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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30岁还要来写诗的人,必定有其迫不得已的原因。这原因一直到现在我还不很清楚,但我知道与生活有关系,与生命有关系。
那天在地铁站时,我听到了门德尔松的E小调,便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的四个手尖……什么也没有,光滑的,那些茧子都消失了,没有痕迹。谁也看不出我曾拉过琴,一天八个小时,从漫长的运弓开始,空弦,全弓,一下一下,那琴像只永远杀不死的鸡,它叫啊叫地从G弦叫到E弦,然后再“叫”回去。一天天,我知道了音乐离我有多么远……门德尔松还在响,我无法躲避他流畅的清纯,像我无法躲避失败……我接着学会音阶、换把、顿弓、跳弓,知道泛音的位置,怎么揉弦。从开塞拉到顿特,几年的光阴都被那些蝌蚪一样的音符给吞吃了。我被音乐家这个巨大的幻觉支撑着。
后来,我带着琴去了北大荒。那么广袤的田野更需要一双结实的手。我不能对贫下中农说关于手和帕格尼尼的话题。夏天铲地,秋天割麦,冬天把冻实的粪刨开,我的手再按到指板上时听到琴弦沉重结实的声音,它们少了些灵活,不听命于自己。慢慢的,再看到那把琴时觉得它像一个具体的梦。
门德尔松的E小调也像梦……艺术在某个时期是奢侈的。当我在打麦场上重复着扬场的动作而记起《引子与回旋》的旋律时,我轻声哼着,在节奏中举起木锨,看着饱满的籽粒散开落下,再扬起再落下,一时体会到想象的生活离我们是多么遥远。
门德尔松还在行进着,不必担心有样板戏的乐段插进来……一个傍晚我被叫出宿舍,冷面人对我说:夹上你的琴,去团部报到,排练样板戏,这是一项光荣而艰巨的革命任务,明天就去。回到宿舍先把那琴取下来,擦抹了一遍,琴弦松着,上紧的时候,我听到琴箱中嗡地一声,像是醒来的哈欠。弦对准了,放下琴,我看了看自己的手,依旧有茧子,只是那玩意儿已从指尖换到了手心。
《智取威虎山》中,打虎上山一场有很长的前奏,十六分音符快而密集。这威猛的乐段当然不是一把小提琴就可胜任的,因陋就简,所有的乐器都入了进来,演奏时我仿佛听到零乱溃散的队伍从空中逃过。除了竭力的无奈外,没有音乐。说这不行,可能所有的乐器都要从音阶练起。没有人理会,一支要在11天时间中排出一部大戏的队伍完全有理由不听什么练习曲这套话。戏排出来了,这是一种情感的奇迹。
门德尔松变幻着,愈加明丽,摇曳……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门德尔松的。那天演出后休息,我在一棵柳树下先拉着练习曲,感觉手指已恢复如前。我试着拉起门德尔松,那样地投入,像个又看到希望的人。来视察的宣传股长听到了,他问:你这个手提琴(他一直把小提琴叫手提琴)拉的是什么调调?我回答了。他问:门德尔松是什么人?我回答了。他说,怨不得呢!听着像资产阶级酒吧间里的臭调调。闲了为什么不拉打虎上山?为什么不拉痛说革命家史,江河水?闲了学学二胡,那玩艺离人民近。
他提到了二胡和人民,那样正义。我无话。收起琴时,我看着那琴僵直地躺下,像被收殓的尸体。
