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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后出城不可行!”就在李增枝暗中窃喜时,李景隆阴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焉知朱老四不会诓我?长途奔袭正是燕山铁骑的拿手好戏,区区五十里,何足以护我万全?”
“那哥哥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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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亥时从南门出城,直奔济南,临走前留下五百老弱焚粮!”
“三日后?”李增枝愕然道,“不是说好四日么?”
“不能太信朱老四!”李景隆咬牙冷冷道,“提前一日出城,则可抢得先机。那时北兵离德州尚有百里之遥,即便燕庶人有意追杀,亦鞭长莫及。”说到此,李景隆决然道:“我不能拿这十万将士性命冒险。若再全军覆没,到时候就算皇上有意开恩,齐泰也会千刀万剐了我!”
“可若燕庶人以此为由,责哥哥违约奈何?”
“拿到粮饷,违约也是不违约。朱老四是个实在人,只要东西到手,他不会怪我的!”李景隆笃定地道。
“可事出仓促,仅凭马和他们一帮子人,能夺下粮仓么?若其实力不济,粮仓被咱们手下给焚了,或者被城中乱民哄抢一空,那燕庶人必然震怒,咱们对他的恩情也就没了!”事到如今,李增枝反而为燕藩操起心来,“要不把留守的兵再减些?”
“不能再减,七十万石粮,大大小小十来座粮仓,仅留五百人焚仓已是极致,再少必会被人看出破绽!马和他们能不能守到北兵进城,那就得看他朱老四的造化了!”
“也罢!”李增枝一咬牙道,“那我们明日便开始准备!三日后启程南下!”
“准备什么?”李景隆眼中寒光一闪,“若万事俱备,那粮草岂有不焚的道理?留着让高巍他们参我暗结燕藩么?”
李增枝脸一红,讪笑道:“是弟弟糊涂了。那我们……”
“一切如常!”李景隆冷笑道,“也不用整肃什么军纪了,该抢民宅的便由着他们抢,要奸婆娘的便放开了让他们奸!把个德州府搅得越乱越好。三日后正午我召集军议,以军心大乱,北兵逼近为由,传令当晚出城避敌。仓促之下,百事杂乱,来不及精细布置焚粮之事亦是情有可原,将来朝廷追查下来,我最多也不过是个‘临机失度’,万不至扯到‘留粮资敌’上头。”
“哥哥高见!”李增枝彻底放下心来。只要李景隆这个平燕主帅不遭重罪,那他李增枝再坏也坏不到哪去。待熬到燕王靖难成功,他就可以咸鱼翻身,凭着这穿针引线的功劳重登高位!
三日后,李景隆传令退兵济南。钧令一下,德州城内顿时一片混乱。当晚,德州南门大开,十万将士乱哄哄地跟着李景隆涌出城外,朝济南方向仓皇逃去。至此,南军苦心经营半年之久的德州大营彻底崩溃。
就在南军退出德州后不到半个时辰,潜伏于城内的燕军细作在马和的带领下一哄而起,趁乱打开了德州的北门。紧接着,城外的五百燕军死士杀入城内,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已成惊弓之鸟的南军焚粮老卒一荡而尽。与此同时,燕府内官亦失哈驱马北上,向五十里外的景州城飞驰而去。
当亦失哈赶到设在景州州衙的燕王临时行辕时已是第二日的凌晨。当得知李景隆已提前出城,朱棣从卧榻上一跃而起。紧接着,金忠与朱高煦也已得到消息,急匆匆赶来。一进门,高煦便激动的大喊:“父王神机妙算,李九江果然提前逃了!”
朱棣轻声一哼道:“李九江此人外表宽和,内心狭隘,实是阴鸷小人。他以为凭着几个雕虫小技便能骗过本王,却不知本王早已看穿他的五脏六腑!此番他想金蝉脱壳,却不料已落入罗网之中!”
