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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天空-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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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有了孩子,张普景才发现梁必达这狗日的果然阴险,有长远眼光。

那时候幼儿园还没有建起来,在当时的政治气候里又不敢请保姆。白天上班,梁必达便唆使孩子钻洞,“到西院去,汪阿姨会讲故事。”孩子们自然欢天喜地了。第一回,张普景就警觉起来了——这个头不能开,于是亲自把两个小东西往东院驱赶,但是赶到东院,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了,两口子都上班去了,只好又领回家,交给自己的老婆。

这以后就坏了,形成了惯例,每天上班,孩子准时钻洞过来,赶都赶不走,再说老婆也不让赶了,说这些小猫小狗的,带一个两个是带,带二个四个也是带——带出感情了,以致后来幼儿园建好之后,梁大耳朵和东方红放学回来,还是先到两院,跟成华阿姨撒足了娇,跟张普景的两个孩子张文韬和张原则一起撒足了野,在张家吃过了晚饭,这才磨磨蹭蹭地钻洞回家——这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在十二岁以前,不是特殊情况,梁尚武和东方红很少在自己的家星吃过晚饭,因为梁家的晚饭没有张家的晚饭香。

有一次开一个军民关系方面的会议,驻地市里来了几个记者,会前会后拍了许多照片。此后不久的一天,张普景到东院找梁必达有事,一进客厅,便看见偌大的一面墙上新悬挂上了许多镜框,上面的照片都是趾高气扬的梁必达。倒是有一张是和张普景的合影,但张普景一看就火了。

在那张照片上,张普景显得无比矮小,脑袋跟梁必达的胸脯一个水平,正仰起头跟梁必达一本正经地说着什么,而梁必达则显得人高马大,一只手握拳抵在下巴上,微笑着俯瞰张普景,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势,让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就像是毛主席接见小八路。

其实,张普景虽然个头低了一点,也仅仅是相对梁必达而言,他的身高比梁必达差不到十公分,而这张照片居然高低悬殊如此之大,显然是拍摄角度问题。

张普景沉下脸说:“梁大牙你安的什么心,为什么单把这张照片挂起来,还挂得这样醒目。这不是抬高自己贬低别人吗?”

梁必达说:“扯淡,这是为了体现我们军政一把手紧密团结嘛。”

张普景说:“取下来,不取我给你砸了。”

梁必达说:“你敢?这是我的家,我想怎么挂就怎么挂,你管的也太宽了。”

吵来吵去,梁必达坚持不取那张照片。张普景无奈,真砸当然也不合适,再说为了一张照片闹得不亦乐乎也像个师政委的气量,梁必达能玩这种小伎俩,他不能。但是又觉得窝囊,气鼓鼓地回到家里,翻箱倒柜找照片,也想找一张自己高大而梁必达矮小的照片,却是无论如何找不到理想的,只好骂狗日的梁大牙居心不良,把什么机关都算尽了。

第二十二章



六十年代初期到中期,梁必达和窦玉泉、朱预道、陈墨涵等人的工作位置交错变化,先是陈墨涵第二次进入南京军事学院高级班深造,毕业之后,一跃晋升为K军司令部的参谋长,窦玉泉几经周折,也调到军里担任后勤副军长。不久,张普景调到军里当了政治部主任,这几个人临时性地成了梁必达的上级。到了“文化大革命”初期,原K军军长升迁,梁必达直接当了军长,并同时担任军党委书记。朱预道担任副军长。原军政委王兰田调到军区工作,张普景担任军里的第一副政委。

本来,这些人从年轻人长到了年近半百,从普通青年成长为军队的高级干部,可以说历尽沧桑。谁也没有想到,战争中人家死里逃生过来了,却让一个莫名其妙的“文化大革命”打得晕头转向,一个个纷纷落下马来,成了“人民的敌人”。

