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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你就睡不着坐在这儿看星星?因为你虽然装作大大咧咧,其实也不希望别人把你当坏人。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不能由你自己决定,只能由别人来决定——天下最大的不是王法,而是别人对你的看法!你是想高高兴兴听说书,还是想天天睡不着觉,这都不能由你来决定,而是由悠悠众口来决定,但第一步绝对是你自己迈出的。世上只有你自己可以影响他们的口、他们的看法。”
“可是,我、我辛辛苦苦赚钱养活自己容易么?”小蝶的气焰不像刚才那么嚣张,啜啜道:“因为想被别人夸两句,就得吃亏?”
阿牛又摇摇头,“这不是吃亏!名利、名利,你知道‘名’为什么放在‘利’前面?因为‘利’买不到‘名’,‘名’却可以带来‘利’。你知道顺元、圣元、合元三堂为什么医术平庸,却能屹立几十年?也许‘名’有多重要,你现在还不能体会,但总有一天会明白。”
“阿牛哥,”小蝶斜着眼看了他一眼,“你好像在鼓励我向那三个徒有其表的伪君子学习……”
“没本事的人才用‘徒有其表’来形容,你的本事货真价实,为什么不搏一个相配的美名?”
小蝶的眼睛眨巴着,深深吸了口气,“阿牛哥,你的口才比自己想象的好得多。”
雍州不愧是大地方,真是卧虎藏龙——一个卖大饼的都懂这么多。
“梆、梆、梆!”
阿牛在冯家那扇处处漏光的烂门板上小心翼翼地拍了拍,生怕一个不留神,把这朽木砸个大洞,惹恼了上面贴着的褪色的门神。
开门的是那个小男孩,他红红的眼睛一眼看到了小蝶尴尬的微笑。
“冯小弟,今天是我不对。”小蝶谄媚地微笑着——既然要演戏,不如演得分量十足——“我心情沉重,也不该拿你当出气筒。让我看看你爹,你放心,我出马,准保有救。”
“你来晚了。”男孩儿的声音还带着嘶哑,“我爹刚刚……不在了……”
“多久了?!”小蝶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心脏咕咚咕咚跳起来,手忍不住摸到怀中那个从不离身的小药瓶。
“不到一刻。”男孩儿抹了抹鼻涕眼泪,声音充满怨恨。
“不晚不晚!”小蝶喜笑颜开,摸着怀里那个带着她的体温的药瓶,手指愉快地颤抖起来。本来只是想出个外诊挽回声誉,竟然让她遇到这个好机会——她的还魂丹炼成三年,一直没有用武之地。
小蝶毫不客气地迈步进门,一眼就看到几块木板上躺的年轻人。
他还很年轻,不过三十来岁,但身躯却憔悴得惊人。小蝶没细看,手往他心窝里一摸——凉了不久,时间刚刚好!小蝶忙把还魂丹往他嘴里一塞,从药箱里摸出金针,飞快地左扎右扎……
她还没遇到这么合适试验还魂丹的对象!小蝶感激地仰望上苍——冯家的房顶刚好给她留了一块天空——她抽抽鼻子,忍住了泪水,心中默念:“老天爷,以前小蝶不信您,是我做错了。好心果然是有好报的!您真是赏罚分明,我才动了善念,您就送了一个这么完美的病患——我决定了!以后要做好人!”
小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忙活,在昏暗的灯光里,那年轻人睁开了眼睛。
“爹!”男孩儿欣喜若狂,跪在父亲的床边,泣不成声。
“周大夫,很有成就感吧?”阿牛碰碰若有所思的小蝶。
小蝶只是看着那迷惘的父亲和又哭又笑的男孩儿,嘴角轻轻抽动,声音几不可闻:“嗯,好像……是挺不错……”
“说到周小风医生,嘿,那医术真是说书的嘴也说不出来的好!俗话说:‘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说这话的人,定是没见过周大夫!话说雍州有可可怜怜的父女俩,父亲冯骏不过三十二岁,早年丧妻,连年科举不中,一个人拖着女儿小萼,来本地投亲不遇,只得靠代写书信、卖字画过活……”
说书的唾沫横飞,又有了一段新传奇——“冯萼为父求医,小风夜施神技”。
小蝶换了身女装,戴着大斗笠,蒙着头巾,仍旧缩在她的专用角落里偷笑。回想起来冯氏父女上门道谢时,自己的表现还真是不够潇洒……
“父……‘女’?!”小蝶知道小萼是女孩儿的时候,下巴分明“喀吧”一响。
小萼的眼睛灵活地转了转,“女孩子帮不上爹的忙!小萼想当男孩儿,给爹分忧!”
