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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仅仅是这样,只是能让她心里感觉到隐约的不对劲,并不能证明什么。真正证明的,是他斧子的握痕,还有手上的茧子。
时俟的弓柄,被梁小夏握得已经有点发白了,她的虎口和手心,也因着和弓柄的长期摩擦,起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牛头人的斧子上,则没有任何长期把握的痕迹。梁小夏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似乎,他握斧子的时候,也并不是总握在一个位置上。
还有他的手,总是被体毛覆盖,看不清纹路的手指,真到了梁小夏和他都掉进海里,牛毛打湿露出手心时,她才发现。
对方的手上,干净得没有一点茧子。
这斧子,大概是他随便买来充数的吧?
梁小夏上下打量了一下高大的牛头人,眉眼含笑。
谜题解开了,她也就没耐性和对方玩下去了。至于他的来历,她兴趣缺缺,算来算去,和她有过节到要置于死地的,也就两拨人。
“我猜,你是直接使拳的吧?你的演技还真好,我从头到尾,可是一点问题都没看出来。”
牛头人也笑了一下,将斧子丢开,握拳举在面前,又贪婪地环顾了一遍他所处的神殿,毫不掩饰眼中兴奋而侵略的目光。
“你告诉我这里的秘密,也许,我可以考虑告诉你?我劝你们还是不要抵抗得好,不是我自夸,你们两个加起来,不可能打得过我。”
“哦?那要试试才知道了。”
梁小夏又一箭射出,斯文挥剑从他背后袭击,牛头人两下翻身,巨大的身体以其不成比例的灵巧速度轻易躲了过去。
一枚巨大的闪电球在牛头人手间形成,银蓝色电芒环绕着他的拳头,快速游动。牛头人双拳握电,志在必得。
他是个法师。
一个兽人法师,兼有兽人特有的超强体力,还具有操控元素之力的能力。他能够将法术结合自己的武技,融会贯通,在战斗中使用自己的拳头,同时激发法术伤害敌人,这个职业,是兽人中十分稀少的兽人法战者。
没想到让她遇上了,真是长见识。
“我的雷电,会击毁挡在我面前的一切。夏尔,你的箭,还有你仆人的剑,根本伤害不到我。而我,想要你的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我们暗窖兽族的实力,不是区区几个握着小孩子过家家玩匕首的暗精灵能比较的。”
牛头人所掌握的,是所有法术中公认攻击力最强的雷电之力,更何况他还能做到以几乎瞬发的速度激发雷电之力,加持在手上,便是一双击破天地的奔雷手套,加持在脚上,又能变成一双风驰电掣的无影战靴。敌人不可能跑得过他,也不可能打得过他,除了引咎等死,别无出路。
“是啊,我承认。我小觑你了。”
梁小夏很大方的把手一摊,放下弓,弹了弹自己湿着翘起的头发,浑不在意地说道。
雷电在兽人惊恐的目光中,消散了,一点雷元素的渣滓都没给他剩下。
牛头人手中的雷电消散,无异于夺了旱鸭子的救生圈,潜水员的氧气瓶,灭火员的高压水枪。他盲目地伸着手,在空中来回抓取,一次又一次不甘心地凝聚起手中的雷电球,再眼睁睁看着它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悲剧了。
梁小夏偷偷笑,禁魔的遗弃之地,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
可事情还不止于此。
当牛头人的视线越过梁小夏,看到她背后,神殿正中央,一座并不高大的白色石雕像时,眼睛瞪得都快突出来了。
那座雕像,和他面前站着的精灵少女,完全相同,一身猎装,背着让他眼熟的弓。只不过头发很短,单眼微闭,正对着他吐出半截小舌头,露出一个俏皮的嘲笑。
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只是明白得太晚。
“你——你是——”
一个“神”字,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天啊!大地之母啊!容纳一切的黑暗之王啊!谁来将他从这诡谲的梦境中摇醒?
牛头人依旧不相信,这世界上,怎么可能还有神存在?一个看起来孱弱无比的神?一个未成年的精灵!
