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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段时间,洛安州蠢蠢欲动的日伪军们终于弄清楚了,梁大牙和朱预道并没有被炸死,便老实多了,不肯轻易进山。陈埠县县大队奉分区指示,抓住这一难得间隙,一方面帮助老百姓收粮食,另一方面开展政治练兵,同时组织官兵学习文化。
四
这一天梁大牙照例擦炮。这是他的重要爱好,干起来就格外来劲,炮管擦得锃亮,连脚架都蘸油擦去了锈渍。
擦完炮,还没收拾利索,警卫员黄得虎便一头冷汗地跑过来,报告说二中队出纰漏了,朱预道中队长被人家逮起来了。
梁大牙一听,头皮都炸了,也顾不上多问,对警卫员吼了声“把炮给我扛回去!”便急如星火地赶回了大队部的驻地。
大队部里,除了陈埠县县大队的几名负责人,正中条几边还正襟危坐着兼职政委、陈埠县县委书记李文彬。
众人见梁大牙阴气沉沉地闯进来,情知今天有场大动干戈的口舌,纷纷捏了一把汗。
果然,梁大牙进了屋,连坐也没坐,门神似的立在堂屋中央,两只手卡在腰间黑起脸皮问道:“我听说把朱预道看起来了,是哪个狗日的下的命令?”
李文彬摸了摸眼镜框,不慌不忙地回答:“是我。不是什么狗日的,是陈埠县县委书记兼陈埠县县大队政委李文彬。”
梁大牙对李文彬的从容有点意外,随即嘿嘿一声冷笑:“我就知道是你。我看你是狗逮老鼠,爪子也伸得太长了吧。你凭什么逮人?”
李文彬向四周看了看,见众人都是面无表情,便微微笑道:“梁大牙同志,你不要着急,我把详细情况向同志们介绍一下。”
然后一五一十娓娓道来——
前一时期,日伪几次进犯凹凸山失利,遂改变了对策,由武力征服改为怀柔攻心,组织谍报机关“石榴一号”紧锣密鼓,企图收买我凹凸山八路军干部中的意志薄弱者,其中陈埠县县大队二中队中队长朱预道就是敌人首批收买的对象。前几日,山野大佐派出“皇协军”三大队的周柳树到江店集活动,对朱预道许以重金并色相拉拢。朱预道已经接受敌人送来的枪支弹药和烟土、银元、布匹等财物。上级反谍报组织得到准确情报,已将朱预道收审。现在人赃俱在,但朱预道拒不交待问题,声称必须见到梁大队长,否则什么话也不说。如此,只好请梁大队长站在抗日大局的立场上,同朱预道划清界线,并且澄清有关事实:一,朱预道同周柳树接触,陈埠县县大队主要领导是否知情?二,情报显示陈埠县县大队二中队接受日伪礼品,分区乃至上级军区都有人授意,陈埠县县大队这一级究竟是谁接受了谁的命令?三,朱预道同二区区长岳秀英发生了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岳秀英受组织指派监视周四根行动,意外地发现是朱预道前往周家活动,于是隐瞒不报,并且威胁县委秘密特工人员“不许越级报告”。对于岳秀英同朱预道的非正常关系,县大队主要负责同志特别是梁大队长是否知情……
李文彬如此一说,不仅梁大牙,连在座的马西平等人都吃惊不小。情况已经明朗,梁大牙反而坦然了,蹲在门口燃着一根硕大的草烟卷,吸了几口压住火气,哈哈一笑说:“狗日的李同志提的这些问题老子都知道,可是老子就是不告诉你。你自己倒是必须给我说清楚,你个狗日的今天在我的队伍里安个眼线,明天擅自逮我的人,后天恐怕还想收拾本大队长呢。你说清楚了,是哪个狗日的指挥你的?你说清楚了,我也可以说清楚。你要是说不清楚的话,嘿嘿……”
梁大牙起身一拍屁股,把驳壳枪捋出来啪的一声掼在条几上,说:“我梁大牙认得你是李文彬,它恐怕就认不得你了。”
