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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这样?”彦木被他搞晕了,“太卑鄙了,你以前没说过!”原以为和他的关系只是暂时的,虽然没定下期限,总不过两三年,不会太久,没想到他竟说出这种话来。
当然就算话这么说,也只是他一时的想法,真要一辈子可能性不大,但他既然能说出这话,就表示至少短时间内是无望的了。
毕竟两人在一起已经快三年了,三年他居然还如此肯定的说出这种话来,说明没个五年八年完不了。对于年轻的彦木而言简直无法想象。仿佛在黑暗的隧道里向着前方光亮行进,突然光灭了。
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你的老婆孩子呢,时间长了,再瞒也瞒不住啊?”
凌云平静的回答,“瞒不住有什么关系?”
彦木觉得头开始痛,“你太太,对了,你不是很爱她吗?今天还和她过情人节,她不要你了怎么办?”
“那就不要好了。”凌云冷酷的说。
彦木抱住头,“你这个人……你这个人……简直,简直不可理喻。你们恩爱美满,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凌云把他的手拿开,“小彦,别为她伤神了,我们过得不是很好吗?”
彦木抬脸看他,“你觉得很好?”
凌云认真的说,“当然。”
“你觉得左拥右抱很好?”彦木磨牙,“我觉得不好。”
凌云笑了,“小彦,原来你在吃醋,你要是不愿意,明天一早,我就找律师。”
彦木愣道,“找律师干嘛?”
“离婚啊!”凌云轻松的说。
彦木头更疼了,“离婚,离婚,你疯了,好好的离什么婚!”他全身无力,这个男人果然还是缺点什么。
凌云见他很痛苦的样子,忙说,“好好好,不离就不离,小彦,你别生气。”
彦木彻底绝望了,跟这个男人无法用正常人的逻辑谈话,再争也争不出结果来。他累了,还是去洗澡睡觉吧。
最近,彦木前所未有的沮丧,虽然他以前也没对人生抱多大希望,但除了找不到工作的那一年多,他的生活还从未如此灰暗过。
他常常不由自主的想象五年后自己还和凌云在一起的情景,或者过了三十岁,还住在那所公寓里,想到最后就浑身发寒。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小刘几次找他出去玩,他都提不起兴致。
彦木是个缺少梦想和激情的人,正因为这样,他再失望,也不绝望。目前这种万事皆空的状况是打他出生后第一次。
认识凌云三年,同居两年多,他对他温柔体贴,百般呵护,父母也不及凌云对他的好,没有感情绝对不可能。
他成熟稳重,阅历、才智远胜常人,尤其在识人处事方面,是他的良师益友,虽然彦木不是好学生。
两人一起吃饭,一起生活,凌云似乎是兄长,是亲人,却比他们更近,像但又不是。
对于和凌云的关系,彦木从勉强忍耐到习惯忍耐再到习惯。
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曾经宛如恶梦的事,现在变得无所谓起来,更坦白的说,并不那么难以忍受,甚至连排斥感也微弱模糊了。
凌云的气息干净清爽,不让人讨厌,这使他的拥抱和亲吻在相对较短的时间里被接受和习惯。
彦木承认,在他怀里时,找个舒适的位置不难。同床的早晨,醒来看见身边的人已经很自然。
在最令彦木需要花时间接受的事情上,凌云经验丰富,技巧熟练,比彦木了解彦木,知道怎样让他有感觉。
他是如此亲近,占据了所有前往彦木心灵深处的通道,无限接近,几乎就要到达,但是没有到达。
这样说不完全对,应该说,在心灵上,他甚至比情人更接近于那个位置,然而在心理上,他始终不能作为爱人被彦木认可,也许永远无法被认可。
和自己最亲近的人长相厮守,其实不算难事,可是有许多加诸于我们身上的东西往往要求的不是心灵与感情的契合,而是形式、条例以及言论的“正当”。
任何一种关系必须符合程序、文字和大多数,也就是“正确”的人们制定的“正当”的规则。
无论多么放荡不羁、脱离常规的人,在他们懂得“放荡”之前,就已经被输入了形式、条例和言论,渗进了血液和每个细胞,除非死亡,无法去除。
即使身体自由了,心也被罪恶感束缚。能够真正忽视它们的是异端、叛逆,必将受到严厉的审判。
彦木不是叛逆,他不能忽视血液里的东西,那是他有了思维,人们就开始输入的是非好坏。
生来就挣扎在山底的彦木,成长的每一步都要按照设定的轨道前进。
生来就凌驾于山顶的凌云,有绝对的自由选择他喜欢的道路。
以为曙光就在前方不远,结果发现美丽的新世界不过是沙漠中的幻影,倍受打击的彦木郁郁寡欢,黛玉姐姐还比他强三分,可惜彦木不会写诗,否则现代闺怨派的开山之作就要诞生了。
他不擅钻营人际,阿谀奉承那套也没学会,不够讨领导欢心是毋庸置疑的。
由于“故弄玄虚让人误以为和总经理关系非常导致陆经理挨骂”事件,陆经理老早看他不顺眼,如今工作中“竟然精神恍惚”,当然罪不可恕,被调到了物流部。
虽然是分公司,但也不小,可不知为什么,那么大的物流部,就只有彦木一个搬运工。几天下来,腰酸背痛,手上起了血泡。
凌云问过手的事,他随便搪塞了一下。他还记得何民新的事,把自己的舒适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不是彦木的风格。