“嘘——你知道的太多了。”梁小夏十指比在嘴唇中间,轻轻摇摇头。
牛头人的话音还未落,便看到梁小夏身上流过一层暗红色的铭文,娇艳似鲜血,红色的铭文从她身体流出,迅速在地下蔓延,朝着牛头人的方向游来,绘成一条花纹诡异的大道,直通两人。
牛头人脚底下一空,落入裂开的白耀石地面,在惨叫声中被恶灵一拥而上,身影消失在黑色的恶灵潮流中。
白耀石地板又愈合了,梁小夏站在原地,身子虚晃了一下,感觉有点眼花,双眼发黑,被身边的斯文扶住,才没有跌倒。
“斯文,走吧,把樱桃小姐带上,她快醒来了,咱们得赶紧回去。”(未完待续)
正文第一百六十九章 探望
恐惧能驱赶你向前,但真正驱使你向前的,依旧是坚持与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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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主人,穿件衣服吧,外面风大。”
斯文双手毫不费力地抱起浑身湿漉漉,长裙滴水的樱桃小姐,低着头,脸颊上染着一片粉红。
他又丢了眼镜,看不清站在身前小人儿的背影,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粉白,涂抹出一个纤弱笔挺的轮廓,直直站立在大殿冰冷的地板上,梦境一般抽象而虚幻,朦胧而美丽。
但是他脑子里是很清楚的,前面的人,是梁小夏,刚从海水里出来,只着背心短裤,长发湿透,如水渍的锦缎贴在背后,头顶堪堪能蹭到他下巴的精灵。
他的指尖还记得她身上肌肤的细滑柔软,他的胳膊也还记得她轻盈的分量和娇柔的身躯。他的躯体,开始脱离大脑的控制,一遍一遍自动回忆浸泡在海水中,揽着她的腰时,冰冷与火热交加,片刻的美好。
斯文轻微摆动了一下脑袋,像是要把什么东西赶走,又抬起头,对毫无反应准备离开神殿的梁小夏加重语气:
“主人,请把衣服穿上。”
梁小夏第一遍根本没听清斯文在说什么,只觉得一阵风擦着耳朵吹过去,没进到脑子里。
她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反映过来,看看自己湿透得贴着皮肤的小背心和小短裤,呆呆地“哦”了一声后,掏出一件厚呢绒长袍,连头套在自己身上。又戴上了帽子。
长袍还真是个居家旅行,打家劫舍必备的好东西啊。
梁小夏摸着长袍,吸了吸鼻子。当头走出遗弃神殿。
抬头看着酱黄色昏暗的天空,脚踩满目苍凉的红色沙漠,连一棵枯萎的梭梭草都不长。没有生命、没有水。荒芜得就像是世界尽头。
遗弃之地。她的领地,她的子民们生活的地方。
在这里生存,需要深挖到地下七八米深,才能找到几口浑浊的水,在这里生存,必须时刻忍受夜晚刻骨的冰寒与正午炽热的烘烤,在这里生存,食物需要掰碎了。一点一点省着吃,忍饥挨饿是家常便饭,死亡的阴影与恐怖更是如影随形。鞭笞着追赶着脚踩红沙的每一个生命。遗弃的居民,随时能够死于疾病、饥饿、战斗以及绝望。
梁小夏还记得。她有一次随手拿了几块糖给菲林。菲林吃了以后惊得说不出话,只知道睁大眼睛一个劲的哭,眼泪止不住得流,眼睛边的花斑纹像水波涟漪荡漾,不停抖动。当时梁小夏还笑她来着。
四块糖,菲林自己吃了一块,便再舍不得吃了。剩下的三块,她给了遗弃长老一块,狼头人一块,最后一块她自己留下了,紧贴着胸口珍藏。
一块最普通的糖,成了她的信仰。
还有糖纸,薄薄的彩纸被菲林做成了小徽章,镶嵌在她的长矛上,磨得都褪色了也不肯换。
