拍腰间那双弯勾,说:“十几场拳打脚踢大伙儿也看得腻了,雷家武馆闻名海来,十八番武艺样样精通。不晓得梁老师傅懂不懂使刀?听闻雷府上有柄传家宝刀,不知在下今日有无福气开开眼界?”
“没有!”梁开单手一张,后头一干徒弟立时拉来两排兵刃,上头整整齐齐地摆了长刀、花枪等长兵器。“拿来——”梁开大喝一声,后头的徒弟纷纷挑出花枪,其中一个将一柄花枪往场子里一抛,梁开单手接了,抖了簇花光,闪电一般地刺向秦孟先胸膛。
“喝——”秦孟先猛地后退,那花枪只穿破了他胸前衣襟,秦孟先脸上微笑,心底打了个突,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要是这梁开再年轻个几岁,腿力健些,这一枪便刺进肉里了。
梁开一枪不中,脚步连连进逼,花枪一记追著一记,再无二招,全是照著秦孟先胸口突刺,这是梁开的家传的梁家枪法当中,最强横毒辣的杀招——雷府并非全无准备,早也经过沙盘推演,在任何时候,若闯天门的前来生事,情势许可便虚以尾蛇,拖延时间;情势紧急时雷府上下便拚死全力一搏;其余状况,几个得利心腹,也会在收到雷南暗号之时,负责执行推演许久的行动。
当下情形,秦孟先虽然无理狂妄,却也并未逼绝,雷南自然也不会下达雷府上下一齐围杀秦孟先和鲁雄这样的指示,那样既会吓跑一干豪杰,也落人口实,等同向闯天门全面宣战。
然秦孟先几句话,大大浇熄雷府威风,高涨了闯天门气焰,眼见这干豪杰都要让闯天门收买去了,雷南必须所行动。
梁开负责的任务便是尽全力使出杀招格杀敌人。
这等任务此时使来,时机再佳不过——武者比武,刀剑不长眼儿,何况是秦孟先提议动兵刃的,两百多个各路好汉都是证人。即便闯天门要计较什么,也是迟早的事。若能一举击杀秦孟先,不但在“理”字上站得住脚,气势上也大大扳回一城,至少还能让这两百来个练家子知道,雷府并非那样子孱弱。
秦孟先连退数步,已退到擂台边缘,梁开丝毫不放松,一枪刺来,秦孟先向后一仰,花枪在离他小腹、胸口、面颊上空三吋处刺过。
秦孟先后仰同时,右手搭著左腰,左手搭著右腰,拔起双勾向上一抵,一左一右地挟住梁开花枪,双勾刃面有铁钩机关,相扣之后便如同一柄大剪。
喀嚓一声,梁开的花枪已给剪去了枪头。
“哗!好厉害的家伙!”卫靖原先瞧那双勾不过便只是两柄很弯的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