只是晚上他不肯让凌云近身。两人平均每个月也就十天左右能在一起,凌云当然有需要,彦木也不可能完全没有,但他肩腰背疼得厉害,直推说困,想自己回房睡。
凌云认为他是因为上次说一辈子不准他离开还没从混乱中理出头绪,就没有强求。
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到彦木认清事实。这一点很久以前就得到了证明。
人们付出某种东西,希望得到另一些东西。唯有感情,人们付出它,是为了得到同样的感情。
付出亲情,回报亲情;付出友情,回报友情;付出爱情,期待回报爱情。
凌云付出了所有的感情,但彦木回报的感情缺斤少两,特别是爱情。
然而凌云不是认死理的人。
实际上,自己的确是他最亲近的人,何必非要纠缠于对方“爱不爱自己”。
彦木下班会回到两人共有的住处,有了问题会首先与自己商量,只愿意与自己身体亲密接触,没有给自己的感情同样没有给别人,没有给别人的感情已经给了自己,他是他最信任最贴心最默契的人。
他对自己“喜欢”固然很好,不到那个程度也无需逼迫,日子是用来过的,不是用来想的。
凌云不是那种计较谁付出多的人。
他让彦木有充分的空间和自由,给予他坚实的怀抱,却不桎梏,这是他爱他的方式。
尽管彦木对他来说有孩子气的成分,但他并没把彦木当作宠物或者女性,他很清楚彦木是和他对等的男人,谁也不能冠谁的姓。
在彦木出现前,凌云的生活是美满的,他和妻子袁秋丽自主结合,当然首先是因为两情相悦。之所以不是别的女人,就在于她的容貌、人品、才学、家世符合条件。大学教授的女儿,容貌、学历俱佳,无可挑剔的成为了凌太太。
婚前婚后,变化不大。偶尔有婚外情,但不影响他和她的生活。两人保持高度互信互谅,袁秋丽喜欢出国,最喜欢在纽约巴黎之类的大都市购物逛街,有时一去几个礼拜,凌云从来没有抱怨过。
对于任何男人,这样的人生都是完美的。但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阴谋正在前方静静的等着他。
他挣扎,烦恼,求助,还是没有逃脱这个狡猾的圈套。思念和渴望产生的疼痛和疯狂,谁也无法替他消除。
他有过多次恋爱,少年时,为失恋伤心过,成年后与女人们的分分合合,也让他失落、惆怅过。
外遇,自然也是由于互相喜欢才展开的,绝没有欺骗和不负责任的玩弄。
如果袁秋丽稍微不那么自信一点,发现了的话,凌云会坦诚的承认,而不是隐瞒和遮掩。
但是太好的环境、太好的条件、太顺利的经历,养成了与生具来的优越感和某种天真,凌太太没有足够的细心和想象力,这其实对她是件好事。
也有凌云的原因,在任何一次的交往甚至包括自己的妻子,他都保持了相当的距离。
每一段感情结束,多少令人落寞。然而即使是在热恋中被中止的那次,他也没有想过要强留对方回到自己身边。
这与他的性格有关,但也可以说她们不足以打破这种距离。
起先,他同样没有想过要与彦木长相厮守。
不过从最初开始,出于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原因,或者说本能的,他让彦木介入了未被任何人介入的私人领域。
在抵抗无效的情况下,他选择了接受。着手捕捉彦木这只没什么光彩的小麻雀。
他阅历丰富,善于察人。一眼就看出彦木出身于什么层次的家庭,受过哪种水平的教育以及因此具有的性格弱点。
彦木怕麻烦,对现实绝望,不相信梦想,讲求实际,同时隐隐约约的对未来抱着希望。让他投入自己的怀抱需要点时间、耐心、权势,而他都多得很。
凌云天生是不事张扬的人。虽然他已经满心满眼都是彦木,渴望到快要发狂,仍旧缓缓的,悄无声息的逼近猎物。
动用武力不在他的计划范围,他本来想要慢慢来的,但是,对于彦木,他的忍耐极限比他想象的还要到来得快。
社会性让每个人都有缺口,大多数人一生也找不到填补的东西。
凌云的缺口不是他风情万种的太太,不是他有过的那些温柔的、要强的、可爱的、艳丽的、清纯的、成熟的恋人,而是叫彦木的男人。
相遇的时候,虽然一见钟情,他却几乎要放走他,然而他终究没有放。
这只小麻雀坦率又不坦率,真诚又不真诚,世俗又不世俗,平常又不平常,笑容如此令他动心,味道如此让他喜欢。
他直达他的心脏,让一切适得其所。
缺口已经合拢,骨与骨交融,血与血相通,一旦分离,必然血肉模糊,失血而亡。
他要把这个甜蜜的阴谋永远的留在生命里。
凌云怎样考虑,彦木不知道,陷于低潮中的他闷闷不乐的过了两个月。
第三个月到银行存钱的时候,发现账上有了五个零,回到家,立刻打电话给父母,说筹够了钱,要买一个十万左右单门独院的房子。
交清各种摊派,被大官小官刮了几层皮后,花了两个月总算把事情办妥。房款八万五,其他七七八八都加上共十一万。颜诺添了一万,收拾清亮,父母高高兴兴的搬了进去。
了了这桩心愿,彦木的情绪变好了,和凌云的事似乎也无关紧要了。
星期六回到城里,睡了一夜,星期天上午,凌云不在家,彦木一个人上街采购日用品。
快吃午饭的时候,拎着几个大塑料袋回来。
由于这片高档公寓的家家户户都有车,而且大多还是高级车,彦木并没有注意到停在门口的鲜红跑车。
走到旁边的时候,车门开了。
里面出来的人,彦木见过,是凌云的太太。
凌太太并没有像上次那样给他一个迷人的微笑,美丽的脸显得有点冷淡,只说,“我有事情想跟你谈,你方便吗?”
彦木顿了顿,问,“什么事?”
凌太太表情不变,说,“你应该知道。”
这句话证明她的确是为了凌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