出乎梁大牙的预料,李文彬这回并没有被他的气势汹汹所吓倒,反而异常平静,又扶了扶眼镜,不惊不乍地说:“梁大牙你收起这一套,我李文彬参加革命连死都不怕,还怕你这根破枪吗?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所作所为,一切都是按照组织的计划进行的。”
副大队长宋上大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动静,见火候差不多了,才慢腾腾地开口说道:“李政委,分区的命令以往都是直接给县大队的。你虽然是本大队兼职政委,但是分区和特委明确你主管地方政权,县大队的政治工作由东方闻音同志全面负责。现在我们都没有接到分区的命令,你就把朱预道抓起来,恐怕不大符合组织程序。”
李文彬横了宋上大一眼,说:“你宋上大同志在政治上糊涂。我只能告诉你,我的所有行为都是有组织依据的,绝不是我个人随心所欲。但是我不能告诉你是谁直接布置的,这是组织原则问题。”
驳斥了宋上大,李文彬又把目光转向梁大牙,意味深长地笑笑说:“梁大牙同志,事实上组织上现在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朱预道的所作所为,梁大队长并非一无所知。当然,这并不是说你梁大牙就是同谋或者主谋,你也是受人指使。你不要以为你是在执行命令,我可以告诉你,这里面有阴谋。在凹凸山地区,在我们的队伍里,有一个敌特渗透的组织。你梁大牙不要陷得太深。”
梁大牙撮住大烟卷猛吸几口,然后勾起一只脚,把烟屁股摁在鞋底上,恶狠狠地戳灭,皮笑肉不笑地说:“李文彬同志,你的这番话在我听来犹如放屁。你口口声声说组织组织的,你到底是哪家的组织?凹凸山的共产党只有一个,难道党内有党?凹凸山的八路军也只有一支,那就是杨庭辉司令员领导的凹凸山军分区部队。杨司令上军区学习了,但他还是司令,我不管你这阴谋那卵毛的,老子现在就同你上江淮军区,杨司令面前咱们论个是非曲直。”
李文彬仍然不卑不亢,说:“梁大牙同志你别激动,你现在上江淮军区也见不着杨庭辉同志了,杨庭辉这次不是到军区学习,也不是到军区当副参谋长,杨庭辉他已经……啊,这个现在还是机密,就不说了。实话跟你讲吧,我已经把这里的情况向分区和中心特委作了汇报,中心特委主持工作的江古碑同志,还有分区的窦玉泉代司令员和张普景代政委,已经出发了,很快就会赶到陈埠县来处理这里的问题。”
梁大牙愣住了。看了看马西平等人,大家也是面面相觑。会场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沉默。
多数人不明底细,只有宋上大略微知道一些内幕。
早些日子,西马堰敌伪据点内一个翻译官秘密派人同梁大牙联系,声称自己从前曾经是王兰田的学生,爱国之心未泯,愿意为八路军提供情报。梁大牙通过内线证实无诈,遂制定了里应外合的作战方案,并且报请分区得到了批准,并且取得了战斗的胜利。按说,这件事情是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但是,前两天,特委代理书记江古碑从西北回来,介绍了西北开展“纯洁运动”的情况,传达了中央社会部某领导人《关于纯洁运动》的报告精神,立即部署在凹凸山区开展整风纯洁运动,要求各级都调查揭发内部有没有通敌的现象,对于近几年来参加抗日工作的所有干部的历史重新进行调查登记次“纯洁运动”由特委代理书记江古碑全面负责,李文彬临时回到特委配合江古碑工作,代理政委张普景对这次运动也持积极态度。分区副政委王兰田此时已经是势单力薄独木难支,再加上上面的精神扑天盖地压过来,自然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疑疑惑惑地跟着开展“纯洁运动”,没有想到,他领导的那场“里应外合”的战斗,居然被安上一个“内外勾结演苦肉计”的嫌疑,有人甚至公开攻击王兰田是特务,在做地下工作的时候就是叛徒,现在又是汉奸,并以黄金为诱饵,发展了梁大牙等人,暗中埋伏下来。
