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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城反击作战的迅速胜利,使我方指挥部滋生轻敌观念,接到部队报告,石谷里农乐美二师九团撤退、原州一带李承晚军亦准备东撤,便判断为敌人将南逃,准备在敌人选跑时从运动中予以歼灭。因此,在攻击砥平里之敌作战时,未能集中优势兵力及增强打援的兵力,虽以四十军之一一九师、三十九军之一一五师、四十二军之一二六师共三个师将砥平里之敌包围并将其压缩在不足两平方公里的狭小地区内,但由于部队建制素乱,攻击协同动作差,亦无强有力的炮火支援,致使砥平里的攻歼战未能奏效,与敌形成对峙……
……二月十五日中午,在砥平里以北一个名叫桂亭里的小村庄附近山坡的树林里,三十九军指挥部诸位将领一个个焦虑不安。军长吴信泉、副军长谭友林等一个劲地抽着烟,不财神色激动地争论着作战问题。附近松树林的空地上架着电台,报务员头戴耳机紧张地工作。再远一点的沟岔里,军部炊事班正在支着行军锅,为首长们煮一点儿充做午餐的土豆……正午的阳光透过墨绿的松树枝叶射进林中空地。南边砥平里方向不断传来炮弹爆炸的巨响。由于炊事员们挖了几条散烟道,因而松林上方并未出现炊烟——在敌机不时盘旋寻找目标的情况下,任何一点疏忽都会遭致莫大的损失。小心,谨慎的军指挥部白天为躲避敌机轰炸来到山坡松林里指挥作战,夜晚才进至没有灯火的小村庄。
“你看看这个行进中攻击的路线!”吴信泉用手敲着铺在炮弹箱子上的作战地图,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一一五师、一一六师先是奉命东进,到龙头里集结,还没有集结,又奉命南进,做横城战役的预备队;横城作战结束,又命一一五师西进,从东边攻砥平里……你看看,先向东,又向南。又向西,部队在大山里疲于奔波,绕了一个大圈子,拖都要拖垮喽!”
“三个师打抵平里,各打各的,没有统一的进攻指挥……三个师隶属于三个军,你打我不打,我打你又不打,这怎么行!”谭友林副军长摇头道。
的确,自从二月六日三十九军由议政府一带向预定集结地域开进以来,吴信泉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一些作战部署问题感到不可理解。当时部队白天隐蔽,晚上行军,一路坡高崖陡,甚至连马匹都丢在后边,只能徒身从没有路的山崖下“坐滑梯”似地往下滚。然而,就在开进当中,到底是先打横城还是先打砥平里却悬而未决,使他感到心中无数。原指示三十九军在龙头里集结,然而还未等一一五师、一一六师与军部和一一七师集结,十日黎明前,一一七师在行进间就奉命配属四十二军,担任向横城西北兵日、鹤谷里的穿插任务而继续东进。名义上一一七师归四十二军指挥,实际上又办不到。横城之战胜利后,邓华命四十军和四十二军各派一个师包围砥平里之敌——这两个师由北面和西面包围砥平里,而东面和南面则无部队包围,以至令一一五师长距离南进,又绕向东,从东面仓促攻进砥平里。