从那一天起,我开始记日记了,每天在上铺的角落,将存积在心里的东西写出来,不管多晚,哪怕只有一行,我要写。我开始迷恋那张可以安放心情的白纸,那些文字甚至比音符更能安慰我,它们无声,只有我一个人能听到。在快写完一本时,日记被一个上海知青偷看了,他在日记本中夹了一张字条:“看完你的日记非常感动,你说了好多我想说的话,希望你把日记坚持写下去,只是不要写得太露。此致,革命的敬礼!知名不具。”
想起来他该是读我文字的第一人,也是第一个鼓励我的人。我知道他说的太露是什么意思。这之后我有时用诗的形式来记日记,我只记一种心情,那时我曾写出过:风,凛冽的白发。这种现在看来极为做作的句子。
我以一种完全的自觉开始了写作。这不同于拉小提琴,写作没有乐谱可以参照,我也从来没有梦想着有一天能够把写作和生活连在一起。更多的是交谈,与一张白纸对话,每次把一些文字从心里交出来时,那种自话自说的语流很能打动一个想说什么而又无法说出的人。就这样一直写到离开了北大荒。
现在看那只是一个开始。这一开始确实与放弃小提琴有关,但我至今也不能承认就是那个事件决定了我现在的道路。
1977年我回到了北京,25岁。有各种各样的可能在等着我。实际上我也做了很多的尝试,我3年的时间我一直为过那种安稳平常的生活而努力着。3年过去后,我回到了写作,全身心地进入,那种迷恋的程度使熟悉我的人都疑惑。我曾在一篇谈创作的文章中说到:一个30岁还要来写诗的人,必定有其迫不得已的原因。这原因一直到现在我还不很清楚,但我知道与生活有关系,与生命有关系。我愿意接受一种说法:写作的人命定了要去写作,不论经历什么样的生活他都会这样。
十几年过去了,诗歌进入了生命,选择了她,我至今唯有感恩。
在走出地铁的时候,门德尔松消失了。想到艺术,突然觉出她从来就没有停顿过,也不会被什么事件所中断,就像此时,左手的指尖没有了茧子,右手握笔的地方却长出了肉垫。
因为有了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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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大学生的手记
曹明华
她感觉,你的目光,仿佛深沉了;你的心地,似乎宽容了……或许,因为有了秘密?
是的,因为,有了秘密。
像往常一样,你又轻轻地、轻轻地扯过她的发梢——“相信吗?当你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人了的时候,秘密,便似一缕最柔顺的发丝,自你鬓边悄悄生长了……”她应该是信的!
因为,没有秘密的人,会像一枚轻盈的柳叶——可爱,却不可靠;不过……盛着太多秘密的人,又似一株病态的高梁——可怜,但不可爱?
我是说,——你的眼神显得固执了——要有那么一点……是的,那么一点,却是绝不可少的。
最终,她同意了……这是一桩既成往事的秘密,你挂在轻率的嘴上——那么,你只是在软弱地推卸着,心灵天平上不平衡的砝码。
这是一件尚待决策的秘密。你托在求援的手上——那么,你只是在懒惰地寻求着廉价的解脱。
将秘密无保留地推卸给父母——那样的孩子,不会长大。
将秘密无顾忌地袒露给朋友——他将难以赢得长久的尊重。
呵,也许是的!