金忠也笑道:“本以为李九江是纸上谈兵之流,不料连‘兵不厌诈’四字都不懂,如此看来,竟连赵括都不如。南军这次定是奔济南,中途必须经过禹城。而经王爷事先布置,丘福与谭渊已率三万燕山铁骑潜至临邑,距禹城不过五六十里。还请王爷速下令旨,命二将即刻出兵。”
“不错!”朱棣点了点头,马上又对高煦道,“尔率一千轻骑,即刻去临邑与丘福、谭渊会和,然后立刻率军赶到禹城截击南军!”
“是!”金忠的原话,是让丘福和谭渊率军出征,而到朱棣口中这么一转,便把高煦推到了这支偏师的统帅位置上,这无疑是朱棣对这位二儿子独当一面能力的认可。高煦听着心中一喜,忙抱拳一诺,随即出门而去。
望着高煦离去的背影,金忠长出口气道:“只要二殿下途中不出差池,李九江这十万残卒是插翅难飞了!”
“出不了岔子!”朱棣自信满满地笑道,“鲁北各州县已无朝廷大军,高煦率一千轻骑驰骋平川,些许守城之卒绝不敢阻拦!”说到这里,朱棣略为一顿,随即又道:“咱们也不能闲着。我燕军主力尚屯在武邑,景州这里只有一万先锋。万余人马,占领德州是够了,要尾追李九江尚嫌不足。咱们此刻便兵分两路,世忠你率这万余人赶往德州;我即刻去武邑,率大军启程南下,追击李景隆!”
“好!”金忠答应一声,随即笑道,“这次王爷与二殿下前后夹击,咱们这位当世赵括总算是穷途末路,只有束手就擒了!”
“不!”朱棣本已走到门口,听得金忠这话,忽然回头道:“本王只要这十万南军,不要李景隆!到时候没准儿会放他一马哩!”
“放他一马?”金忠闻言不由一怔,“这是为何?”
“尔不总说九江是当世赵括么?赵括也有赵括的用处!”朱棣高深莫测地呵呵一笑,随即大步流星的出门去了。
三
时近夏至,山东境内暴雨连连。这一日天空又下起了大雨。禹城通往济南的官道上,一队燕军士卒正用马车拉着一百来门火炮,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行军。
走在队伍最前头的正是燕王府纪善、燕军军师金忠。此时的他头戴斗笠,身上披着一件蓑衣,正满脸忧郁望着泥泞官道,久久不语。
就在十天前,从德州逃出的十万南军在禹城遭遇了燕山铁骑的截击。是战,燕军携白沟河大胜之势奋力猛攻,已经士气丧尽的南军根本无法阻挡。就在战斗的中途,燕王朱棣率朵颜三卫鞑骑从后方追至,对南军形成夹击之势。仅支撑了不到两个时辰,南军便土崩瓦解,十万将士或死或降,侥幸得脱的不到三万。南军主帅、平燕总兵官李景隆夺路狂奔,仓皇逃回济南城。其余将领自副总兵胡观以下亦皆四散而逃。燕军得胜后乘胜追击,兵临济南城下。
济南是山东省会、连接南北交通的重镇。如今南军连遭大败,主力损失殆尽,长江以北已无军可挡燕军攻势。济南,只要拿下这个济南,燕军便可以此城为基,席卷山东,进而突入两淮,甚至饮马长江!而此时的济南,残兵败将加在一起也不到一万,且都是惊弓之鸟!当金忠接到燕军攻打济南的军报时,他几乎已经看到了靖难大功告成的曙光!
