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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一片烟尘飞扬,四处弥漫着浓浓的油漆味,他正埋头修理古董。
他把顾客送来的瓷器碎片,慢慢拼起来。先用胶水黏合,再用瓷粉填补、打光。然后把断缺的花纹,照原来的样子画好。再用喷飞机的罐装油漆,将表面喷成釉彩的光亮。
朋友摘下口罩,陪我走出工作室,小心跨过残雪的泥泞,步上曼哈顿昏暗的街头。
“多美啊!”他一面呵着手、吐着白烟,一面抬着头,看那四周像要围过来的高楼,近乎咏叹地说,“纽约!一个真正看到人的城市。”指指高楼,又指指蹲在街角的浪人,“都是人创造的,各式各样的人,多美!”我看着他的脸,看那脸上的感动,也从心底产生一种感动——他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家。在那么不如意的时候,他依然快乐,依然生活得很美。
二十年前的女性
常州日报
苏童
对于女性的印象和感觉,年复一年地发生着变化。世界上基本只有两类性别的人,女性作为其中之一,当然也符合事物发展变化的基本规律,因此一切都是符合科学原理和我个人的推测预料的。
20年前我作为男童看身边的女人,至今还有清晰的记忆。恰适70年代的动荡社会,我的听觉中常常出现一个清脆的宠亮的女人的高呼声×××万岁,打倒×××,那是街头上高音喇叭里传来的群众大会的现场录音,或者是我在附近工厂会场的亲耳所闻。女性有一种得天独厚的嗓音条件,特别适宜于会场领呼口号的角色,这是当时一个很顽固的印象。
70年代的女性穿着蓝、灰、军绿色或者小碎花的衣裳,穿着蓝、灰、军绿色或者黑色的裁剪肥大的裤子。夏天也有人穿裙子,只有学龄女孩穿花裙子,成年妇女的裙子则也是蓝、灰黑的,裙子上小心翼翼地打了褶,最时髦的追求美的姑娘会穿白裙子,质地是白“的确良”的因为布料的原因,有时隐约可见裙子里侧的内裤颜色,这种白裙引来老年妇女和男性的侧目而视,在我们那条街上,穿白裙的姑娘,往往被视为“不学好”的浪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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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过了18岁大多到乡下插队锻炼去了,街上来回走动的大多是已婚的中年妇女,她们拎着篮子去菜场排队买豆腐或青菜,我那时所见最多的女性就是那堆拎着菜蓝的边走边大声聊天的中年妇女。还有少数几个留城的年轻姑娘,我不知道谁比谁美丽,我也根本不懂得女性是人类一个美丽的性别。
我记得有一个50岁左右的苍白而干瘦的女人,梳着古怪的发髻,每天脖子上挂着一块铁牌从街上走过,铁牌上写着“反革命资本家”几个黑字,我听说那女人其实只是某个资本家的小老婆,令我奇怪的是她在那样的环境里仍然保持着爱美之心,她的发髻显得独特而仪态万方。这种发型引起了别人的愤慨,后来就有人把她的头发剪成了男人的阴阳头。显示着罪孽的阴阳头在街头随处可见,那剃了阴阳头的女人反而不再令人吃惊了。
那时候的女孩子择偶对象最理想的就是军人,只有最漂亮的女孩才能做军人的妻子,退求其次的一般也喜欢退伍军人,似乎女孩子和他们的父母都崇尚那种庄严的绿军装、红领章,假如街上的哪个女孩被挑选当了女兵,她的女伴大多会又羡又妒得直掉眼泪。
没有哪个女孩愿意与地、富、反、坏、右的儿子结婚,所以后者的婚配对象除却同病相怜者就是一些自身条件很差的女孩子。多少年以后那些嫁与“狗崽子”的女孩恰恰得到了另外的补偿,拨乱反正和落实政策给他们带来了经济和住房以及其它方面的好处。多少年以后,他们已步入中年,回忆往事大多有苦尽甘来的感叹。
有些女孩插队下乡后与农村的小伙子结为伴侣,类似的婚事在当时常常登载在报纸上,作为一种革命风气的提倡。那样的城市女孩被人视为新时代女性的楷模,她们的照片几乎如出一辙,站在农村的稻田里,短发、戴草帽、赤脚、手握一把稻穗,草帽上隐约可见“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一圈红字。
浪漫的恋爱和隐秘的偷情在那个年代也是有的,女孩子有时坐在男友的自行车后座上,羞羞答答穿过街坊邻居的视线。这样的傍晚时分女孩需要格外小心,他们或者会到免费开放的公园里去,假如女孩无法抵御男友的青春冲动,假如他们躲在树丛后面接吻,极有可能遭致联防人员的突袭,最终被双双带进某个办公室里接受盘诘或者羞辱,敢于在公园谈恋爱的女孩有时不免陷入种种窘境之中。
而偷情的女性有着前景黯淡的厄运,就像霍桑《红字》里女主角,她将背负一个沉重的红字,不是在面颊上,而是在心灵深处。没有人同情这样的女性,没有人对奸情后面的动因和内涵感兴趣,人们鄙视痛情这一类女人,即使是七八岁的小孩。我记得我上小学时有两个女同学吵架,其中一个以冷酷而成熟的语气对另一个说,你妈妈跟人轧姘头,你妈妈是个不要脸的贱货。另一个以牙还牙地回敬说,你妈妈才距跟轧姘头呢,让人抓住了,我亲眼看见的。
为什么没有人去指责或捏造父亲的通奸事实?对于孩子们来说这很奇怪。如此看来人类社会不管处于什么阶段,不管是在老人眼里还是孩子眼里,人们最易于挑剔的是女性这个性别,人们对女性的道德要求较之于男性要高得多。
前几年读波伏瓦的《女性:第二性》,很认同她书中的精髓观点,在我的印象中女性亦是一种被动的受委屈的性别,说来荒诞的是,这个印象是70年代我年幼无知时形成的,至今想来没有太多的道理。因为那毕竟是不正常的年代。
如今的女性与70年代女性不可同日而语,相信每一个男性对此都有深刻的认识,不必细细赘述。我要说的是前不久在电视机里观看南京小姐评选活动时我的感慨,屏幕上的女孩可谓群芳斗艳,流光溢彩,20年沧桑,还女性以美丽的性别面目,男人们都说,惊鸿一瞥,而我在为70年代曾经美丽的女孩惋惜,她们是否在为自己生不逢时哀叹不已呢?如今她们都是中年妇女了,她们现在都在哪里呢?