K军军部驻地D城是一座省会城市。

“文化大革命”开始之后不久,这座城市就乱了,并没有像伟人预计的那样“大乱促大治”,而是一乱就一泻千里,乱得乌烟瘴气。造反有理,文攻武卫,揪斗“走资派”……就在这红潮滚滚江山板荡之际,乱世中呀呀呀杀出一条好汉来——离开军队十几个年头的江古碑又勇敢地站了起来。江古碑现在的身份是D市的“革命委员会”副主任、“六盘山革命造反兵团”司令,是老革命兼新革命的领袖。

地方的形势如火如荼,部队的“文化大革命”却不温不火。

江古碑终于把目光盯向了部队,他首先找到了老战友窦玉泉,希望他出面配合地方的“文化大革命”。

窦玉泉的态度很不明朗,说:“上有军长政委,下有革命战士,我这个副军长是粮草官,作不得主。你还是去同军长政委商量,他们要是不积极,你跟毛主席报告也是你的权力。”窦玉泉本来就不是一个轻易表态的人,加之从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走过来,运动他经历得多了,什么样的阵势没有见过?搞运动就好比开汽车,上面往哪里指,就往哪里打方向。但这里面也有学问。

有些人是快车手,转弯处不减速,这边刚转过去,又来了个新方向,措手不及就掉进了悬崖,战争年代吃这个亏的人不少。还有些人是慢车手,该转弯的时候转不了弯,不该转弯的时候转了,不是撞山就是被撞,和平时期吃这个亏的人不少。窦玉泉现在的态度是,一慢二看三通过。拿不准就靠边,嫌误事你超车,你进步是你的造化,那种热血青年的冲动他是不会干的。

江古碑对窦玉泉的表现十分不满,说:“老窦你也太没原则了,梁必达在凹凸山就飞扬跋扈,你我都是受过迫害的人。我们首先就应该解决梁必达的问题。现在上面给了我们清算的机会了,你还怕什么,未必他梁必达敢砍你的头不成?”

窦玉泉仍然阴阳怪气,说:“那不是一回事。清算什么?他梁必达一不搞女人贪污腐化,二不里通外国,三没有去配合蒋介石反攻大陆,我凭什么造他的反?一个副军长去造军长的反,不是明摆着要当司马昭吗?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可不去捅这个纰漏。”

江古碑见窦玉泉已经丧失了革命斗志,又去找“张克思”。

因为军里的政委是军区副政委兼任的,张普景以第一副政委的身份主持军里的政治工作,所以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张普景的态度倒是很明朗,说:“斗争梁必达我没意见,但是总得有依据吧?”

江古碑说:“现成的证据。我们在凹凸山的时候,搜集梁必达的劣迹材料,我还保存着。”说完,当真从公文包里取出厚厚的一摞。

张普景戴上老花眼镜,认认真真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说:“这些恐怕不行,组织上早已作过结论了嘛。这些年我也一直在琢磨梁必达,也经常跟他开展斗争。但是,越斗争还越发现,这个同志其实是很能干的。我现在都还能记得当年梁必达给组织的交代,第一,说他出身剥削阶级家庭,纯属扯淡。他祖上是当过商人,但是商人不等于就是剥削阶级。他本人参加革命前是有点薄产,用他自己的话说,那是他给人家当学徒挣的,是劳动所

得。第二,说他从前有过投国民党的想法,是事实,但那是国共合作时期,算不上投机。因为那时候不了解八路军。自从参加了八路军,他是英勇杀敌屡建功勋,浑身七处负伤,事实有目共睹,我们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共产党员不能昧良心。第三,你看你这材料,什么座山雕有八大金刚,梁必达有四大美女?子虚乌有嘛。说梁必达生活作风恶劣,从前在蓝桥埠搞腐化,抗战期间到斜河街逍遥楼狎妓,没有证据,再说这种事情也上不了,台面,现在还用这些脏事搞一个高级干部,显得低级趣味。而且,据我所知,事实上梁必达在这个问题上恰好是严肃的,全国解放了,部队进城了,许多干部经不起糖衣炮弹的进攻,犯了错误,而梁必达一尘不染。从前是对东方闻音忠贞不渝,后来是对安雪梅相敬如宾……”

江古碑被张普景的这番话说愣了,瞪着一双迷茫的眼睛,看猴子一样地看着张普景,说:“这么说来,你也不同意造梁必达的反了?”

