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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妇女抱怨说:
“这几年下游出海水道的水草越来越长,水也不能直接喝了,孩子们都不再到河里游泳。”
一个身形稍显瘦弱的马来青年站出来说:
“妈气,这就是水坝造成的后果,因为上游水流减少,下游水质变坏,浮游生物和水草都会大量滋生,现在已经开始堵塞出海河道,再这样发展下去,我们以后就只能喝含盐量过高的地下水,而且水里还有我们自己洒下的化肥……”
(马来语中称年长的女性为Makcik,意指伯母,文中音译为“妈气”。)
“阿齐兹!”拉曼镇长语气粗暴地打断了这个青年的话:
“整个马来西亚的环境都在变化,整个地球都在变,水草长多了和天气也会有关系,你不能只是为了支持阿都拉的话,就把什么都怪到水坝上……”
阿都拉镇长可不想把这件事扯到人事的头上,他马上大声辩解:
“阿齐兹是专业人员,又是我们镇的人,只有他才会站在专业的角度给大家说出真相,我们怎么能听信州里派来的官员却不相信自己人,州上的人下来无非就是要骗我们,什么调查研究报告都是假的,而且现在连假的都没有,他们一直在拖这件事情,他们收了美国人的钱要破坏这里……”
拉曼撑着沙发扶手,向阿都拉前倾身体急促而大声地说:
“建大坝的大卫集团只是承包工程的美国公司,任何公司有这个技术都可以建大坝,和美国人没有关系。美国人跑这么远来破坏这里干什么?你倒是给我说说道理?”
人群仍在激烈地争论,不过话题变成了研究美国为什么要对付马来西亚,却要在库巴镇下手。刘中堂正在用大毛巾擦头发,他和安婧对视了一下,觉得有点不太对劲,扯到美国的问题会不会有点跑题呢?或者这才是问题的最后真相?
他们都知道安良很可能就在山上,大卫集团可能和这件事大有关系,反正他们明天就要上山和安良会合,为什么不了解多一些?刘中堂一进门就有这种想法,所以仗义出手支持阿都拉镇长,现在听到这里终于了解,原来山间的大坝由美国的大卫集团承建,刘中堂和安婧更加打醒了十二分精神。
刘中堂搭着大毛巾坐到拉曼身边,用尊重的语气对他说:
“巴气拉曼,我刚刚来到这里,不了解过去的事情,但是我想从中国风水的一些原理,给大家作个参考。人和环境是息息相关的,我可以从水坝的位置说一些镇里近年的情况,如果说得对,证明这些事是由水坝引起的,大家该不该进一步行动就心里有数了。”
(马来语中称年长的男性为Pakcik,意指伯父,文中音译为“巴气”。)
拉曼倔强地闭着嘴,对刘中堂做了个请讲的手势,四周的人都静了下来听他讲讲从中国风水怎么看这件事情。
“风水最重要的原理是‘山管人丁水管财’,库巴镇背山面海,座东向西,前面有大幅农田,从中国风水的要求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地方,我肯定过去几百年这里一直生活比较富裕,人口的增长也很稳定。我来这里的时候已经天黑了,看不到四周的情况,我现在只是从原理上分析一下。水坝开挖是在八年前,那一年的太岁位正位于东方,水坝开挖的方向和库巴镇形成太岁对冲……”
有着当地土人黝黑肤色的阿齐兹对风水细节比较感兴趣,他插口问道:
“什么是对冲太岁?”
“冲太岁就是当年木星的对宫方向。”
刘中堂的解释简明直接,学地质专业的阿齐兹马上听懂了,可是他点头归点头,却不理解木星和水坝有什么关系。
刘中堂接着说:“那个方向在风水中代表震动和虚惊,所以那一年镇上会发生一些有惊无险的大事件,比如很重大的灾难被发现了,可是却没有出现直接伤亡。”
阿齐兹马上接口说:“对,那一年我们镇上突然发生三级轻微地震,幸好库巴镇上全是低矮房屋,没有人受伤。我当时就提出这可能是由水坝开挖引起的地壳应力反应,可是以后就再没有发生地震,所以我们都没重视这件事。”
刘中堂点点头说:“嗯,也算是虚惊了,不过有件事情却是实在发生的,水坝动工的那一年,镇上的主要大户的长子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意外,而且地位越高的家庭,他们的长子就越危险,甚至会有人死亡。”
他说完看到大家都同时低声惊呼,老镇长拉曼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一直紧闭的嘴唇抿起挤得变了形。
阿都拉搭着刘中堂的肩膀小声说:
“巴气拉曼的大儿子那一年被人入室抢劫……勒死了。同时还有十几户人家的长子去世,年纪都在三十岁左右,我们当时觉得很可怕,请过巫师来驱邪,到第二年就没有这种情况了,所以也没有考虑到和大坝有关……”
刘中堂对拉曼欠身鞠躬说:“很遗憾发生这样的事,阿拉保佑你去世的孩子。”
然后他又说道:
“因为风水上山和人口有关,所以山体被破坏我判断和人有关,可是山上的溪水和水库同样代表人身体上的问题,在风水古经书上说:水是山家血脉精。就是说水象征着人体的血液系统。靠山上本来有溪有湖,是很好的生态环境,库巴镇的人也会长寿健康。可是近几年来因为水坝截流,就会引起镇里重病人增加,病症多数倾向高血压,血栓,中风……”
阿都拉拍掌称是:“对啊,我们统计过,得这种病是老人居多,我们镇的老人一向都很长寿,可是近五年的死亡率不停上升,平均寿命开始拉低。”
刘中堂说:“如果你有足够资料的话,还可以查一下这些老人在家里的排行,我敢说六十岁以前死亡的老人,八成以上是长子。”
他的话引起大家纷纷议论,因为刘中堂提醒了村民一个过去没有重视的现象,而且这个现象马上就得到了大家的证实。不过这可不是神迹和预言,这是让村民们觉得心里发毛的诡异事情,大厅里无论男女老少都情绪激动起来,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人认为是建水坝的人杀死了自己的亲人,要上山为亲人报仇。
阿都拉好不容易压住场面,让激动的人群平静一点,他追问刘中堂:
“刘先生,虽然马来西亚有很多风水师,可是我们过去很少和华人打交道,从来没有注意风水上的问题。现在难得你来到这里,还有什么影响你都告诉我们吧,这是对全镇居民都有好处的事情。”
“当然,我一定会把知道的都告诉镇长。你能给我看看地图吗?”
