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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鸨不解,只得陪着笑:“我说好儿子,妈妈何时对不起你了?你这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最好的?”
房月见老鸨上钩,又做出一幅委屈表情:“柳妈妈,我们这勾栏行里,他是清倌里的头牌,我是风尘里的第一,本来我与他是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你让他入了我这边,不是明摆着叫我难堪么?那些恩客能不把我们两相比较?谁不知道清倌名声好些,追捧的人也多些,妈妈你这不是要毁我?只可恨当年妈妈没让我也当清倌!”
他本就生得妖媚,此时又刻意卖弄,还把泪水也逼了出来,更叫人觉得媚惑,只可惜老鸨是个女人。看着房月越说越气恼的模样,老鸨生出的不是怜惜,而是皱眉咬牙的隐隐要发作。
可房月如何精灵的人物,见着老鸨脸色不对,立马又装作一幅都为着老鸨计算的模样,强笑道:“再说,我们两个都是妈妈院里的,何必自家里争来夺去?不管哪个败了,与妈妈都没好处。别的不说,捧个头牌出来不容易,妈妈你是知道的。我虽然恨他,恨不得让他去接了客破了身,哪怕叫我失了宠被踩到脚下去也无关,我就想看看他那时候还能不能拿那种眼神瞧人!……”房月没压住气恼,越说越激,到此处已是一幅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的模样,一转眼,又意有所指的放低了声调:“可我却更想着妈妈的生意呐……”
老鸨动了心,问道:“此话怎讲?”
房月微微一笑,故作神秘的小声道:“就算他是要年老色衰了,可长安谁不知道咱们醉红院里的寒江公子是个有风有骨的人物,那些慕名而来的外地人里,当然多是慕我名的,可也有不少是专为着他的那些个假仙的作画写诗抚琴的呀!柳妈妈啊,挂个名声留着也能当招牌呐。”
老鸨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问:“房月,你今年十九?”
“是,怎么?”房月心里一惊,老鸨突然这么一问是什么意思?总不会是嫌他老了吧?
“呵呵,”老鸨虚着眼笑,又把他底得有些过分的领口理了理,说:“原来只晓得你这身子是极品,原来我儿脑子也不错呐。不管你为着什么,妈妈这回谢过了。”
房月一颗心微微定了下来,刚才还以为老鸨发现什么不对,白吓得一身冷汗。心里狠狠的想道:苏寒江啊苏寒江,总有一天,这些都要叫你还给我!
5
寒江公子开苞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春晴自然是不会想到其中到底如何,可寒江却悄悄把春眉找来问了话。
春眉是和春晴一起买进来的孩子,模样儿小时候还顶不错的,可惜越大却越寒酸了,所以还在给房月当小厮。
说来他也是倒霉,房月的脾气最不好,打打掐掐总是少不了的,把这孩子弄得个胆小如鼠的模样,简直要比这院里的第三红牌还胆小了。
话说老鸨没能给寒江公子开苞,又打上了其它几个人的主意,妓院的货色总得要看个新鲜。其中就有这第三红牌,舞青袖。
舞青袖今年十六,是舞伎,不算清倌。长相与春晴差不多少,都是个不上不下的模样。不过他身子骨极为灵活,而且从小便苦练舞艺,也是天人造化,他居然也当上了红牌。这其中老鸨的心思可没少花,又是指派打手撑声势,又是故意的吊嫖客胃口。
虽说他是这院里的第三红牌,可比起前头那两个来,却差得远了。勾栏坊间,不知道青袖的十之六七,不知道寒江房月的,十之一二,那一二怕不是聋便是哑的。
如今红了一年也算运气,可客人们老是看得见吃不到,渐渐的开始有些厌倦。何况别家院子还有更好的呢?老鸨像早料到这天,一边顶了新人上台,一边考虑着胃口吊得差不多了,便要打发他开苞接客。
春晴与这位青袖公子关系不算深,实际上除了特别喜欢寒江公子,特别讨厌那狐媚的房月公子,他再没跟谁有什么特别的。只是青袖公子为人平和,胆子又小得可怜,兴许平日里哪里遇着多说了几句话。
这夜听见青袖房里隐隐的有哭声传出,便进去安慰了他几句。这事对春晴而言,也就过了,反正老鸨要给他开苞,谁也没办法。
谁想到第二天晚上,青袖被人赎了出去。初夜就被买走的红牌名妓,春晴总算也遇到了一回。羡慕过了,这一去是祸是福,还会不会被卖回来,又都是后话了。
春晴更注意的是,青袖赎身的银子才一百两!是老鸨给那位熟客面子,还是一个红牌也就值这么个价?那自己一百两会不会太多了?
寒江公子笑道:“那不是老鸨给面子,是要跟秦家少爷赔礼的。”
少了一个舞青袖,院里的生意照样好得很,迎来送往忙得人发昏。于春晴也是一样。
这晚,院门上的红灯笼才挂上,便闹闹哄哄的进来好些个生面孔,还是刀口上舔血的江湖人。
醉红院不是没接过拿刀带剑的江湖人,可一次来上十来个,还有好像喝多了酒的,却的确是没接过。老鸨连忙笑脸相迎,张罗着弄了一桌好菜,又安在大堂最好的位置上。
那群江湖人喝着酒说着话,有几个不时把手里的刀剑摸来擦去,说杀了谁谁谁的,好些个被老鸨拎出去陪客的姑娘都吓得发抖,不敢往那桌子边靠。
也许是等得不耐烦了,一个像是做东的红脸盘须大汉叫了起来:“老鸨,姑娘一个个胆子跟老鼠似的,就别带来扫兴了!只叫几个小子来倒酒就是!”