张普景不紧不慢地说:“我说过我不同意造梁必达的反了吗?可是也不能不讲道理地造啊。造反有理,我当然支持。关键是证据。”

江古碑极其不悦地说:“老张,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对于李文彬被俘,你是怎么看的?”

张普景为之一震,沉默了。江古碑的这个问题再一次刺痛了他内心那根隐秘的神经,多少年来,这个问题一直纠缠着他咬噬着他,多少次他都想向梁必达问个明白,可是每次又都制止了自己的冲动。毕竟,李文彬最终当了叛徒,就算是梁必达当时处置不当,他张普景作为一个政工首长,也断没有为一个叛徒翻案的必要。

“梁必达这一手好毒辣啊,他搞掉了李文彬,也把我们这几个人搞得抬不起头。我一直认为,这是梁大牙蓄意制造的阴谋,是他,或者是他暗示朱预道把李文彬的行踪通报给汉奸的。这就是对付梁必达最有力的武器。老张,我看我们可以从这个突破口下手。”

张普景仍然沉默不语,思忖许久才说:“江古碑同志,请你面对两个事实,一是说梁必达或者说朱预道故意把李文彬的行踪透露给汉奸,查无实据,死无对证。二是李文彬确实叛变了,证据如山。我劝你不要在这上面打主意了,弄得不好,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江古碑说:“只要你肯出面,你就是证据。李文彬那天离开分区的时候有预感,他向你透露过。”

张普景愕然,说:“是吗,我怎么记不得了?就算他向我透露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古碑呐呐地说:“我推测的。”

张普景断然说:“没有的事。既然他有预感,他为什么还离开部队到崔家集去搞女人?经不起推敲嘛。你的推测不能作为证据。”

江古碑一脸沮丧,气愤地说:“证据,证据,老张你这一辈子吃的就是证据的亏。你怎么不开窍啊?梁必达对我们的排挤还少吗?只要你坚持说一句话,就说后来崔二辫子私下里向你坦白了,他的口供是屈打成招,事实真相是有人事先给了他大洋,让他演苦肉计,那件事情就可以推翻重理了。反正崔二辫子已经死了。”

张普景说:“你是想陷我于不仁不义啊。如果崔二辫子真的私下向我坦白了,我当时就应该戳穿,还等到现在?那我不是对梁必达的犯罪行为姑息养奸吗?不是姑息养奸也是麻木不仁啊。这是我张普景的作风吗?”

江古碑不屈不挠地说:“可以这样解释嘛,你当时是考虑为了团结,顾全抗日大局,才暂时没有戳穿事实真相的。还有,当初策动陈墨涵部队起义的时候,你这个政治委员都蒙在鼓里,难道这些你都忘记了?新仇旧恨啊,我是至死不忘。”

张普景淡淡一笑说:“老江你这个思路看来确实有问题了。瓦解敌军,策动起义,是绝密的。我们的地下工作有一个纪律,单线布置单线执行,你是老党员了,我想这个情况你不会不知道。我事后是有想法,但想法不能代替原则。”

江古碑说:“至少,在凹凸山,梁必达私自带人带枪给汉奸维持会长祝寿助威,还侵吞了战利品二百块大洋孝敬汉奸,这是事实吧?”

张普景说:“这个问题组织上已经有结论了,不能老翻历史的老账。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是人都有缺点错误,抓住一点,不及其余,不是革命者的态度。”

江古碑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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