小蝶忽然觉得这孩子和自己有缘。她摸摸小萼的头,“女孩儿也能做很多事的!小萼以后一定有出息。”
“周大夫活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冯骏梳洗干净,倒也是个文质彬彬的才俊样儿,“有用得着冯某之处,周大夫尽请开口,结草衔环在所不辞。”
小蝶文化水平低,这几句话还真够她琢磨一阵。不过头天晚上她辗转反侧已经想好了:泰安堂现在已经有了洗扫人员一名(张氏),护院一名(阿牛),厨师兼打杂一名(赵大叔),还缺个账房——这个冯骏貌似读过不少圣贤书,简直是物美价廉的不二人选!他那个小儿子暂时是个拖油瓶,但过几年也能培养成不错的伙计——头天晚上小蝶还不知道小萼是女孩儿。
现在嘛,计划只需要稍稍变更……小蝶的眼珠转了转,笑嘻嘻地说:“冯大哥,我这里刚好缺个账房,您要不嫌弃我的药店小,就来我这儿怎么样?至于小萼,我看我俩挺有缘,不如在我这里先学个徒,长大也好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
小萼的眼睛一亮,“周大夫,您收女孩子做学徒?女孩子能学医吗?”
“有什么不能?”小蝶耸耸肩,“听没听说过‘任绯晴’这个人?她就是江湖上曾经响当当的女医师!你要有心学,还真得从小抓起、尽早起步。小萼,你多大了?”
“十二。”
“喀。”小蝶的下巴又很没气质地响了一声。“十二?我、我还以为你顶多十岁!”
冯骏脸红了,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家清贫,小萼生来单薄,所以身量一直小。让周大夫见笑了……”
十二岁……不算童工了。小蝶没笑,严肃地扶住小萼的肩膀,郑重地说:“小萼,十二岁是大人了!你不是一直想分担父亲的重任吗?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来做我的丫鬟,或者书僮,看你是想穿女装还是男装而定。我每月付你……呃,三钱银子,管吃住。怎么样?相当于每天能净赚一个大钱呢!还能一边免费学徒,很划算吧?”
没等小萼说什么,冯骏已经一躬到地,“周大夫,您真是……宅心仁厚!不禁对我有活命之恩,还免费送药让我调养,现在更是给了我们父女生路。不知我们父女上辈子积了什么德,才能遇到您。”他一抬头,眼里分明是感激的泪水,“周大夫您是名副其实的活菩萨!”
什么?活菩萨?这么快就越过“观音”,晋升“菩萨”级了?
