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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荆轲之事,《战国策·燕策》与《史记·刺客列传》都有记载,其基本情节是相似的。陶渊明的这首诗显然是取材于上述史料,但并不是简单地用诗的形式复述这一历史故事。
诗的头四句,从燕太子丹养士报秦(报,报复、报仇之意),引出荆轲。不仅概括了荆轲入燕,燕丹谋于太傅鞫武,鞫武荐田光,田光荐荆轲,燕丹得识荆轲,奉为“上卿”等等经过,而且,一开始便将人物(荆轲)置于秦、燕矛盾之中,又因为这个人物是最出众、最雄俊的勇士(百夫良,超越百人的勇士),于是乎他自然成了矛盾一方(燕)的希望之所托。那么,故事的背景,人物的位置,及其肩负之重任,大体都已亮出,所以说这四句是“已将后事全摄”。正因为如此,矛盾的发展,人物的命运等等悬念,也就同时紧紧地系在读者的心上。下面接着就写荆轲出燕,在临行前,史书中有荆轲等待与其同行的助手,而“太子迟之,疑其改悔”,引起荆轲怒叱太子,且在一怒之下,带着并不中用的秦舞阳同行的记载。诗人略去这一重要情节,而代之以“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这后一句逗出下文,而前一句显然是回护了燕丹的过失,但这样写却与首句的“善养士”相呼应。既使得内容和谐统一,一气贯注,也使得笔墨集中,结构浑成。易水饯行,《战国策》与《史记》是这么写的:“遂发,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由平缓而渐趋激昂。诗人则不然,他首先插入“素骥鸣广陌,慷慨送我行”。素骥,白马。马犹如此,人就自不待言了,诗的情绪一下子就激发起来了。因而“雄发”二句的刻画——头发直竖,指向高高的帽子;雄猛之气,冲动了系冠的丝绳——虽不无夸张,但却由于情真意足而显得极其自然。易水饯别,也正是在这种气氛中酝酿和展开的激昂悲壮的一幕。高渐离、宋意……一时燕国的豪杰,都列坐在饯席之上。寒水哀风,击筑高歌,声色俱现,情景相生,送者、行者,无不热血沸腾,慷慨流涕。“心知去不归,且有后世名”。又一笔折到行者,道出了行者的决心,写出了行者的气慨,而这也就是这幕戏的意图与效果之所在。“登车”六句写荆轲义无反顾,飞车入秦。使上述的决死之心与一往无前的气概,从行动上再加以具体的表现。其中“凌厉”二句亦属诗人的想像,它好似一连串快速闪过的镜头,使人物迅逼秦廷,把情节推向高潮,扣人心弦。诗中以大量笔墨写出燕入秦,铺叙得排荡淋漓,而写到行刺失败的正面,却是惜墨如金,只用了两句话——“图穷事自至,豪主正怔营”。前一句洗练地交代了荆轲与燕丹在地图中藏着利刃以要劫、刺杀秦王的计谋,同时也宣布了高潮的到来,后一句只写秦王慌张惊恐,从对面突出荆轲的果敢与威慑,而对荆轲被秦王左右击杀等等,则只字不提,其倾向之鲜明,爱憎之强烈,自在不言之中。作者以有限的篇幅,再现了雄姿勃勃的荆轲形象,也表现了作者剪裁的功夫与创造的才能。诗的最后四句,便是直截的抒情和评述,诗人一面惋惜其“奇功”不成,一面肯定其精神犹在,在惋惜和赞叹之中,使这个勇于牺牲、不畏强暴的形象,获得了不灭的光辉、不朽的生命。可以看得出诗人是以饱蘸感情的笔触,写下了这个精彩而又有分量的结尾。正如张玉谷说的“既惜之,复慕之,结得抟捖有力,遂使通首皆振得起”(《古诗赏析》)。
发思古之幽情,是为了现实。不过这“现实”亦不宜说得过窄过死(如一些论者所言,这首诗是诗人出于“忠晋报宋”而作),为什么呢?首先,因为陶渊明反复地说过:“少时壮且厉,抚剑独行游。谁言行游近,张掖至幽州”(《拟古》之八);“忆我少壮时,无乐自欣豫。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杂诗》之五)。这使我们看到在作者的生活、志趣和性格中,也早已具有着豪放、侠义的色彩。其次,诗人也曾出仕于晋,不过他说这是“误落尘网中,一去十三年”(《归田园居五首》),悔恨之情溢于言表,足见“晋”也并不是他的理想王国,当然“宋”亦如此。这些都是我们不必将《咏荆轲》的作意胶柱于“忠晋报宋”的理由。诗人一生“猛志”不衰,疾恶除暴、舍身济世之心常在,诗中的荆轲也正是这种精神和理想的艺术折光。说得简单一点,便是借历史之旧事,抒自己之爱憎,这样看是比较接近诗人心迹的吧。是的,这首诗的影响也正在此,此亦有诗为证:“陶潜诗喜说荆轲,想见《停云》发浩歌。吟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侠骨恐无多。”(龚自珍《己亥杂诗》)
作者:赵其钧
桃花源诗并记
晋太元中①,武陵人捕鱼为业②。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黄发垂髫③,并怡然自乐。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答之。便要还家④,设酒杀鸡作食。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此人一一为具言所闻,皆叹惋。馀人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数日,辞去。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⑤,处处志之。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南阳刘子骥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⑦,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嬴氏乱天纪,贤者避其世。黄绮之商山,伊人亦云逝。往迹浸复湮,来径遂芜废。相命肆农耕,日入从所憩。桑竹垂馀荫,菽稷随时艺。春蚕收长丝,秋熟靡王税。荒路暧交通,鸡犬互鸣吠。俎豆犹古法,衣裳无新制。童孺纵行歌,斑白欢游诣。草荣识节和,木衰知风厉。虽无纪历志,四时自成岁。怡然有馀乐,于何劳智慧。奇踪隐五百,一朝敞神界。淳薄既异源,旋复还幽蔽。借问游方士,焉测尘嚣外。愿言蹑轻风,高举寻吾契。
