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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曾国藩未曾带兵出省,总是件不能叫人放心的事。连两宫太后也已明白,自金陵一下,曾国藩唯恐位高谤重,凡有措施,无不以持盈保泰,谦让退避为宗旨,宁愿“求阙”,不愿全美,尤其是蔡寿祺放了那一把野火,虽没有烧到曾国藩身上,而以他的谨密深沉,必具戒心,未见得肯担此重任。如果等他上疏一辞,再责以大义,宠以殊荣,虽可挽回,终嫌落了痕迹,于民心士气,大有关系。这样就不如“先发制人”,所以一连又发了三道措词十分倚重的上谕,催他出兵。同时也知道曾国藩笃于手足之情,对他的那个“老九”,曲尽维护,唯恐不周,所以特别提到请假回籍的曾国荃,希望他销假,“来京陛见”,以便起用,作为暗中的一种笼络。
这还不够,大家商量的结果,认为曾国藩可能还会以湘军裁撤,无可用之兵,难当重任作为推辞的理由,因又面请两宫太后,明发上谕:“钦差大臣协办大学士两江总督一等毅勇侯曾国藩,现赴山东一带督师剿贼,所有直隶、山东、河南三省旗绿各营,及地方文武员弁,均着归曾国藩节制调遣,如该地方文武,不遵调度者,即由该大臣指名严参。”
旨稿一送上御案,慈禧太后看了好一会,不能定夺。慈安太后在侧面望去,见那道上谕不过三、五十字,不解何以疑难如此?
她还未发问,慈禧太后却先向她开了口:“有了这道旨意,曾国藩就跟‘大将军’一样了!”
“大将军”是唯有近支亲贵才能担当的重任,曾一度让年羹尧挂过这颗印,终以跋扈被诛。因为大将军可以指挥督抚,若有不臣之心,便可酿成巨患,所以汉人从未拥有此头衔。在咸丰初年,“老五太爷”以惠亲王的身分,被授为“奉命大将军”赐“锐捷刀”,其实等于一个虚衔。如今曾国藩受命节制三省,“地方文武不遵调度者,指名严参”,那把直隶总督刘长佑、山东巡抚阎敬铭、河南巡抚吴昌寿都包括在内,才真正是大将军的职权。
慈安太后明白了她踌躇的缘故。想想也是,两江总督李鸿章是曾国藩的得意门生,陕甘总督杨岳斌替曾国藩办过水师,闽浙总督左宗棠虽说与曾国藩不睦,但到底是一起共过患难的同乡,加上陕西巡抚刘蓉,湖南巡抚李瀚章,广东巡抚郭嵩焘,都与曾家有极密切的关系,看起来曾国藩的羽翼遍布天下。自开国以来,不要说是汉人,亦从无这样一个臣子拥有这样的势力,倘或要造反,这反一定造得成!
曾国藩要造反?慈安太后自己都觉得好笑了:“盖图章吧!”她催着慈禧太后,语气轻松,显得把这道上谕不当一回事似的。
※ ※※
深宫枢庭,盼望曾国藩带兵出省会剿的奏报,如大旱之望云霓,那知倏忽半月,音信毫无。这时山东的捻军,已由曹州往北流窜,正盘踞在“梁山泊”一带。自从咸丰四年铜瓦厢决口,黄河夺大清河由北道出海,这里便成了运河与黄河交会之处,地形复杂,防剿两难,而最吃重的是寿张到张秋那一段,刘长佑就在这里沿北岸布防,苦苦撑持。倘或再无援师,捻军一渡了河,自东昌而北,无险可守,虽有崇厚的一千五百洋枪队,亦恐挡不住捻军的马队。
终于曾国藩的奏折到了,江苏的提塘官早已接到命令,江宁折差一到,便须报信,所以亲到恭王府来通知。恭王便找了文祥等人,赶进宫去,等候召见,而且期待着会听到极好的消息。