而一一六师负责打骊州、原州向砥平里增援之敌,却在运动中与美二师在注岩里遭遇受阻,难以实施预定打援部署……本来邓集团指挥部规定十三日晚向砥平里发起攻击,但由于一一五师距离远,部队疲劳行军,绕至砥平里以东已是十三日深夜。一一五师攻击马山之敌时已经是十四日凌晨,当时部队以为已经到达砥平里,但当打下马山和望美山时,才发现砥平里还在西南方向。而此时砥平里西边和北边均无枪炮声——四十军一一九师和四十二军一二六师上半夜攻击受挫已暂停进攻。吴信泉很难理解战役指挥部为何不规定统一的进攻时间,以至形成各打各的,没有协同,力量分散。昨天整整一天,砥平里之敌为夺回马山制高点,集中重炮和坦克炮向马山不停歇轰击,并几次派部队向马山攻击。我一一五师始终坚持守卫马山,以利夜间向砥平里发起攻击。据报,一一五师守马山代价极大。三四三团二营王少白营长给团长王扶之打电话时流了泪,哭着说,他的营死伤三分之二,基本打光了,要求撤离马山。吴信泉知道,二营王少白营长是个战斗英雄,很能打仗的……从报告中,吴信泉想象到战斗多么残酷。但是,没有上级的命令,只能死守——马山丢了,砥平里还怎么打?部队白天死守马山,夜里再组织向砥平里进攻,疲劳力弱可想而知。就这样,一一五师还是发扬勇猛善战的战斗作风,组织部队协同一一九师、一二六师于十四日夜再次向砥平里之敌进攻。敌人以坦克布置外围防守,火力集中而猛烈。一一五师反复冲锋,死伤无数,终于在凌晨二时左右一度攻进砥平里街内,但已近强弩之末。由于街内地形狭窄,敌火力兵力又很集中,我方攻击兵力却不易展开。而且,除近二二八高地敌人抵抗甚顽强,我一一九师三五九团经屡次攻击均未成功;一一九师虽曾一度攻占凤尾山,却因未很好利用工事,被敌人炮火猛轰后反击得手。这样,二二八高地和凤尾山高地敌人力对一一五师攻击砥平里街内部队威胁极大,激战至今天早晨,仍未能向砥平里腹部扩展战果,只得撤回马山防守。天一亮,敌人又集中飞机大炮和坦克向马山狂轰滥炸,阵地成为一片火海……现在,十五日中午,邓华指挥部发来电报,让三个师的攻击部队归四十军统一指挥——这又使吴信泉难以理解:邓指电报可以直接发三个师,完全可以统一攻击行动,为什么中途又授权四十军,何况打砥平里的四十军一一九师战力较弱,该师主力团打横城时配给一一八师,一时抽不回来,打凤尾山和二二八高地都是三等团——或是攻不下来,或是攻下来又守不住……
正当吴信泉、谭友林等为此颇感不解之际,大约邓华指挥部亦考虑到战局僵持的严重性,再次发来电令,让各部队今夜和明天加紧准备,争取十六日晚上拿下砥平里……十六日晚能否压下砥平里?吴信泉为此踌躇不已,据一一五师审讯俘虏,得知砥平里之敌并非原先估计的不到四个营,而是计有美二十三团、法国营、炮兵营和一个坦克中队计六千余人,目前已形成地堡盖沟交通壕钢丝网地雷等据点防御工事构筑,我方用多建制的部队以野战方式进攻敌据点式防御工事是相当困难的,特别是我防火力弱,三个师共三个炮兵营,加起来才三十六门炮,临时再调炮兵又来不及:崎岖山路,火炮靠骡马牵引谈何容易!
“没有强大炮兵群协同,这仗怎么打?”谭友林将手中抽剩的烟蒂狠狠抛向空中,对吴信泉说,“我看给邓指挥发报,陈述意见!”