凡尘清唱
长江日报
林清玄
花与树的完美我到一座花园去参观,看到园中的花正盛开,树都苍翠,忍不住赞叹地说:“这些花和树是多么的美呀。”
花园主人笑起来,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丑的树,也没有丑的花。不要说是这花园,即使是路边的花树也都是很美的。”
花园主人的说法令我感到意外,确实,世上没有一棵树是丑的,也没有一朵花是丑的,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呢?
相对于一棵树或一朵花,作为人的我们就显得有各种分别:是非、善恶、高低、美丑,高尚得像一棵树,完美得如一朵花的人,是多么少见呀。
我深信,花与树的完美,是来自于它们不会有丑陋低俗的意念;因此我深信,人如果也无清净丑陋低俗的想法,就会走向高尚与完美之路。
老太太唱情歌早晨陪妈妈去公园做运动,才发现,时晨曦初起的公园是如此热闹,有很多人在打拳、唱歌、跳舞,都是年纪大的阿公阿婆。
妈妈感叹地说:“这世界要倒翻了,老岁仔透早起来运动,少年郎睡到日头照屁股。”
妈妈随即加入她的伙伴,在公园中舞动拳脚。我在园中散步,看到一些老先生、老太太正忘情地唱卡拉OK,我就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看着。
那些老先生、老太太唱歌的声音与神情,深深地打动了我。
他们的声音全都包含着生命的沙哑沧桑,他们的神情又是那样地专注与融入,夹带着非常深的感情。
有一位老太太唱到后来,泪流满面,使所有的人都因感动而沉默了。
是什么感情使老太太泪流满面呢?没有人问,也无人知道。
我想到,活到某种年纪的人,一定都在心中隐埋了许多许多真情,在唱歌时被触动了。
我们年轻时候如果不能欢喜忘情地唱情歌,老的时候一定也不能泪流满面地唱情歌吧。
参观佛堂在路上遇到一位陌生人,自称是我的读者,他说:“听说林先生家里的佛堂很庄严,改天去参观你的佛堂。”
我唯唯诺诺,然后我们在汽车疾驶的街口道别。
最近,我时常遇到想来参观我家佛堂的人,使我困惑的是,我每天带着我的佛堂在街上走来走去,为什么大家都看不见呢?我每天也看见许多人带着自己的佛堂走来走去,为什么大家都看不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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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的人格、信念、思想,不就是他自己的佛堂吗?
释迦牟尼佛有一次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感慨地说:“风景这么优美的地方,如果盖一座佛堂就好了。”
天帝随手摘了一株草插在地上,说:“世尊,佛堂盖好了。”
佛陀开心地说:“善哉,善哉。”
我们微笑地面对风景优美的地方;我们珍惜相遇的每一个因缘;我们清净内心的尘垢,我们提升自己走向超越之路……那每一个好的地方、好的心情、好的希望,都是佛堂。
烦忧
戴望舒
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假如有人问我的烦忧,我不敢说的名字。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假如有人问我的烦忧: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繁花结出沉甸甸的遗憾
中国青年报
李发模
时间急促地呼吸,啊,慢慢伛偻,慢慢鬓发稀疏,慢慢成老朽,猛想起作为,浑身痛楚。才想起该在风中绰立,在雨中绰立,在云中绰立,该在千叶之上杨花。可一切都晚了,在蜗牛爬行的氛围中,在根的盘旋纠缠中,年岁更臻成熟了,而鲜亮的繁花却结出沉甸甸的遗憾。
想起同事中,有的还原于泥土,却丰盈如一湖水草,一泓清流;有人在浊浪里洗他的血手和泥足。于是,便有人被踩踏成路,被阻隔为桥,被浪逆为舟……或飞高为鸟;或咆哮为兽;或为树,蔚为森林;或为草,蔚为草地。而我自己呢?叹息便迎面扑来。
反串
《台湾幽默散文选》
张健
有一天早晨八点十分,我比钟声慢三秒钟走进三十八教室。教室里正好有三十八位学生。
我说:“今天我要破一个例,你们做老师;我一个人扮演学生。”
一生说:“好极了,我梦想这码子事已经有三年八个月了。在毕业前夕尝尝这个滋味,也算聊胜于无。”
二生说:“你上课太准时,不够洒脱——脱的意思就是‘脱班’,以后要改过。”我点点头。
三生说:“你的领带应该常换,多彩多姿,五花十门,那样才能刺激我们的灵感,不致一教室死气沉沉的。”我微笑,表示同意。
四生说:“你的胡子要讲究。留八字胡也好,仁丹胡髭亦未尝不可。不要搞得不痛不痒,若有若无的,那样子太缺乏个性。”我苦笑。
五生说:“皮鞋要擦成八成亮。多一分像明星,少三分像浪子。”
六生说:“裤管不妨窄一点。”他戛然而止,“,可以原谅,应该精益求精。”
七生说:“你国语讲得不错,百分之三十的精;还有对了,你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