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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缠上。他也许不想要你帮忙,或许认为你是假好心,搞不好他会大声喝斥,让你在众人面前丢脸。我们的态度、想法与潜在个性,到头来其实就是自以为是,或是怀有偏见歧视。女性主义的心理学家吉利根等人曾撰文详述,美国少女以沉默冷淡的方式来面对青春期的茫然混乱。
图4—1 路人为什么漠不关心
故事还没结束,且越发让人不解。达利与拉丹发现,我们不去帮助他人,不全是本性无情,更可能是因为知道有其他人在场。万一需要帮忙的“他人”是我们自己怎么办?若我们置身于公共场合,可能遭遇危险,起码也该为自己挺身而出、有所行动吧?关键就在于“可能遭遇危险”。若“确定”有危险,人脑就会挣脱束缚,发出警示。但生活情境多半模棱两可,隐晦模糊,难以判断,紧急情况亦然。
如果有天你摸到胸部有硬块,会是乳腺癌吗?房子里出现煤气味,是因为在烧开水吗?达利与拉丹的实验告诉我们,就算以常理推断某个情境确实相当危急,但只要我们从不同角度去解读,结果便会完全不同。紧急情境不是既定事实,而是随人感受而有不同的诠释。也许就是这样,我们才会观望迟疑,没有具体行动。
达利与拉丹二度进行实验,地点在一个有通风口的房间。被试为4名大学生,其中3名为刻意安排,另外一名被试则不知情。4人必须坐在房里填写有关大学生活的问卷。几分钟后,达利与拉丹暗中前往大楼管道间,将某种气体释放到被试所在的房间,气体对人无害,却能让人以为发生了紧急情况。一开始,只有些许烟雾缓缓飘进房里,然而不知情的被试已经察觉异样,其他3人事先已得到指示,此时必须神态自若,继续填写问卷。
接着烟雾逐渐变浓,加速飘散,最后弥漫了整个房间,在里面只能看见景物模糊的轮廓。后来屋里的人因烟雾呛鼻,开始咳嗽。每一位不知情的被试都面露惊恐,看着烟雾从稀薄转为浓密,尽管不明白其他人为什么会如此镇定,但还是回到座位继续填写问卷。有些被试会走近通风口察看,不过当他看到其他人并不紧张担忧时,便又回到座位继续填表。这种反应真是诡异!有些被试会向他人提到通风口有烟灌入,询问这种情况是否常有。其他人只是耸耸肩,不回答。只有一位被试在4分钟内起身下楼,告知主试此事,另有3个人在实验结束前告知主试,而剩下其他人完全没有采取行动。这些人之所以将紧急状况解释为空调系统的小故障,是因为他们做判断的依据是旁人的举止神态,而非实质证据。这种解释仿佛魔咒,让他们动弹不得,只能忐忑不安地等待。等到主试进来宣布实验结束时,他们的头发、嘴唇都已蒙上一层薄薄的白色粉尘。
这实在很有趣!这个实验反映出人类本性的愚昧。我们宁愿拿生命冒险,也不愿破除刻板观念,即使面临生死关头,还要顾虑举止是否得体。这是多么不合常理呀!达利与拉丹后来改变实验设计,让被试独自在房间里。几乎每个人一看到烟雾弥漫,都认为是发生了紧急事件,立即通报主试。
自杀会传染吗
社会暗示作用(social cuing)、旁观者效应(bystander effect)、人众无知(pluralistic ignorance),其实只是用专业词汇表述上述诡异的行径。我家对面有间美丽的教堂,石头外墙上布满青苔。有时我会上教堂听圣歌。每周日布道仪式结束后,就会有个捐款篮子传遍在场信众。
研究珍诺维斯命案与烟雾实验时的某个星期天,我发现在第一位信众还没拿到捐款篮之前,里头就已经放了一些钞票。几个星期后,在酒吧当调酒师的姐姐告诉我,她每晚都会先放几张钞票在装小费的高脚杯中,“这样可以拿到比较多的小费。顾客以为前面的人给过了,就会跟着做”。模仿是人的本能。