这时是下午三点多钟,夏至已过,白昼正长,恭王坐了一会,未见宫里有话传出来,也还不急。文祥心里有些不安,急于想知道曾国藩奏报些什么?便劝恭王“递牌子”请见,正在商议着,值日的军机章京来说:“上头有折子发下来,到内奏事处去领了。”
果然是曾国藩的奏折,打开一看事由:“遵旨前赴山东剿贼,沥陈万难迅速情形”,恭王倒吸了一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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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楚勇裁撤殆尽’,要‘另募徐州勇丁,期以数月训练成军’,此其不能迅速者一;”恭王一面看,一面说:“捻匪‘积年战马甚多,驰骤平原,其锋甚锐’,要到古北口采买战马,加以训练,此其二;‘拒贼北窜,惟恃黄河天险’,兴办水师,亦须数月,此其三。”
说到这里,恭王住了口,双眼紧盯在纸上,而眉目也舒展了,显然的,曾国藩以下的话是动听的。
“他也有他的道理。不过……”他把奏折递了给文祥,“你们先看了再说。”
文祥看着便点头,同时为宝洌Ы彩瞿谌荩骸霸由豢瞎芷搿⒃ァ⑺铡⑼钏氖〗唤缡莸牡胤剑孕熘菸嫌D闾幕埃骸贝耸菡撸莺崆Ю铮砭雒蛔钍熘源嗽鸪级桨欤云溆嘣鸪杀臼《礁В蚍旱馗饔凶ㄊ簦窠ビ泄樗蕖!�
“那好!”宝洌廊淮鸬溃骸爸灰瞎苷馐菥托辛恕!�
“你慢点高兴!”恭王接口说道,“听博川念下去。”于是文祥便提高了声音念:“‘此贼已成流寇,飘忽靡常,宜各练有定之兵,乃可制无定之贼!方今贤帅新陨,剧寇方张,臣不能速援山东,不能兼顾畿辅,为谋迂缓,骇人听闻,殆不免物议纷腾,交章责备。然筹思累日,计必出此。谨直陈蒭荛,以备采择。”
“这也没有什么!无非……。”
“莫忙!”恭王又说:“还有个附片。”
附片奏称:“臣精力日衰,不任艰巨。更事愈久,心胆愈小,疏中所陈专力十三府州者,自问能言之而不能行之。恳恩另简知兵大员,督办北路军务,稍宽臣之责任。臣仍当以闲散人员,效力行间。”
这一念出来,不但宝洌В南槎季醯貌镆臁W嗾塾敫狡挠锲挠胁煌懊嬉汛鹩α说幕埃胶竺婧鲇直湄裕凳恰澳苎圆荒苄小保敲吹降资窃鸪伤岸桨臁笔菽兀故恰傲砑蛑笤保桨毂甭肪瘛保�
三个人反复推敲,才把曾国藩的吞吐的词气弄明白,照他的意思,最好让他坐镇徐州,练兵筹饷,居中调度,临阵督师,应另有人。大家觉得他的打算也不错,而且非如此不足以见其所长,无奈此时就找不出一个善于驭将而能亲临前敌,且在资望上可以成为曾国藩副手的人。
“真正是爱莫能助!”恭王苦笑道:“唯有催他早日出师,请他‘挺’一下!”
商定了这个结论,只待明日请旨办理,此刻就不必惊动两宫。那知正要出门上轿,听得后面有人大喊:“六爷请留步。”
回身看时,是春耦斋的一名首领太监,恭王便站住了脚等他。那名太监气喘吁吁地请了安,好半晌才能说出话来。
“两位太后刚刚才知道六爷进宫来了。传旨让六爷到春耦斋见面。”
等见了面,慈禧太后一开口就问:“曾国藩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臣已经仔细看了他的折子了。”恭王很谨慎地回答:“曾国藩办事,向来讲求扎实。现在盛名之下,更加小心,请两位太后体谅他的心境。”
“六爷!曾国藩的事,咱们作个归结,你看该怎么办呢?”