即便对热恋的情人,也还应该留一点秘密的……你的不安、你的冲动,乃至,你的嫉妒……但愿!因为有了秘密,你的目光会变得更深沉一些;因为有了秘密,你的心地会变得更宽容一些。
音乐是一种心境
《艺术世界》
周小静
音乐是一种心境。
当朋友们告诉我,他们如何对交响乐、奏呜曲、室内乐一筹莫展的时候,我这样对他们说。
肖邦让黑白相间的钢琴键轻轻起伏,当清澄的和弦与如歌的旋律从中飞逸出来的时候,你有没有感受到他那一腔柔情?他在向你诉说一个流亡者的孤独,诉说爱情带来的惆怅,还有那莫名的、却永远弥漫的大乐队轰然作响,当铿锵嘹亮的号角音调震撼整个大厅的时候,你有没有体会到那股英雄的豪气?他在向全世界宣告人类的理想,人类的力量,他伸出巨大的拳头,猛击在命运布下的锁链上!柴可夫斯基深情地唱起俄罗斯农民的曲调,他是在告诉你,那广袤的土地上,有着多么深重的、三套马车印下的辙迹。舒伯特也把一个独行旅人的背影,悄悄印在菩提树的绿荫间,你看到他吗?别闭上你的心扉,瞧,他们正向你走来,凝视着你的眼睛,握住你的手。
音乐是一代又一代人的心境。
很久以前,人们就懂得,对上帝齐声的赞颂和祈祷,有着多么不可思议的力量,他们的灵魂会因之震颤,也会因之归于安宁。于是,在一座座或简陋如石窟、或华丽如圣殿的教堂四壁中,回荡起和谐庄重的歌声。但如果步入今天世界各地的基督教堂,你可能会惊异地听到迥然不同的祈祷和赞颂——强劲的律动、狂热的嗓音、混杂着爵士乐的布鲁斯音调……人群也不再是低头下跪、喃喃念诵的人群,而是无数向天空挥动着的黑色的、白色的、黄色的和棕色的手臂,是无数张渴望自由和欢乐的、热切的面孔。巴赫在他的赋格曲中,以美妙的和谐、均衡、严谨体现了建立秩序、树立权威的“巴罗克”时代风貌,他引着你走进的,是宏伟壮丽、坚固精巧的殿宇。而柏辽兹却用《幼想交响曲》中狂热的音浪裹挟着你左奔右突,直到古典的形式扭曲、变形、坍塌,然后,听他高唱挣脱灵魂桎梏、摧毁旧日城堡的浪漫主义赞歌。……循着音乐之声,不知不觉中,走进深邃而迷人的历史幽境中去,每一扇被你推开的大门后面,都有不同的歌声为你响起,那就是一代又一代人心境的回声。
音乐是你自己的心境。
在拥有了贝多芬、莫扎特、肖邦、柴可夫斯基这么多的朋友以后,在穿越了历史的隧道,把无数充满了爱与恨的旋律装满行囊,这个时候,音乐就是你自己的心境。
一个男孩告诉我,曾有一个黄昏,他和一个女孩静静地坐在湖边。只想坐坐,看看夕阳,不说什么。可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柴可夫斯基的钢琴曲《船歌》。
他说,那旋律太美了,太脆弱了,让人只想依偎到一种温柔中去,于是——他后来有些怪怪地笑着说——爱情,主宰了那个黄昏。隔了很多日子,他再一次听到那首《船歌》,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种让人不能自己的感觉了,为此他失落了好一阵。这个男孩选择听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的日子,也很特别。那是一个夏日的中午,刚刚还睛朗如少女面庞的天空,只几秒钟便昏黄得可怖,卷着灰沙的狂风呼啸着钻进所有的门窗、楼道,到处是乒乒乓乓和措手不及的人们惊叫的声音。这个男孩从容不迫地把《命运》磁带塞进录音机,然后提到门口,旋到最大的音量,按下了放音键。刹时,整个楼里灌满了这伟大的、压倒一切的声音,窗外弥漫着的黄沙和东倒西伏的大树,也都变得非同寻常的壮观。那以后,他很久不敢再听《命运》,唯恐丢失记忆中那惊心动魄的体验。
这一幕幕体验犹如一幅幅画。有时候我真恨自己不是个画家,否则,我会用油彩把那种体验记录下来。比如听肖邦《雨滴》前奏曲时,我“看”到的——雨中繁茂葱翠的草木,乡村修道院屋檐的一角,那只淋湿了的、静静悬挂着的钟……还有内蒙古鸟兰布和沙漠上,清冷的晨风中升起的朝霞,地平线那边一架马车的剪影,赶车人悠长婉转的歌声……在听音乐的时候,你和我都可能是出色的诗人、画家、舞蹈家。
一位指挥家在一次排练中对他的演奏员大声说:“音乐不在谱子里,它在你的心里!”我想,他的意思是让这位演奏员把自己的情感调动起来,进入一种心境,这样,他的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