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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你回去吧。〃
深深地看我半晌，确定我神志清醒精神正常后，他才缓缓点了点头，却还不忘掏出一张名片：〃给你。〃
我接过看了一眼，童欢，实在是个适合的名字。
〃给我打电话。〃恢复常态的童医生放低声音，几万伏电压的桃花眼锁住我，〃我等你。〃
我一笑，反而问他：〃童医生，你知道我多大年纪？〃
〃二十多吧。〃他迟疑。
〃我十九，在大学读一年级。〃我欣赏他变了变颜色的脸，〃你呢？〃
〃二十七。〃谁知他的脸色半晌后，又变了回去，邪魅的微笑在眼中闪耀，〃年龄不是问题。〃
你个大叔！老牛吃嫩草都不是你这么吃的！。。。。。。不过，也许正是这，让他觉得新鲜，更愿意试试。
我坦然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那，再见。〃
〃我等你。〃他再次重复，接着，银灰色的轿车绝尘而去。
原来，医生里也有花花公子啊，而且还是个那么变态那么厉害的。我想着，正要把名片扔掉。
下一刻，却打消了这个念头，把它夹进钱包，以备不时之需。
*** *** ***
张可人、叶玉年之墓。
〃姥姥，姥爷。〃用手拂去墓碑上的枯叶，又擦了擦照片上的灰尘，我绽开微笑，〃好久没来看您们了，这回又来得急，花什么的也没买。不过，你一定不会怪小影的，不是吗？〃
我的姥爷，叶玉年。早年参加革命，解放后成为一个部队的司令，五十岁时却患上肺炎，在我未出生前死去。
我的姥姥，张可人。她是一个慈祥又美丽的妇人，目光总是那么温柔如水，声音总是那么温暖动听。她一手将我带大，直到她六十二岁那年，死于脑溢血。
那年，我七岁。
七岁之前，姥姥是我唯一的亲人。
就算现在，在我心中，唯一的亲人，仍是姥姥。
她是真的爱我、真的对我好的人。她总是抱着我，叫我小公主，像呵护世间最珍贵的宝贝。她用诗一般美好的话，天籁一般动听的歌，逗我笑，哄我睡；她说母亲不是不要我，她只是忙，终有一天会回来。。。。。。
我的母亲，二十二岁生下我后，就立刻飞往维也纳去拿她的音乐学位。之后，进入爱乐乐团，成为世界闻名的叶妤。
中间，没回来过一次。
包括，姥姥去世。
她是在姥姥去世后第二天回来的。
拿着她的小提琴，穿着华丽的黑裙，冷凝的脸上有种尊贵的美丽，她看见我，微微地笑，却是如此居高临下：〃你是我的女儿，叶疏影？〃
我怯怯地点头。
〃听说，姥姥有教你弹钢琴？〃
于是，在她的要求下，我忍着失去姥姥的悲痛，几近茫然地弹奏着我早忘了名字的钢琴曲，弹着弹着，泪水已不知不觉流满一脸。
半晌，她走过来，轻轻把我拥进怀里，淡雅却冰冷的味道包围住我，她说：〃你果然是我的女儿。也只有我的女儿，才能弹出这样的钢琴。〃
我也是从那时起，才认识到，这个女人，是我的母亲。
无所谓喜悦和悲伤，我只是认识到，而已。
后来，我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那年，姥姥不曾离开，那我今天将不会是现在的我。
我也许会像萧晚，像苏唯一样，一直保留着十五岁之前的样子，即使没有父母，却依旧被温暖光明环绕，永远的纯真可爱，无忧无虑。
但幻想永远只能是幻想，现实永远就是现实。
〃刚才，我遇见苏唯的妈妈。。。。。。她居然那么快就认出我了。。。。。。真可笑，有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我究竟还是不是自己？过去的我，是那么遥远又陌生，就算我想起，也没有胆量去承认：那就是我。〃我轻轻地笑着，〃看见她，我立刻就想到您，所以就来了。。。。。。姥姥，小影是不是很坏？那么久都没来看您。。。。。。〃
那么久，为了忘却，便干脆将所有的过去都忘了去。
虽然那过去，也是有美好、有欢笑、有爱的人，和在乎的人的。
*** *** ***
海天小学。
〃叶疏影！〃两个脏巴巴的男孩拦住操场上缓步行走的女孩。
女孩穿着一身白纱质地的公主裙。一头乌黑亮泽的长发被扎着两根高高的辫子垂在两肩，卷卷的刘海，寒玉一样黑亮的眼眸，瓷娃娃般精致的面孔，轻灵出尘的气质，就像误坠凡间的天使。
〃我哥哥说喜欢你，要和你做朋友！〃一个男孩想上去拉她的衣服，但看了看自己黑黑的手便不好意思地缩了回去，〃他就在那边，四年级的郭凡！〃
女孩困惑地皱眉：〃我不认识他。〃
〃就是不认识才要认识嘛！〃另一个男孩帮腔，〃走吧走吧！〃
女孩为难地摇头：〃我等下还要回家上钢琴课。〃
〃啊！叶疏影，你会弹钢琴哦？〃
〃好厉害！我都没见过钢琴，什么时候让我们去你家看看好不好？〃
〃是啊，反正你家那么近。。。。。。〃
两个男孩似乎忘了自己肩负的使命，一言一语地围着叶疏影说个不停。
说一点都不着急是假的，但她还是待在原地微笑地聆听他们，时不时点点头，或者微微笑。