可让金忠始料未及的是,就是这样一个几成空城的济南,却成了拦在燕军面前的最大障碍。燕王率十万大军,携连胜之势,向济南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汹涌攻势。可几日过去,济南城却仍牢牢掌握在南军手中。三日前,坐镇德州的金忠接到燕王军令,命他火速将德州城内的火炮运到济南城下,以为攻城之用。得令后,金忠立刻启程,可刚出德州府,便遇上了这连绵大雨。大雨不仅阻碍金忠他们的行程,更对火炮的使用造成影响。如今济南已近在眼前,可大雨仍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这种情况要是继续下去,那不光是火炮,就是所有的火器,都无法派上用场。燕军以野战见长,本就不善攻城,如果连火器也不能用,那打济南无疑更加艰难。而济南迟迟不克,燕军便不能抽身南下两淮,一旦朝廷缓过劲儿来,好不容易取得的战略优势就将化为乌有!想到这里,金忠已是心急如焚。
“大人,大营已经到了!”向导官一声大喊,金忠抬头一看,燕军营寨已远远出现在眼前。不一会儿,一队骑士冒雨奔来,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燕王的贴身内官、燕王府副承奉黄俨。
“大人,您总算到了!”黄俨见到金忠,当即一声招呼,也顾不得满地泥水,直接翻身下马,拉住金忠的马缰道,“王爷正要议事,得知您到,让我赶紧出来迎接。您马上过去吧!”
金忠一愣,随即向后望望道:“那这些火炮……”
“这些交给奴婢处理,您直接过去就成!”
金忠想了一想,随即向黄俨吩咐道:“火炮都集中到一起,到时候听王爷分派。火药都是用三层油纸包好的,你从车上卸下来的时候要当心些,千万别破损了。火药要是受潮,这些炮也就成了废铁!”说完,金忠不再耽搁,一挥马鞭,直接向前方奔去。
朱棣的中军大帐驻在一个稍高的土丘上头。金忠在辕门处一下马,狗儿便举着把油伞迎了上来。金忠边走边将身上斗笠蓑衣解下,问狗儿道:“王爷今日所议何事?”
“奴婢也不太清楚!”狗儿从金忠手中接过蓑衣,答道,“好像是说有破城的法子了!”
“哦?”金忠闻言精神一振,也不再说,直走到帐门口,便挑帘而入。
一入帐门,便见朱棣一身戎装,正襟危坐于帅椅之上。帐内两侧还站着朱高煦、丘福、朱能、张玉、李彬、谭渊、郑亨、房宽、张武等一干燕军大将,而在序班的最后,却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青年男子。只见这男子年约三十上下,头戴黑色垂带软巾,身穿玉色宽袖窄缘遥溃洳乓惶踉硖写潜曜嫉纳贝虬纭V皇谴由聿目矗巳顺さ蒙跏强啵唤霾幌窀錾保吹顾聘鲷耵裎浞颍欢涿嫦嗳瓷跻躔海茄奂佑ス潮牵萌嗽趺纯匆膊皇娣�
“世忠来了!”见金忠进账,朱棣露出一丝笑容道,“连日大雨,世忠一路辛苦了!”
听得朱棣说话,金忠才把眼光从这生员身上收回,跪下行了个叩首礼,道:“谢王爷关心,辛苦点倒也没什么。要紧的是不负王爷使命,一百零二门盏口将军、十八门碗口将军,皆是李景隆在德州留下的,现已悉数拉到济南城下,待老天放晴后便可使用!”
朱棣含笑摆摆手道:“此事暂且搁下,暴雨连绵,火器一时半会儿也派不上用场!”随即,他又手指那个生员道,“与尔介绍个人,他叫纪纲,是临邑的贡生,八天前在禹城投效本王!”
听朱棣这么一说,金忠立马想起来:前几天在德州时,曾听回德州传令的内官说起,在追击李景隆的路上,有一人直闯军前,欲毛遂自荐。据说此人不仅武艺高强,还机敏异常,竟连闯过燕军几道堵截,直到距燕王马前仅十余步时才被马和他们拿下。当时金忠听了,还以为这人是聂政、郭解之流的侠客,此时才知竟是一个研习孔孟的贡生!见朱棣如此郑重其事当着众人之面为自己引荐,金忠忙也收起先前因其面相不佳而生出的几分厌恶之心,当即侧身向生员一拱手道:“当日纪兄闯阵自效,忠在德州闻知,便对兄台之武功胆略赞叹不已。今日一见,方知兄台竟是文武双全之俊杰之士,此番便先有礼了!”
“岂敢!岂敢!”纪纲知道金忠在燕军中的地位,见他抢先行礼,赶紧又还了一大揖道,“昨日王爷与在下遍说燕藩英豪时,数次提到先生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