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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紧紧握着我的手,握了好久,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
我笑着安慰他说明天就会见面了,不要担心。
他告诉我挪威很冷,要我在快到挪威的时候在飞机上就换好衣服,免得一到那里适应不了,还再三叮嘱我酒店的地址,要我一到地方马上给他电话。
我说时差不一样,恐怕我到的时候这边还在清晨,会打扰他,他说不要紧,一定要给他电话,不然他不放心。
我点头应允,又望了他一眼后转身离开。而心底却不停地对身后的男人说着:泽恩,对不起,我骗了你,对不起……
我拿着登机牌坐在候机室里,广播第一遍响起,我没有起身,第二遍,我还是没有起身,我默默地等待飞机的起飞,但却没有丝毫移动的意思,直到最后一遍响过之后,不久,我就看见前方一架银灰色的大型客机慢慢驶出跑道,飞向香港深秋的天空。
我静静的看了它许久,久到我的脖子有些酸疼,久到李泽恩绝对离开了机场。
我从候机室离开,走到洗手间,把行李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护照、机票全部撕碎然后冲进了马桶里。
我只留下了一两件不算厚的衣服,其余的连同手机都丢在了机场的洗手间里。虽然有些浪费,但没有办法。
去挪威?
不可能,如果我真去了挪威那才叫自投罗网!
我从机场出来,招了辆计程车,奔向我的目的地。
来到总是人潮涌动的旺角,我掏出衣服里一张字迹已有些模糊的字条循着上面的地址艰难地找到了这条窄街。在一个挂得歪歪扭扭的牌子下面看见一条黑洞洞的楼梯,踏上去,丑陋而肮脏的墙面在在显示了这是个贫民窟。
来到三楼,一股浓烈的霉味扑鼻而来,我强忍着恶心的感觉,一间一间屋子寻找着,看来这栋楼房废弃已久,嘎吱作响的木质地板,脱落的墙皮,凌乱的走道,欲掉不掉的房门,我摸索在其中,灰暗的墙体遮去了我的身影,谁也不知道这里还有个人存在。终于在过道尽头我看到了那个门上用彩笔画着巨大乌鸦的房间。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轻轻推开了房门。
随着“吱扭”一声响,我睁开眼睛,视线随着缓缓开启的房门看向屋子里面。
破败不堪!
这是我看到这间屋子的第一个感觉,跟之前过来时看到的那些屋子没有什么区别,但是眼睛却忽地湿润了,一种想和命运抗争但终究不得的挫败感强烈而迅速的涌上心头,酸酸涩涩、感慨万千……
“阿乐,我回来了,我替你回来了。”我低低地唤着这个名字,脑海中浮现出那样一张稚气但又倔强的面孔。
环视一周,发现这间屋子里的摆设相当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寒酸,暗黑的墙面,看得出以前的主人很喜欢抽烟而且抽得很凶,墙面上覆了一层淡黑的烟雾。
一张凌乱的床,上面脏兮兮的,还摊着一堆同样黑乎乎的衣服,地板上有前两天下雨时漏到屋里的积水,已经开始散发出阵阵恶臭,除此之外就是一个茶几,两三张椅子。
墙上贴的香港女星海报因为潮湿不已的房子有些已经脱落,剩下一些半掉不掉的露出变形的微笑看着屋子里的一切。
我难以想象这里以前的主人是怎样生活下去的,这样恶劣的环境,这样纯真的少年。
阿乐是我在监狱里唯一一个很要好的朋友
,只有19岁,因为抢劫银行入狱。他是在我入狱快三年的时候来的,来的时候一脸倔强和傲慢,典型的自以为了不起的小混混,看谁也不顺眼。
但是还没一个星期,他就被磨平了所有楞角。只是个小混混而已,根本就不明白这是监狱,在这里有杀人犯、强奸犯、真正的黑社会人物,当他被打得面目全非断手断脚的来到我病床边时,我只是在心中感慨又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我在这里虽不能说有什么老资格,但呆得久了,看得多了,许多事情一眼就明白怎么回事。
那是我又一次因为被侵犯到体力不支而送进了狱内的医院,刚好和他临床,我们就在养伤的日子里彼此熟识,后来因为他年龄小又刚出院,怕再被那些挑事的犯人欺负,狱警把他安排到了我们那个牢房。我们那里关押的都不是一些重罪犯人,大部分像我一样都是因为故意伤人、盗窃什么的只判了几年刑的犯人。阿乐是唯一个被判处终身监禁的。
他是个话很多的人,或许小混混总像他这样吧,喜欢吹牛,喜欢说些自己以前混得多么好多么有名的话,而我就只是静静地听着。我本来话就不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话又都让他说光了,我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告诉我他是广东人,来香港是要找他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嘉仪,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嘉仪跟着家人来到香港定居,他们就没再联系过。
他高中没毕业就来到了香港,想找到嘉仪,却发现他们一家人早在几年前就移民了。他千方百计地找出嘉仪的地址后两个人开始了通信。
阿乐没有钱买电脑,只能手写然后一封一封寄到那边,而嘉仪也用这种方式诉说着自己对他的思念。阿乐告诉嘉仪,等他赚了钱就去找她,然后让她嫁给他,他们就这样约定着这一生彼此就是唯一的誓言。
为了筹钱,阿乐想尽方法,最后糊里糊涂的加入了一个黑社会,他们筹划去抢银行,阿乐也很乐意,以为这样就可以很快赚到很多钱了。
他们持枪抢劫了一家银行,还劫持了一个人质,但后来人质因为受惊吓过度心脏病突发身亡,他们忽然成了一级杀人犯,在全港通缉。
阿乐跟着他们所谓的好兄弟开始东躲西藏,他天真的以为他们是同甘苦共患难的好兄弟,就算被抓也是有罪大家一起扛。可是,现实就是这样残酷,他的兄弟不但没有和他一起扛罪,还在被逮捕以后一口咬定他是主谋,说枪是他弄的,人质也是他弄死的,警察在取得多份口供和证据后提起了诉讼。在铁证面前,阿乐只能认罪,被判处终身监禁。
他在牢里曾不止一次的对我说他不能一辈子呆在监狱里,嘉仪还等着他,他们还有约定呢。嘉仪的爸爸嫌弃阿乐不是真正的香港人,又没钱,不要他们在一起,阿乐说只要能弄到钱,成为香港人又有什么难的。更何况以前他们也不是香港人啊,只是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成为香港居民后才又移民了,难道成为香港人就真的这么重要吗?