达利与拉丹的实验促使动物学家着手研究,野生动物是否也有类似的倾向。例如,长颈鹿会先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后,再吃掉树叶吗?灵长类动物会根据群体反应,再决定接下来要怎么做吗?据说小火鸡必须发出一种很特别的叫声,母火鸡听到后,才会去照顾它们。如果小火鸡没有发出那种叫声,母火鸡就不会去哺育小鸡,小鸡就会饿死。科学家录下那种叫声,把放音机绑在火鸡的天敌臭鼬身上,播放录音带,观察母火鸡的反应。这种环境暗示的力量惊人,母火鸡循声前去哺育小火鸡,反被臭鼬吃掉了。
动物学家因此认为,动物与生俱来就会受特定社会暗示的影响。而人类所受的社会暗示则是后天学习的产物,两者是不同的。因此科学家认为人类应该不具有“接受暗示”的基因,但我有不同的看法。我们所处的世界充斥许多复杂信号,涵盖细胞、化学、文化等各个层面,不论体内发出的,还是体外传来的,信号传递从不间断。大量信号稍纵即逝,根本没时间逐一检视所有证据,更没有时间经过审慎思考之后再做出反应,如果真要这样做,我们会先累瘫了。
社会暗示让我们知道,什么时候跳舞、什么时候领圣餐、什么时候做爱最恰当。不过达利与拉丹的研究指出,这套解读信息的机制并非万无一失。加州大学社会学家菲利普斯(David Phillips)分析联邦调查局与加州警署的资料,发现了一个相当怪异的现象,若有自杀案件发生且经媒体大肆披露后,坠机与车祸的死亡人数顿时增加许多,菲利普斯称之为“维特效应”(the Werther effect)。
典故源于14世纪德国文豪歌德之名著《少年维特的烦恼》(The Sorrows of Young Werther),书中饱受感情折磨的虚构人物少年维特,最后因感情受挫而自杀。此书问世后,引发当时一阵自杀潮。菲利普斯检视美国自1947—1968年的自杀资料发现,媒体以头条报导自杀案件后两个月内,自杀人数比平均值多了58人,更奇怪的是,就连车祸与坠机事件也随之增多。社会科学家西奥迪尼(Robert Cialdini)这样写:“我认为菲利普斯的见解独到过人。如果这些重大事故是有意模仿自杀事件的话,那么自杀报导确实致使重大事故的增加。可能有人为了某种理由,不想让人认为他们是自杀身亡;也许是为了保住声誉,并希望家属能领到保险理赔金,所以才暗地里刻意让自己驾驶的车子或飞机发生事故。”
我只觉得难以置信。我能理解有人仿效这些事件而自杀,但维特效应或社会暗示的力量真有那么强吗?某位名人的自杀居然能导致飞机驾驶员起而效之,进而引发坠机事件!达利在电话中说:“确实有人受某种暗示而决意结束生命。但说坠机事件是蓄意自杀,也太夸张了。”西奥迪尼则坚持这些资料详实可靠。他目前仍活跃于社会心理学领域,其论述常被人引述。他曾写过一本探讨社会暗示作用的书。他在书中写道:“不知有多少无辜生命在这种生死抉择中丧命,实在令人惊心。这些数据对我影响重大。我开始留意报纸头版是否有自杀案件的报导,这些事件刚披露那阵子,我会变得比较谨慎,特别留意身后的车辆,往来旅行能不搭飞机就不搭。如果非得在这段时间搭飞机,我会投保更高额的保险。报纸若以头版刊登自杀事件,必会影响旅行安全。菲利普斯博士已证实,这并非危言耸听,我们最好别掉以轻心。”
过去一个月,媒体接连报导多起自杀事件,自杀热潮未见消退。不知西奥迪尼会有什么反应?也许藏身自己建造的平房里吧!我打电话给他,一位女士告诉我,他在德国,短期内不会回来。我问她:“他是怕坐飞机吗?”她说:“现在时局这么糟糕,后续还会有更多攻击事件。他深知这是社会暗示作用的必然结果。”
注射冷漠预防针
时局如此,谁都快乐不起来!股市指数下跌,动物焦躁不安,世界各地,许许多多像西奥迪尼、达利、维特这样的人都断言,坏事将接踵而至,愚昧终致自食恶果。媒体充斥各种消息,我们只能随之起舞,事件一一掠过眼前,让人只觉头晕脑胀。
我们究竟可以希望什么?你已读过几位心理学家的实验,米尔格拉姆的实验让你对人性失望,斯金纳的实验让你困惑,罗森汉的发现反映出人性的愚昧。本章的实验让你备感威胁,也许即使真的遭受电击都没这么危险。你觉得染上了致命的疾病,我们彼此相互传染,到最后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只会推卸责任,困惑不已。这种情况能够避免吗?