春晴这时候正在二楼上观望,这人身强体壮的好不吓人。
老鸨一听,心里暗叫了声糟!转念又一想,不要姑娘,那大概是好南风的。便连忙笑盈盈的道:“姑娘们胆儿小,我们这里的小倌儿也是极好的。”说着招了十来个小倌儿过去陪酒,连在二楼的春晴也被拉了下来。
那大汉瞥了瞥眼前一溜儿排开的十来个弱质纤纤的小倌儿,不耐烦的对老鸨道:“我们要看你这里的招牌,寒江琴,房月舞!快快拿出来罢!”
老鸨强着笑容,看了看他们身上带的刀剑,应了下来。
心下却抱怨不停:这群江湖人,什么不要,偏要那两样!房月公子是有脾气的,寒江公子哪里又没有脾气?别说房月那舞有了身价便早已不在堂前跳了,私下里他也是再懒得练习的,现下就算硬拉出来,也不见得跳得多好。就说寒江公子那清傲的酸气,名头大了傲气也越盛,哪个入幕之宾不是他点了头才能进的?如今要他给这些江湖草莽抚琴,怕是要好生费上一番口舌落点老泪的。
抱怨归抱怨,要是一般市井之徒也倒罢了,这些江湖客杀人都不眨眼的,她哪里惹得起?只好暗里吩咐春晴他们拖延时间,急急的往后院去了。
春晴有点高兴,低着头认真打量着那些人。人家都说江湖人豪爽,虽然可能会粗鲁些,伺候得不好恐怕小命也搭了进去,不过赏钱肯定不会少。而且看这些人穿着打扮,也都还像有钱人。也许今天一天,便能赚往日一月的银子。
6
小倌儿们自己贴的贴,招的招,|乳燕投林般的都去得差不多了,春晴也小心翼翼的走到一个一直没开口说话的男人身旁。
那男人穿一身黑色劲装,腰上挂着把三尺长剑也是黑的,极少说话,面上没什么表情,却是不怒自威。叫春晴十分胆怯。
但是他有什么办法,对方不开口,他也不敢自作主张,只好提了酒壶在手里,随时备着。
再看其它小倌们,刚才贴上去的,贴稳的是少数,多数的被推了开,和他一样呆呆的站在背后。
一圈酒喝下来,春晴面前那男人杯子空了,他便连忙倾身倒满了。
那男人看都没看他一眼,春晴以为他不满意,心下忐忑得紧。后来别人叫喝,他也不怎么推辞,就喝了。
这些江湖人说了好多他听不明白的话,只是有些时候听见什么杀,谁死了之类,说到气愤处还把桌子拍得震天响,实在叫他心惊胆战。还是听懂了些许表皮,比如他负责的这个男人姓林,是哪个世家的大公子,虽然不怎么说话,武功却是不错,好像这次抓什么贼还立了不小的功劳,这些人还一起敬了他酒来着。
过了好一阵,老鸨才提心吊胆的走过来,脸色苦成一片:“各位大侠,真是对不住了,我们房月公子今天身体有些不适,不如让绿腰代替如何?”
一个穿白色文士衫的公子冷笑一声,就是那小倌贴稳的为数不多里的一个,把一直握在手里的折扇一展,道:“那你们寒江公子呢?”这口音,倒像是外地的。
老鸨吓得头一缩,结结巴巴的讲:“他…他身子…也不适!求各位大侠体谅一二……”
这时春晴身前那男人一直紧闭的凌厉嘴角终于是扯了一扯。
那白衣公子哈哈一笑,道:“你当我们是没钱请你的红牌?还是他们嫌咱们不配见?快些去叫来罢!要不然,这里哪个兄弟发起火来,小弟我都拦不住啊!”
老鸨苦着脸下去了。春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这个白衣公子看似文质彬彬,可他刚才可听说是什么铁扇书生,这次还是他杀了那个什么贼的同伙。用的就是那把扇子!
春晴再倒酒的时候,手还在发抖,那男人也当没看见。春晴再倒,他就再喝,一直循环往复,直到房月终于不情不愿的上了台子,这桌江湖人也就没怎么喝了。这时春晴身上已是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那些人一个个都看着台上一身艳装的狐媚子,忘了自己姓什名谁了。房月见台下人的表情,更加的扭腰转眼,卖弄起来。
春晴偷偷看了看面前的黑衣人,他也看着房月,不过眼里没有旁人那份痴迷。
房月算是出来了,可寒江公子呢?春晴不禁左看右看,都没发现人影。也是,寒江公子的性子,怎么可能给这些草莽之客抚琴?
正想着,楼上传来一缕清越之声,却正是他家寒江公子的琴声。春晴抬头望去,那楼道上不知何时挂了一张青纱帘子,里面一个抚琴的人影儿。
原来是寒江受不了老鸨的哭哭啼啼,与她做的一个折中办法。
那白衣公子道:“寒江公子果然名不虚传,清傲得紧。”春晴正担心开罪了他,心才悬起来,又听得他一句:“难得。”又掉了下去。
给这些江湖人做陪,身上简直是冷冷热热交替不停。
这边房月听到琴声,也便开始舞起来。
寒江公子的琴,是清雅的琴,房月的装束,却是妖娆异常。然而他不得不配着这琴声,收尽了他的妖娆妩媚。
本来以为会很不协调,可让春晴有些吃惊的是,房月的衣领还是低得过分,可他在那台上,一举手,一投足,却是与那琴声一致,清傲的。竟然,还低低的把一曲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