卷着粗粝沙石的风吹在她脸上,打得梁小夏脸疼,更有沙子透过长袍的帽沿钻进去,粘在她潮湿的头发上,纠结成块。狂暴的沙石,叮在她眼皮上,顿时又划出两道细细的伤口。
梁小夏感觉有些昏沉,脚步虚浮,手指无意识摸向右边胸口,那里有一小袋子土,贴着肉放着,随着她生命的节奏一起跳动,渐渐地也染上了她的体温和味道。
她的身体状况很差,一脚深一脚浅地顶着风走在沙地上,只觉得浑身都没力气,走两步气喘得厉害,光元素顺着她的每一个毛孔向外蒸发,蚕食她的力量,瓦解她的身体。
但是她的脑袋,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过。她半眯着眼睛,看着脚下大小不一的红色沙石,手摸在胸口,感觉到了自己的坚持和力量。
说到底,精灵们极少游历世界,大多过着隐藏的生活,还是怕了人类和其他种族的。精灵的骄傲,来自于绵长的历史沉淀和积累,来自于她们对祖辈的纵横强大的向往,却不是她们自己的力量。西晶精灵,只不过活在孤高气节中,却没有相应的实力做支撑。
精灵式微,她就要亲手将渐落的夕阳,从地平线上再生生拽起来。
生命从来都不是顺从,而是抗争。
她想要遗弃的民众过上好日子,能吃饱饭,不用总想着朝不保夕。她想要家人平平安安,希望解开父亲的心结,母亲不再到处奔波,更希望自己的族群不受到战争的威胁,不用再躲在森林里,不用在人类中伪装,过畏畏缩缩的日子。
梁小夏捏紧了手,望着前方已经不远的白弦塔,下定决心。
不能再拖了,这次回去,她一定要向镜月请教,学会铭文阵的操控和使用,至少,要先将眼前的风解决掉,只有解决了昼夜不歇的风,她才能想办法解决水源的问题。
水,是生命之本。
斯文走在她身后,只觉得,前面披着斗篷的人,一瞬间的气势全变了。
她迎着夕阳向前走,灰褐色斗篷被高高地吹起,吹掉了她的兜帽,周身裹着凌厉锋锐的风,淡到快透明的长发狂乱飞舞,一层耀眼的红芒落在她的头顶,仿佛要将她吞噬融化,满目的红色,刺得斯文睁不开眼。
淬过火,定过型的剑,缓慢出鞘,开始展示逼人的锐利与锋芒。
“终于还是走上这样的路了吗?”
斯文的脚步顿了下来,径自闭上眼,感受了片刻,眼球在眼皮下不受控制地快速滚动。努力感受冥冥中的变化。之后又睁开眼,加快脚步追上了梁小夏的身影。
他注定是命运的见证者。
……
梁小夏没有直接传送进白弦塔,固执地用脚走了回来。一路下来,身体虚弱得厉害,她用袍子遮住左胳膊上密密麻麻覆盖的出血点。调整了一下表情,走进父亲休养的房间。
玛塔基尼恢复得很好,躺在一把简单的木质躺椅上。腿上放着一本书,多兰坐在他身边,轻轻给他擦了擦额头前的汗水。脖子伸长。脸颊在父亲没有表情的脸上蹭了蹭,最后靠在他胸口。玛塔基尼嘴角微微勾起,眼中的温度上升了许多,两个精灵双耳触碰,双眼对视,相顾无言。
宛若一对交颈的天鹅。
梁小夏眼眶一红,后退半步想要离开,不想打扰父母。
玛塔基尼的感觉灵敏了许多。立刻扫向她站立的位置,淡淡一声:“你来了。”
“嗯,父亲。母亲。”
梁小夏又依着精灵的礼节,向父母问安。动作标准流畅,手臂一抬一举,都带着无声的濡慕和依恋。
玛塔基尼点点头,很满意她的进步。多兰则立刻站起来,捏了捏她的脸。
梁小夏顺从地让多兰捏了脸,捏了胳膊,捏了屁股和腿,再也招架不住,向后躲了躲。她只觉得自己身上热汗一阵一阵的,每一股热流过去,身体都会发冷,必须咬紧牙才能不打哆嗦。
“夏尔小宝贝一个月都没来看你妈妈和爸爸,没心肝的小东西。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