〃哈！郭敏、郑大，你们又在骚扰疏影啊！〃一个短发女孩蹦出来，〃小小年纪不想着学习，就知道泡妞，小心我给你们告老师！〃
〃顾小满，你不要乱说！〃
〃是啊，我们都知道你是嫉妒叶疏影，你又矮又丑没人爱。。。。。。〃
〃你们找死啊！！！〃
然后，小学的操场上，立刻上演一场一女追二男的热闹剧目。所有的人早就习以为常，老师无奈地摇头，学生笑眯眯地看好戏。
叶疏影笑着看了一会儿，才又迈开脚步，刚才已经耽误很长时间了，再不回去就真会晚了。
〃哎，疏影！〃顾小满不知什么时候窜到她旁边，〃我和你一起走。〃
〃你刚才不是。。。。。。〃
顾小满不屑地弹弹指头：〃已经搞定了，那两个草包！〃
她才没有嫉妒疏影哦，虽然她有的时候也会想，她要是有人家叶疏影一半漂亮就好了！但妈妈说，她也不差啊，清秀也是另一种魅力。而且，她神经很大条的，哪会想这么多。
〃疏影啊，我跟你说，那个四年级的郭凡名声很不好哦，他看见漂亮女生就喜欢的，你不要理他！〃
〃哦。〃叶疏影认真地点了点头。
〃疏影啊，我再跟你说，郭敏、郑大那两个小混蛋，你以后也要少理，你那么单纯，一定会被他们骗！〃
〃好。〃叶疏影再次点头，相当受教。
顾小满不禁满心的感动和成就感：疏影那么信任她，让她都热泪盈眶了。。。。。。呜，又漂亮又善良，叶疏影这个朋友，她一定要交。
好，说到做到！立刻开始套近乎：〃疏影啊，学校门口有家卖冰糕的很好吃哦，我今天请你好不好？〃
〃不行。〃
〃耶？〃
〃对不起。〃叶疏影歉疚地看她，眼睛真挚得快要滴出水来，〃我要去上钢琴课。。。。。。会来不及。〃
〃啊。。。。。。啊。。。。。。没关系。〃对着这么一双眼睛，她怎么好意思生气，〃明天，那明天呢？〃
〃明天可以。〃叶疏影冲她微笑，灿烂而夺目。
〃呵呵，那就说定了！哦，对了，我家其实是住在你家隔壁的，你都不知道吧！那以后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回家？〃
〃好。〃叶疏影毫不掩饰自己的乐意。
第十章
两个女孩边笑着边慢慢地走出校门，顾小满忽然停了脚步，她皱起眉看向坐在路边的一个身影，喃喃道：〃又是他？〃
小孩子总是有些好奇心的，叶疏影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谁啊。〃
〃是三班的苏唯。〃顾小满消息一向灵通，〃听说他爸妈前不久都死了，他也没有其他亲戚，现在都没人管他！他每天都不上课，只是坐在这里发呆。。。。。。〃
〃那。。。。。。老师不管吗？〃叶疏影一时无法理解。
〃老师为什么要管？他这种。。。。。。呃。。。。。。反正，过几天会有孤儿院的人来接他，现在似乎都是邻居给他饭吃。。。。。。〃
叶疏影的目光，竟一时无法离开那抹暗色的人影。
男孩很瘦，坐在路边，低着头，脸有一半埋入放在膝盖上的双臂中。一动不动，完全无视周围来来往往人群的注视。头发乱糟糟，身上的白衬衫脏得不成样子，上面有灰尘，似乎还有血迹。
她看了他很长时间，也许只是纯粹的好奇，也许还有莫名的同情。然后，他微微抬起眼睛，无意识地，与她四目相交。
那是一双仿佛死了般的眼眸。
没有任何感情的流动，没有光明，没有神采，甚至没有焦距，如死亡一般的寂静和黯淡，一种到了极至的绝望和麻木。
她一震，更加移不开视线。
顾小满只是当她吓到了，毕竟这样美丽的娃娃总是给人易碎的感觉，而她伸手推了推疏影：〃不要看了，咱们走吧，你不是还要上钢琴课？〃
谁也没想到，下一刻，叶疏影走向苏唯。
她在他面前蹲下，冲他展开个世间最美的笑容：〃你是不是叫苏唯？〃
〃喂！〃顾小满急急跟上，〃疏影，你在做什么？〃
苏唯淡淡地看她们一眼，便又垂下死寂的目光，他薄薄的衬衫随风乱舞，愈发显得他的身体像竹竿一样纤瘦。
〃我想帮助他，我想和他做朋友。〃
叶疏影这样说。
是的，姥姥从小就教她不仅要礼貌待人，与同学和睦相处，不仅要尊师守纪，成绩力争优秀，她还告诉她，要乐于助人。
她说，世间一切都是公平的。若你对人有一分的好，也许将来，他会回报你十分；若无回报，你便积了德，留到下辈子用，福气一生。又或者，你根本不必在乎回报，因为往往在付出的同时，你便已得到回报，即使你并未发觉。
对她来说，姥姥的话就是真理。
现在，她站在苏唯面前，就是觉得他是需要帮助的，而她，是应该帮助他的。
即使，在这样一个自顾不暇的年代。
而她，不过七岁。
后来，苏唯无数次想过，当年，就算那个少年不是他，叶疏影也依旧会伸出援助之手的她就是如此善良。
他亦是无数次想过，当年，那个少年终归是了他，父母双亡成为孤儿，究竟是不幸，还是另一种的幸运他因此认识了疏影，因此过上比从前要优渥许多的生活。
她不会知道，她跟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美丽的脸上有着比太阳都要夺目的微笑，清澈的双瞳温柔透明，穿着纤尘不染的白裙，他有那么一刹以为见到了天使。
从此，他再也忘不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