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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敢说。约定三天以后给回话。
三天还是不行。因为李莲英亦没有把握,还需要几天,找到进言的机会,才能向慈禧太后试探。
这本来是要耐着性子慢慢静候水到渠成的事,无奈官瘾如归心,不动则已,一动便不可遏制。玉铭满心以为“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梦寐以思的还不止于日进斗金的收益,而是暗蓝顶子,绿呢大轿,盐商和茶商包围恭维的那一番官派。因此听得恩丰转来还须等待的回音,大失所望,对于他的劝慰宽解之词,自然也听不入耳。当面催促拜托之外,少不得自己也去钻头觅缝,恨不得能面见李莲英,亲口讨一句切实回话。
玉铭的躁急不安,在内务府传为笑谈,然而有些人却不免怦然心动。有个也是在造办处当差的笔帖式,名叫全庚,平时看恩丰奔走于李莲英与高峒元之间,十分羡慕,此时心里就想,拉纤人人都会,现成放着一条路子,成功了起码有上千银子的好处,不成亦不亏折什么,何不试他一试?
他这条路子也可以通得到皇帝面前,景仁宫的首领王有,是他的好朋友。这时的珍嫔,已由翊坤宫移居景仁宫,王有忠实能干,颇得信任。珍嫔向皇帝密奏的那些“新闻”,就都是由他去打听来的。这天到了内务府,全庚使个眼色,将他招呼到僻静之处,促膝密谈。
“玉铭的事,你听说了没有?”
“听说了。”王有答道,“不都当笑话在谈吗?”
“倒也不是笑话。白花花的银子二三十万,不是假的。王老有,我倒先跟你打听,你知道这件事,怎么搁浅了呢?”
“不容易打听。那面现在提防着我,明明有说有笑地,一见了我,把嘴都闭上了。”王有说道,“照我看,大概因为老佛爷这一阵子心境不大好,他怕一说碰钉子,所以没敢开口。”
王有口中的“那面”和“他”都是指李莲英,彼此心照不宣。全庚亦用“他”来称李莲英:“我在想,他跟老佛爷面奏过了,老佛爷还得说给皇上。反正要由皇上交代了军机,才能下上谕,既然如此,也不必一定找他。你说是不是呢?”
“不行他找谁?”
“找你啊!”
“找我?”王有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笑笑答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王老有,”全庚正色说道,“你可别把自己看低了。只要你肯试,通天的路子你有。听说你们那位主子挺得宠的,你又是你们那位主子的一支胳膊。你何妨打打主意?”
“这……,”王有沉吟了好一会,才踌躇着说,“不知道行不行?”
“不行也不要紧。大不了小小碰个软钉子,怕什么?”全庚又说,“而况你也是为你们主子好,几万银子说句话,多好的事!”
王有心动了,“可是,”他说,“也得人家愿意托我才行。”
“那都有我。”全庚拍着胸脯说:“恩丰这点拉马牵线的能耐,我有!”
“好吧,你去跟人家谈谈。”王有问道,“你看开价多少?”