比曼(Arthur Beaman)是蒙大拿大学的社会科学家,1979年在《人格与社会心理学学报》(The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Bulletin)上发表与人合撰的研究论文。这篇论文价值极高,可惜并未获得应有的重视。这篇论文篇幅极短,但随手拈来,看到的全是相关系数、双尾检验等量化符号。也许就是因为这些因素,所以这篇论文一直默默无闻。科学实验需要某些特质,才能超越学术抽象的藩篱,如,高明的表达技巧、适度的含糊其词与耸动震撼、若干的转折起伏。
比曼的写作风格晦涩难懂,然而若能尝试突破这层表象,便能了解他的研究结果:如果能教导人们,使其了解社会暗示作用、人众无知、旁观者效应等观念,那么就像为我们注射了疫苗,多少能抑制这些行为反应的出现。因为比曼发现,人一旦知道自己有多容易因为偏颇的解读而错失关键时刻,那么就会设法不让自己因此受害。
比曼找来一群大学生,让这些学生观看有关达利与拉丹设计的癫痫发作与烟雾实验的影片,循序渐进地让他们了解达利与拉丹提出的助人行为五阶段。
觉察:你注意到有事情发生,而你可能帮得上忙。
理解:你认为有人需要帮助。
责任:你自觉应该帮忙。
判断:你决定要怎么做。
行动:你采取行动。
这些学生看过影片,知道了优良公民的极致表现必经的五阶段。和未接触相关课程的学生相比,前者主动助人的比例几乎是后者的两倍。上过相关课程的学生,或许是对冷漠产生了抗体,对生活中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急难,他们会主动伸出援手。既然教育可以有效提高助人的比率,促成有效的危机处理,那为什么这方面的知识却不是学校课程的必教内容?这是我们必须检讨的问题。把这些知识纳入必修的急救课程,甚至公告在公益事业的布告栏。当今美国局势空前危急,我们更需要了解该怎么做。
助人之路依然曲折迂回
这些我都知道了,我的准备理当更充分。政治人物告诉我们,照顾好自己,但也不要忽略可疑的线索。美国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恐怖袭击事件过了一星期,流言沸沸扬扬,据说这周末会发生第二波袭击。每个人都说:“你得先照顾好自己。”
没错,但我们还能做什么?所以我不顾众人劝阻,还是前往市区。秋天的波士顿,景色宜人,阳光和煦,市立墓园的草地宛如一片绿色海洋。我走到比根山一带,眺望州议会的金色圆顶。我从小最爱这栋建筑,以前常会幻想圆顶之下聚集了各式各样长着翅膀的怪物。
此时政治人物不见人影,我却在铁栅门边看到一名貌不惊人的少年,大约十八九岁,理个大光头,刺了一个蓝色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