〔注〕 ①太元:晋孝武帝年号(376…396)。②武陵:今湖南常德。③黄发:指老人。垂髫(tiáo条):垂发,指小儿。④要:邀。⑤扶:沿。向:旧。⑥南阳:今河南南阳。刘子骥:名驎之,好游山泽,见《晋书·隐逸传》。⑦规: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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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源诗并记》,表现高尚美好的人类社会理想,是陶渊明晚年的代表作品。了解传统文化,这是必读之作。
先读《记》文。从“晋太元中”到“豁然开朗”,可谓引子,叙述桃花源之被发现。此节文字已带出传奇色彩。“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仿佛若有光”,“豁然开朗”等语,尤能状出奇异之感。间或写景亦很优美,“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颇能引人入胜。从“土地平旷”到“不足为外人道也”,是中心段落,描写渔人与桃源人之接触,通过渔人之眼呈示桃源世界。“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启示着桃源世界的人间性。“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馀人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则意味着桃源人之富于人情味。“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更表明桃源人对自由之酷爱,对传统之忠诚。这些意义,自然不是世间渔人所能理解的。“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桃源人与世间人的这一番对话,实无异为桃源与世间的一种文化比较。但其深刻意蕴,则有待《诗》中阐发。从“既出”到“后遂无问津者”,可谓尾声,交待渔人之背约,桃源之不可再寻,愈增扑朔迷离之传奇色彩。这便令人更加向往,渴望更多了解桃源。《诗》,于是顺着读者此种心理推出。
“嬴氏乱天纪,贤者避其世。”起唱六句,揭示桃源产生的历史。自从秦始皇悖逆人道,贤者便纷纷避世隐居。人道出于天道,故曰“天纪”。这是先秦儒道两家的共同思想。“贤者避世”是孔子的话(《论语·宪问》),这也是儒道相通之点。“黄绮之商山,伊人亦云逝。”为避秦乱,夏黄公、绮里季等四人到商山隐居,称“商山四皓”。那时候,桃源的先民们也离开了这个世界。《记》是从屋舍良田写入桃源,《诗》则从历史根源写入,但是都说明着桃源世界的人间性。“往迹浸复湮,来径遂芜废。”初来桃源的足迹渐渐湮没了,那道路渐渐荒芜消失。比较《记》语“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此二句诗尤具岁月绵邈、桃源渺茫之感。以下便正面展开桃源世界,揭示其文化特质。“相命肆农耕,日入从所憩。”桃源人相勉努力耕种,他们日出而作,日落各归所居休息。此二句,暗用《击壤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用得到家。“桑竹垂馀荫,菽稷随时艺。”桑竹采用犹有馀荫,五谷能够及时种植。这暗示着没有横征暴敛、徭役、战乱的干扰。“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古人的理想,在这里是实现了。“春蚕收长丝,秋熟靡王税。”此二句诗互文。春收蚕丝,秋收粮食,没有官家征税,这里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君王!桃花源,是没有压迫、没有剥削的社会。“荒路暧交通,鸡犬互鸣吠。”虽说荒草掩路,可是阻隔的实在只是与外界的交通,桃源人之间,却是常来常往,交情至为淳厚。上文“相命肆农耕”,下文“斑白欢游诣”可证。鸡鸣狗吠,其声互答,是暗示着人与人之间的和睦友好。“俎豆犹古法,衣裳无新制。”俎豆是古代祭祀用的礼器,衣裳即上下装。上文“秋熟靡王税”二句是揭示桃源政治经济之特质,此二句则是揭示桃源民俗文化之特质。礼法、服制犹保持古风,这意味着古老的美德之保持。所以:“童孺纵行歌,斑白欢游诣。”孩儿们在天真活泼地唱着歌,头发斑白的老人们哪,在欢欢喜喜地往来游玩。这岂止是“斑白者不负载于道路矣”!不言而喻,古人所理想的“幼有所长”,比较容易做到,而“老有所终(善终)”恐怕就不那么容易办到。这里是全都实现了。从敬老爱幼的全幅落实,最能透视桃源道德文化之特质。不过,桃源人对科学知识则不感兴趣。“草荣识节和,木衰知风厉。虽无纪历志,四时自成岁。”桃源人从草木的发荣与凋落,便知道春秋之变化。虽说没有岁历的推算记载,一年四季那是清楚的。下文点出此中真意:“怡然有馀乐,于何劳智慧。”简朴的生活快乐有馀,哪里用得上什么智巧呢!智巧尚且不存在,欺诈权谋就更谈不上。桃源文化之特质,乃是道德与自然兼尚,二者并行不悖。“俎豆犹古法”与“于何劳智慧”二句,可证。“奇踪隐五百,一朝敞神界。”从秦到晋,六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