“听说恩丰经手,一开口就许了高道士十万,还不算玉铭自己加捐‘过班’的花费在内。咱们当然也是要十万。就这样已经便宜了。因为恩丰经手,自然另外要好处,咱们是包里归堆在内,一共十万。”
“要得太多了吧?”王有觉得漫天要价,等于空谈,犯不着去作徒劳无功之事,所以提醒全庚:“一个巡抚也不过十万。”
这是指着李鸿章手下红人之一的邵友濂而说的。邵友濂由上海道升任台湾藩司,与巡抚刘铭传不和,形同水火,刘铭传不是好相与的人,搜集邵友濂的劣迹,预备拜折严参。督抚参监司,没有不准的道理,邵友濂得到信息,急急称病内渡,由基隆直航天津,赶到京里,托人向李莲英活动。头一天将十万两的银子,存入李莲英指定的银号,第二天便有上谕,悬缺的湖南巡抚,特简邵友濂接充。
这个故事全庚也知道,摇着头说:“如今行情大不同了。前两年上海道才不过八万银子,最近听说有个姓鲁的谋这个缺,‘八字不见一撇’,已经花了十几万下去了。”
所谓“八万银子”的上海道,其事与邵友濂的故事相关。这位上海道,来头甚大,是曾国藩的小女婿,袭侯曾纪泽的嫡亲妹夫,名叫聂缉槻,湖南衡山人。他不是科第中人,好的是有一个勋名盖世的老丈人,当他在江苏候补的时候,左宗棠外放两江总督,顾念旧交,派了他一个江南制造局的好差使。左宗棠离两江,接手的又是他的叔岳曾国荃,禄位越发稳固。
当邵友濂在京里活动之际,他亦正好由试用郎中加捐道员,进京引见。一看邵友濂的门路如响斯应,便也如法泡制,不过多费一道手脚,请他的叔岳曾国荃“内举不避亲”,上折力保他充任“上海道”。军机所开,由皇帝圈定的上海道候简名单,聂缉槻名列第十,照常理而论,决无朱笔点中的希望,谁知竟由于内外凑合,居然超越前面九名一步登天。又有人说,曾国荃那个力保的折子,也是他在两江总督衙门的文案那里,花了一万银子才弄得到的。这个上海道的实价是九万,所以文廷式向他道贺,说是“足下真可谓‘扶摇直上’了。”因为有句诗:“扶摇直上九万里”,是讥嘲他花九万银子买的一个上海道。
这个故事王有也知道,但却不信有人为谋这个缺,“八字不见一撇”已用了十几万,便即问道:“那姓鲁的是谁啊?”
“听说叫鲁伯阳。”
有名有姓,似乎不能不信,“那么,”王有问道:“这十几万花在那儿了呢?”
“路子没有走对,是花在七爷府里。”
醇王居然也干这种事?王有可真不敢相信了,“不会吧?”
他大摇其头。
“我想也不至于。不过话是真不假,或许是七爷府里什么人插着七爷的旗号在招摇,也是有的。”
“旁人的事暂且不管它了。”王有定神想了一会,将因果利害关系,下手的步骤都考虑到了,认为不妨一试,便即收束话题,作了一个约定:“咱们这件事,第一要隐秘;第二要顺着势子走,不能勉强。如果你肯照我的话做,我就去探探口气看。可有一件,倘或不成,你可别怨我。”
“那当然。这不是拿鸭子上架的事。再说,我也识得轻重,你放心好了。”
全庚口里说的是一套,心里所想的又是一套。他对珍嫔,倒是较之王有对他的主子,还要来得有信心,这因为内务府在内廷行走的人多,各宫各殿的事就知道一些,所以反比只在景行宫当差,见闻限于一隅的王有,更了解珍嫔在皇帝面前的分量。
凡是常有差使进宫的人都知道,帝后的感情已经冷淡得不可救药,不但单独相处谈不上,甚至每天为慈禧太后请安之时,亦是望影互避。长日多暇,皇帝总是跟珍嫔在一起共度黄昏。因此,又有两首宫词,第一首是:
“鶫䴔声催夜未央,高烧银蜡照严妆;台前特设朱墩坐,为召昭仪读奏章。”
这是说,皇帝仿佛仿照文宗当年命“懿贵妃”伺候书桌、代批章奏的故事,特召珍嫔来念奏折。第二首则是唐明皇的典故了:
“凤阁春深电笑时,昭容舞袖御床垂;霓裳未习浑闲事,戏取邠王小管吹。”
其中的旖旎风光,虽不为外人所知,但玉管声清,遥度宫墙,也可以想见皇帝在景仁宫的情致。象珍嫔这样的宠妃,如果有所干求,皇帝是决不忍拒绝的。
因此,全庚觉得自己的这条路,极有把握,不怕人争,也不怕人阻断,尽不妨大大方方地去接头。不然倒象假名招摇,乱撞木钟,反而引人怀疑。
※ ※※
在王有,却始终持着小心之戒。事情是好的,就怕沉不住气,第一句话不得体,不中听,珍嫔答一声:少管这种闲事!那就什么话都无法往下说了。
盘算又盘算,还要等机会。这天慈禧太后派人来颁赏件,只是两个荷包,照例遥叩谢恩以后,还要发赏。赏号也有大致的规矩,象这种赏件,总得八两银子,而王有却故意少给,扣下一半。
“怎么回事?”储秀宫的小太监平伸手掌,托着那四两银子,扬着脸问:“这四两头,是给苏拉的不是?”