这是好话,但小蝶听了,心里却有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不痛快。
好人怎么这么好糊弄?明明赚到两个廉价劳动力,还被人三跪九叩,小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自己占了不该占的便宜、做了坏事、欠了人家什么。
“冯、冯大哥……”小蝶的手脚有些迟钝,一边搀扶冯骏,一边磕磕巴巴地说:“在家靠亲戚,出门靠朋友。我周某虽然没什么大贤大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觉悟还是有一点……”——不过是很少很少的一点。
看着喜笑颜开的赵大叔、张氏、阿牛、冯骏和小萼,小蝶忽然觉得自己总算干出一点事业——至少她有能力解决这几个人的生计,她是他们生活的依靠。
想到这里,她隐隐觉得很高兴。虽然眼前没有什么四肢抽搐、浑身佝偻、两眼翻白、口吐白沫的疑难杂症病患让她迎接挑战,但她还是感到自己的喜悦——第一次在看病之外得到的喜悦。
她忽然希望自己成为一个更了不起的人,真正配得上他们的笑容。
阿牛悄悄凑到小蝶身边,拍拍她的肩膀,用赞许的口气说:“生活也是一种挑战,你迈出了很漂亮的第一步。”
哥哥归来
要是生活就这样一步一步走下去,小蝶当然没什么意见,但她新的人生计划还没有定型,就发生一件大事……
那个月夜有点冷,阿牛被一阵香气引得胃里直咕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他披好衣服,决定看看是哪里有好吃的,这么诱人。
赵家和小蝶的小院本来是一体的跨院,中间那面墙上还有一个月亮门。房东为了好租赁,把门填了起来,将跨院一分为二。自从赵家成了小蝶的伙计,他们就在房东的同意下把跨院打通了,以便料理生意生活。
月光不是很明亮,但小蝶的身影很好辨认。
她跪在一个小桌前。桌上是各色美食、一碗好酒,以及她哥哥的牌位。
“明天,是我离开师门整三年。”小蝶听到了阿牛的脚步,冲他浅浅一笑。
阿牛小心翼翼地问:“你……还想回去吗?”
小蝶没回答,嘴角微微上扬成一个古怪的微笑,说:“今天是我哥哥的忌日。每年今夜我都无法入睡——耳鸣,总是听见鞭子在甩……可能是我哥哥又在催我给他上香。”
阿牛被她的话逗得轻轻笑了笑,立刻察觉到这是失态,于是找话题,问:“怎么没见你烧些纸钱?”
小蝶撇撇嘴,也笑了笑,“他啊——吃喝嫖赌沾了两样半,又贪吃、又贪杯,虽然不嫖,但是好色。要是给他烧纸钱,没准他在阴间发展成赌鬼。所以我每年只准备一些好吃的。人真是奇怪——明明知道鬼吃不到,还是要做这么无聊的事情……连我也这么愚昧!”
“这不是愚昧。”阿牛把外衣披在小蝶肩上,感叹了一声,“我要是也有这样一个妹妹就好了。”
第二天,失眠的小蝶很晚才起床,没精打采地梳洗之后,她连吃早饭的食欲都没有。
“张婶,把咱们那个‘休息盘点’的牌子挂出去吧。”小蝶昏昏沉沉地说,“我今天不知道怎么搞的,浑身都不对劲——好像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张氏一边扫地一边应承,“反正这几天的病人越来越少——时疫毕竟让你克制了一些。对了,今天中午开始,就是咱们雍州有名的戏会,不如让小萼陪你去散散心。年年轻轻每天窝在药店做生意也不是活法。”
小蝶感激地看了张氏一眼,“我要去听听说书,家里就交给您了。”
她打算从后门出去,但才开了门,就发现早有人等在外面。
一个衣冠楚楚、文生打扮的白衫公子,正斜靠在一匹青花马上,闲适地晒太阳。看到小蝶,他充满诚意地微笑着,亲切地打招呼:“好久不见!”
对这句和煦如春风的问候,小蝶只像见鬼似的回应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啊——————————”似乎不这么叫一声,她会晕死当场。
“有鬼!有鬼!”小蝶跌跌撞撞反身躲回小院里,紧紧地把门关上,脸色惨白对张氏结结巴巴地说:“张婶!快!快!打醋炭,把香点上……”
她受到的震撼实在太大,以至于这几句话不仅没什么逻辑,声调还特别高亢。
“梆梆梆!”
那人敲了敲门,“拜托——你用点脑筋好不好?放下我这英俊潇洒的造型不说,你哥哥像那种放心不下妹妹,从阴间跑出来的鬼吗?”
……这倒是实话。
“吱呀——”小蝶怀疑的眼睛从门缝里往外瞥。
小风可不想再吃一次闭门羹,很不客气地用力推门,走进小院,然后痛心地看了小蝶一眼:“妹妹,我早就说过,歇斯底里的女人最可怕——不过让你自由发展了三年,你怎么沦落到这副德性?——这位大妈,”他看到了惊魂不定的张氏,“麻烦你照顾一下我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