吴信泉默默抽着烟,一时没开口。从南边砥平里方向不断传来的爆炸声令他焦急万分:敌重炮和飞机坦克正在反复轰炸守卫马山的一一五师……谭友林的意见是对的,然而,在一般情况下,下级指挥员应该尽可能避免干扰上级作战部署的决心……可是,事实证明,对砥平里的攻击准备过于仓促了,以我方步兵轻武器再与敌强大火力僵持下去,后果将极其严重。
“首长,开饭啦——”
一个满脸胡髭的老炊事员端着一盆煮熟的土豆走来。吴信泉拣了一个土豆。却并不觉得饿。咬了一口,觉得又脆又涩,难以下咽。
“这冻土豆煮不烂,难啃哟……”老炊事员摇头说道,含着一种内疚。
“给邓指挥发报……”吴信泉下了决心,喊来作战参谋,“讲明砥平里的敌清,陈述我们的意见……”
下午,接到一一五师报告,因一一六师与美二师在注岩里遭遇受阻,朱及时赶到曲水里打援,致使增援抵平里的美骑一师坦克营和骑五团已冲进抵平里西南……据称,当时一一五师三四三团团长发现远处大路上烟尘滚滚,初时还以为是老百姓的大军,他知道曲水里有一一六师打援,敌人过不来,却不知一一六师已被阻在注岩里,根本没有赶到。倾刻间,敌人三十余辆坦克隆隆而至,成群的敌兵尾随跟进。三四三团团长王扶之连忙率领团部警卫连阻击,战士们在山隘两侧以炸药包手榴弹和步兵武器英勇阻击敌人坦克的冲锋,在击毁敌人四辆坦克和一些步兵后,终因火力弱和兵力少被敌人冲了过去……
——形势已无可挽回。当日黄昏,邓集团指挥部终于做出撤离砥平里的决定。在权作隐蔽部的一个菜窖里,邓华命报务员向彭德怀司令员紧急发报:“……敌已分路增援砥平里,骑五团已到曲水里……如我再攻砥平里之敌,将处于完全被动……乃决心停止攻击砥平里之敌……因时机紧迫决未等你回电即行处理毕。”
……十六日凌晨,当吴信泉率领他的部队趁着漫天鹅毛大雪撤离砥平里之际,这位身经百战的将领迎着风雪久久眺望砥平里方向,泪水爬上了眼脸。因情况危急,一部分牺牲战士的遗体未及抢回——他为此痛疚不已……近四十年后的某一天,这位早已卸职休养的老将军在电视新闻中看到一条消息:南朝鲜在砥平里一带建筑施工之中,挖掘出十几具尸体,据辨认,这些死者生前均系中国人民志愿军某部战士……根据停战协议条款,这些遗休将交还三八线以北中朝一方安葬——这则电视新闻使这位年愈古稀的老将军激动不已,泪水沾满衣襟……
二
正当东线砥平里激战正酣之际,西线担负阻击任务的我三十八军已进入最残酷的日日夜夜……
连日来,军长粱兴初处于神经高度紧张状态:各主要守备阵地不断告急,部队损失一天天加重,兵员极端缺乏……整日整夜,梁兴初守在军指挥部电话机旁寸步不敢离开。刮风似的炮击震得他的脑子整日嗡嗡直响,缺少睡眠的两眼凹陷很深,眼珠布满血丝……他非常清楚,三十八军有史以来最残酷的战斗已进入关键的时候,为此不敢丝毫松懈……
十四日上午,坚守五八零高地的一一二师三三五团告急,该团团长范天思在向师部请求援兵未果后,竟直接把电话打到军部,向梁兴初请求派兵支援——
“军长。军长!我们团一营打光了!派三营上去,没一个小时又光了!现在团部右侧山垭口吃紧,我把警卫连都派上去了……军长,我求你再给我派点人来……”
梁兴初听着电话里传出的范天恩那嘶哑而焦燥的声音,狗心掠过一阵不安:
“你范天恩可要注意!不要老实叫苦,伸手求援,昨天我已给过你侦察连了嘛!”
“侦察连进攻行,守阵地不行!”范天思大喊道,“军长,打得太苦啦!小小的五八零高地,敌人每天以榴弹炮两千多发、山炮、迫击炮、火箭炮三千多发,再加上十几架飞机整天不停地在头上轰炸……一夜做好的工事,白天不到一个小时就全给摧毁了,光震死就二十多人……部队伤亡太大,牺牲的人尸体都给炮火打翻的土埋起来了……山头上几寸厚的雪全被打光了,过去的树林,现在连一棵完整的树都找不见……军长,情况太危急……”
“那好,”梁兴初终于开口道,“我让一一四师给你派一个营去。”
下午一点多,一一四师三四一团三营营长刘保平和教导员刘德胜带着该营仅剩的几十余人,从四十余里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