阿都拉马上叫佣人拿出当地地图铺在桌子上,安婧和刘中堂凑过去一看,地图上全是长短不一的曲线,只有中间一条大水坝横在山上,像在山上钉下一颗巨大的钉书钉,线条生硬得触目惊心。
刘中堂用手指在图上一寸一寸地追寻着龙脉,最后手指停在大水坝上游两水交汇的位置点了两下。
安婧轻声说道:“这是龙穴,龙穴前是水库,水库就是龙穴的明堂。”
刘中堂知道安婧最着急要到龙穴和安良会面,但是在不知道阿都拉和村民的想法时,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去向,他对安婧点点头,给安婧一个表示明白她意思的微笑。
安婧看得懂这个微笑,他们之间就像在众目睽睽之下拥有一点小秘密,安婧扁着小嘴眨巴一下大眼睛把视线移回地图,忍着快要流露出来的笑意,享受着成熟男人带来的安全感和信任感。
地图四周的脑袋越凑越多,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看懂这样的地质地形图,反正大家都想凑热闹,刘中堂拉着安婧走出桌子那圈人,在喧闹中对阿都拉和拉曼说:
“两位是库巴镇的新老镇长,都为库巴镇居民的生活工作过,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在水坝建成之后库巴镇居民的收入减少了,从州里拨下来的基建款和各种福利救济款项也在年年减少?”
阿都拉马上说:
“很显然是这样,我们镇的人均收入年年在下降。我在任的五年里,工厂进驻不少,可是年年拖帐,倒闭的工厂又留下坏帐死帐,居民没有任何收益;农耕环境受污染,农作物的成本越来越高,农业方面的收入越来越少。国家从金融风暴中恢复过来,库巴镇却像在陷入一场金融风暴,向银行大额举债的家庭很多……”
拉曼和刚才一样挤着愁苦的脸说:
“水坝建成后,州里的官员觉得库巴镇将会迎来一个新的经济飞跃,有更多的电力供企业进入,又有更好的水利系统,轻工业和农业都会有所提高,于是给我们镇的支持就减少了。”
“从风水上说,这是水坝建成引起的。”
阿都拉皱了皱眉头,觉得这句话不太合逻辑,他反问似的问道:
“你是说每个在后山建了水坝的村镇都会这样吗?”
刘中堂呵呵一笑说:
“当然不是,风水比你想象的精密得多。从原理上说水主宰着财运,如果把水流控制好了,真正产生了良好的水利效果,库巴镇不会出现经济问题。刚才我听阿齐兹说过水利失败影响山下使用灌溉,我才想到会连带出经济问题。另一方面也和方向有关,东方在风水上叫做震宫,也代表官员,从震宫来水,代表从官方下拨的款项,水坝的使用和控制都减少了水流的话,那么库巴镇也会同步向坏的方向发展,就是被官方忽略和放弃支持。”
大厅里的人听到刘中堂的话都静了下来,阿都拉叉着腰想了想,拉着拉曼的手,像哀求似的说:
“巴气拉曼,我们只能靠自己了,不能再指望上面为我们解决什么问题。”
这时,人群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摇摆态度,大家一面倒地支持阿都拉,嚷嚷着要由阿都拉带领他们去保护自己的土地。
安婧听到他们的话觉得很奇怪,水坝已经建成,生米都煮成了熟饭,除了打报告到州里要求停用或拆除这个水坝,他们还想做些什么事呢?总不能搞个炸弹把大坝给炸掉吧?
刘中堂也奇怪地问道:“你们打算怎么解决?”
阿都拉转过身对刘中堂说:“水坝是一件很漫长的事情,我们一直在向法院起诉,只有在法律上赢了才可以做下一步的对抗。今天我们讨论的主要问题是山上新来的工程队。”
安婧和刘中堂对视了一下,由得阿都拉说下去:
“一个月前大卫集团的车队又来到山上,近来还不断有新的车队进进出出,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镇里也收到州里和警察局的批文,我肯定这是贿赂的结果,他们在这里又挖又炸,我们的村民走过去问他们,可是他们没有人出来对话,工程范围外还有带枪的警卫守着……”
阿都拉走到地图边用手指点出施工地点,安婧和刘中堂都愣了一下,那里正是刘中堂和安良同时点出来的龙穴。
阿都拉不可能会风水,大卫集团的海外项目安良从来没有参与过,他们可以在万里之外的中央山脉中点出龙穴,绝对不是偶然。
安良和李孝贤已经跟上了马特维,如无意外马特维的行进目标就是龙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大卫集团在龙穴施工要做什么?
人群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连拉曼老镇长也改变了看法,他认为自己大儿子的死必然和水坝开工有关,这是美国人对马来人的灭族阴谋。
与会者都是镇中的大族长老,他们一旦确定阴谋论,明天的计划马上统一起来。阿都拉果断地决定明天天亮后就上山,冲进大卫集团的施工现场,占领工地,停止他们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