“自然是催他早日出师。”恭王答道,“其实曾国藩出省北上,无非借重他的威名,打仗要靠淮勇,李鸿章办事一向周密明快,也最知好歹,君恩师恩,都不容他不尽心。让他抽调劲旅,坐海船北上,也许已经出海,加上崇厚的洋枪队,京畿重地,可保无虞。两位太后,请宽圣虑。”
其时前方的局势,已经可以令人松口气了。因为李鸿章所派的五千人,已由潘鼎新率领,从上海下船,经海道到大沽口,登岸南下,拦剿捻军。据见过这一支兵的人说,“淮勇”器械精良,精神饱满,如新铏初发,颇具锐气。此外刘铭传一军亦已到达济宁,虽然一到山东就跟素以蛮横出名的陈国瑞所部,先打了“一仗”,而从声势上来说,到底是官军增援。不过最重要的,还在曾国藩力任艰巨,终于在五月二十三,江宁全城鸣炮恭送声中,乘船出省,到山东督师。
※ ※※
七月十二日慈安太后万寿,宫里唱了三天的戏。但两宫太后的兴致并不好,因为天气太热,小皇帝率领王公大臣在慈宁门行庆贺礼,多晒了一会太阳,便有中暑的模样,却又惦念着春耦斋的好戏,不肯安静下来,又哭又喊,在养心殿闹得不可开交。慈安太后一遍一遍地派人去问,自然不能安心听戏。
慈禧太后则除了惦念小皇帝以外,还惦念着东陵。清朝自世祖以下,都葬在关内,世祖的孝陵,圣祖的景陵,高宗的裕陵在京东遵化县西北的昌瑞山,总称东陵。世宗的泰陵,仁宗的昌陵,宣宗的慕陵在京西易县的永宁山,总称为西陵。文宗的定陵也定在昌瑞山,还有两个月就要恭行奉安大典。而关外的马贼,居然由喜峰口窜入关内,自遵化而西,过蓟州逼近三河县,离梓宫暂时安置的隆福寺,只有三四十里路。
那怪谁呢?多少年来京兵守关,只是虚应故事。南逦长城,就延安到遵化来说,大小关口就有五十六处,而仅仅喜峰口驻有旗兵二百,加上沿线的绿营兵丁一共不会超过五百人,但是大大小小的官儿,却与士兵的数目,相差无几,因此,马贼才得来去自如。
接到奏报,慈禧太后又急又气,急的是马贼骚扰陵寝,怕坏了风水,而且不日就要为文宗奉安山陵,如果马贼胆敢犯跸,看样子官兵一样地无计可施,这怎么能叫人放心得下?
气的是旗人真不争气!也不过三、五百马贼,就已无计可施。她相信有湘军在北方,最多调一千人,便可把这些马贼“收拾”下来。于今只见从吉林将军到直隶总督,无不张皇失措。因此,她对军机大臣说的话,措词相当尖刻。
恭王跟大家商议,认为除了严饬地方文武官员,各就辖区加意防守以外,得要动用器械精良的神机营方可收功。但是领兵的非一员大将不可。倒有一个旗营宿将在京里,那是明末袁崇焕的后裔,江宁将军富明阿,不过他在扬州一带与洪杨军作战,腿伤颇重,现在奉旨回旗养伤,实在无能为力。
于是文祥挺身而出,负起剿治京东马贼的全责。
文祥所倚重的一个人名叫荣禄。此人字仲华,出身八旗世家,隶属上三旗的正白旗。他的祖父与父亲都在洪杨初起时,战殁于广西,荣禄以荫生补为工部主事,管理银库,这是个肥缺,却不知怎么得罪了肃顺,差点以贪污的罪名下狱。等到文祥当工部尚书,荣禄的机敏颇受赏识。以后醇王接管神机营,大加整顿,荣禄由于文祥的推荐,当了“专操大臣”兼“翼长”。如鸟之两翼,这“翼长”的职位,便等于醇王的左右手,神机营的兵权,至少有一半在他手里。
文祥受命之日,与神机营掌印管理大臣醇王商议,决定挑一千马兵出发,这挑选的责任,就落在荣禄身上。
在禁军中,神机营的身价特高,是就满洲、蒙古、汉军八旗的前锋营、护军营、步军营、火器营、健锐营中,特选精锐,另成一军,总计马步二十五营。但禁军的腐败,已非一日,所以名为精锐,不过与那老弱残兵,一百步与五十步之分而已。慈禧太后也听见过许多禁军的笑话,平时摆摆样子,还不要紧,现在要出队去打仗,非同小可。所以特地嘱咐安德海,悄悄到南苑去看一看,到底是何光景?
南苑离着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