大明明知道这些罪名莫须有,属于栽赃诬陷,但他还知道,凹凸山的这次“纯洁运动”看样子势头不小。弄得不好,杨庭辉恐怕都要受到处理,而突破口显然就是朱预道和梁大牙。梁大牙的毛病实在是太多了,用李文彬的话说,梁大牙屁股后面的尾巴伸手一抓就能抓到三十二根。李文彬说,组织上已经派人到蓝桥埠作过缜密的调查,江古碑同志向他透露,仅初步捋一下,梁大牙的问题就有二十多条。譬如:一,出身于剥削阶级家庭,其祖上曾是蓝桥埠土豪,后被土豪劣绅朱恽轩收为义孙,仍然过着剥削生活;二,参加革命动机不纯,当初有投奔国民党军的企图,有严重的投机倾向;三,生活作风恶劣,参加革命前曾经同蔡秋香等人搞腐化。担任大队长后仍然调戏女同志,并且经常威逼某同级女干部给其当“娘子”,并且借执行任务之机到斜河街逍遥楼狎妓嫖娼;四,有严重的本位主义观念,担任领导职务后实行家长制领导,要挟上级任用自己的亲信为其骨干助手,培植心腹股肱;五,不尊重上级,随意谩骂上级领导并且扬言要将某上级领导捆起来;六,给汉奸维持会长拜寿,并贪污战利品二百大洋孝敬汉奸;七,有通敌嫌疑,已经接受汉奸礼物并且隐瞒财物……等等。
组织上弄出来的梁大牙的这些问题,宋上大不是全信,也不是全不信。但要说梁大牙是汉奸,打死他他也不信。他现在的想法很复杂,一方面,他也隐隐约约地希望组织上教训一下梁大牙。另一方面,出于公心,他又担心,一旦势态闹大,凹凸山的局面恐怕又要兴风作浪了。
思路到了这一层,宋上大不禁一阵心惊肉跳。再看梁大牙,还蹲在墙角边怒气冲冲地吸他的旱烟。而李文彬却一反往日在梁大牙面前萎萎缩缩的常态,俨然胸有成竹从容不迫,好像已经彻底地夺回了陈埠县县大队的领导权。
吸完三窝旱烟,梁大牙才缓缓地站起身来,扔掉烟杆,伸出大手,左一巴掌,右一巴掌,两边拍打屁股,拍得满屋子尘土飞扬。拍痛快了,梁大牙捋起方桌上的驳壳枪,又往桌子上掼了一下,吼道:“李文彬,你给我听着,立即交出朱预道。否则,今天你进这个门顺当,出这个门恐怕就难了。”
彬也不示弱,拍案而起:“梁大牙,你不要撒野,我现在是代表组织跟你谈话,你要保持一个八路军干部的正确态度。”
梁大牙冷笑一声:“组织?就你们那几个蚂蚱也能算组织?我告诉你,不见到杨司令,你休想捋掉老子一根毫毛。”
说完,朝门外高喊一声:“来人啦!”
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回不像上次对付窦玉泉和张普景了,梁大牙一声吼,门外一声到。今天是怎么啦?梁大牙愣愣地探出脑袋往外面一看,顿时傻眼了——他的陈埠县县大队的值班分队早已不知去向,在院子外边除了一个面生的哨兵,还有十几个荷枪实弹穿着八路军制服的人,他连一个也不认识。
“咦——?”梁大牙睁大了双眼,怒视参谋长马西平。
马西平低下头来说:“这是李文彬同志带来的特委警备队……是组织……”
梁大牙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了,高骂一声“他娘的”,一个箭步扑上前去要抢掼在桌子上的驳壳枪,可是为时晚矣,冷不防从身后蹿上来几条大汉,七手八脚把他掀翻在地,眨眼之间就捆住了手脚。
五
日落月出,老天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轮欲盈未盈的丰月缀在黛青色的天幕上,高高地悬挂在凹凸山的上空。如波的月光从山脊上滑落,飘扬而下,又在山壑河谷和湖塘里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