“兄弟!”王有答道,“你就委屈点儿吧!也不过就走了几步路,四两银子还少了?”
储秀宫派出来的人,因为靠山太硬,无不跋扈异常,这名小太监连珍嫔都不放在眼里,那还会在乎王有?当下破口大骂,而且言词恶毒,说“看其上而敬其下”,必是看不起“老佛爷”,所以照例的赏赐,有意扣克。他也不是争那四两银子,“是替老佛爷争面子,争身分!”
这顶大帽子压下来,可没有人能承受得住。便另外有人出来打圆场,连王有自己也软下来了,说好说歹,又给了八两银子,反比例分倒多花了四两。
珍嫔一直在玻璃窗中望着。心里非常生气,但不便出头,因为身分悬殊,如果让那小太监顶撞两句,就算慈禧太后能替她出气,重责无礼的小太监,也仍旧是件不划算的事,所以一直隐忍着,直到事完,方始将王有找来细问。
王有对那小太监的前倨后恭,以及有人出来打圆场,都是他预先安排好的,为的是要引起珍嫔的注意,好重视他所叹的苦经。
他替珍嫔管着帐。景仁宫的一切开支,都由他经手,“主子的分例,每个月三百六十两,按说伙食不必花钱,零碎杂用,每个月用不到二百两,能有一百六十两剩下,攒起来到逢年过节赏人,实在也很宽裕的了。可是,”他紧皱着眉说,“这两年不同了。去年收支两抵,就亏空也有限,打今年起,每个月都得亏空百把两。这样下去,越亏越多,有金山银山也顶不住呀!”
珍嫔惊讶,“原来每个月都闹亏空!我竟不知道。”她微带焦灼地问,“亏空是怎么来的呢?”
“这还不就是奴才刚才跟人吵架的缘故。”王有答道,“老佛爷平时派人颁赏件,来人的犒赏,原来不过二两银子。也不知是谁格外讨好,给了八两,就此成了规矩。这还是‘克食’,赏肴膳,象今天这样子赏荷包,照说,就应该给十二两银子。老佛爷的恩典太多,可真有点受不了啦!”
“那……,”珍嫔突然想到,“别的宫里,怎么样呢?”
“别的宫里也是叫苦连天。不过,他们的赏件没有主子的多,比较好些。”王有又说,“就连万岁爷也不得了。新定的规矩,跟老佛爷去请安,每一趟得给五十两银子。”“那不是要造反了吗?谁定的规矩?”珍嫔气得满脸通红,“不给又怎么样?”
“不给就会招来不痛快。譬如说吧,”王有踏上两步,弯下腰来,声音越发低了,“万岁爷不是不愿意跟皇后照面吗?给了钱了,那儿就会想法子给挪一下子,错开了两不见。或者老佛爷那天什么事不痛快,忌讳什么,私底下递个信给万岁爷,就都是那五十两银子的效用。倘或不然,他们随便使个坏,就能教万岁爷好几天不痛快。”
“有这样的事!”珍嫔重重地叹口气,咬一咬小小的一口白牙,“总有一天……。”
“主子!”王有大声一喊,却又没有别的话。
机敏的珍嫔,并不觉得王有这样突然打断她的话是无礼,她能领受他的忠心,知道这是出于卫护的鲁莽,阻止她去说任何可以招致他人对她起戒心的话。
经过这样一顿挫,她为皇帝受欺的不平之气是消失了,但皇帝亦要受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