阿乐总是这样问我,我无语,我不知道成为香港人好还是不好,因为我无法选择,我生来就是,就像我无法选择成不成为陆家人一样。
他总说要找机会逃出去,不能困在这里,我一直以为他开玩笑,直到那一晚,他半夜起来在我耳边交待了好多好多事情之后我才知道,他是真的要逃跑。他还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走,我只是摇头,其实我就快出狱了,还有几个月而已,而且我是为了漫天入狱,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所以我不会越狱。
那一晚,他讲了好多好多他以前和嘉仪的事情,还告诉我好多好多的秘密,他说如果他万一越狱不成功,就拜托我出狱后联系嘉仪,告诉她不要再等他了,就说他变心了,不会去找她了。他不想让嘉仪知道自己这副样子,如果嘉仪知道了肯定会傻傻的等他一辈子,与其这样,还不如结束这段感情,让嘉仪再找个好人家嫁了。
我们说到了天亮,然后就各自起来干活去了。我不知道他要怎么逃,只是那一刻,我真心的希望他可以成功。
傍晚吃饭的时候,监狱里的几个老大因为不满意饭菜开始制造骚乱,犯人一经挑拨就容易闹事,本来就是一群不守规矩的人,被强迫监禁的后果就是更容易起来造反。反正已经有罪在身了,还怕再添几个罪名吗?
顿时整间监狱开始了犯人的暴动,狱警全部出动,还是无法镇压。我们很多人被带到了放风的操场上,强迫双手抱头蹲下。那个时候我明白了,其实这是个有预谋的暴动,就是一些人制造机会要越狱,而阿乐,正好加入了其中。
似乎不被上帝眷顾的人永远都不会有好运气,我是这样,阿乐也是如此,当我蹲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他满身鲜血地被抬往救护车的时候,我的心仿佛针扎一般的疼,也深深的恐惧着,我怕他再也回不来,我很怕。
我抬起头,不顾身边狱警的叫嚣,努力抬起头看着阿乐,他也同样在望着我,好像要用尽所有力气一样死死的盯着我,然后用手费力地指了指抬他的担架。他眼睛里的渴望是我从没见过的强烈,我从没见过一个人有如此强烈的求生欲望,他的眼睛瞪得好大好大,大到我可以在远处,在漆黑的夜幕下清楚地看见他眼睛里深沉的黑色瞳仁,他那样的眼神是我这一生都没见过的,那个眼神深深的刻在了我的脑海中。
一回到牢房,我就迫不及待地跑到阿乐的床铺那里,趁着狱警走过来之前赶紧将阿乐刚才向我指的那个地方摸去,果然在床褥的最底下我找到了一张字条。我死命的攥着这张阿乐留下来的字条,紧紧紧紧地,我知道这张字条非常非常重要,绝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我在监狱里慢慢地等着,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三个星期……我知道阿乐伤得很重,可能要好久才能回来,于是我慢慢地耐心地等着,等待着把字条交还到他手上的那一天。
可是我等到了新的室友进来,等到了同样在暴动中受伤的人回来,等到了我出狱的那一天,却依然没有等到阿乐。当我拿着行李从监狱走出来的时候,我知道,我永远也等不到阿乐了,永远……
这张字条从那天之后就一直放在了我的身上,我没让任何人发现过它的存在,包括漫天,这是我和阿乐的秘密,这是阿乐今生唯一的希望,我要帮他完成。
蹲在床角旁边,我循着记忆中的话语慢慢在床底下摸索着,终于在一处缝隙中摸到了一把钥匙,我捏着那把已经生锈的钥匙,走出了那座颓废的住宅楼。
看了一眼字条上的地址,我顺利地找到了邮政局里的信箱,用钥匙打开之后,我看到里面躺着一本护照还有一个精巧的红色绒毛盒子,我拿出护照,打开看到了上面那张熟悉的面孔,一股心酸不禁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