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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惜装作没有注意到,故作开朗地说:“那多好!我娘一天到晚唠唠叨叨,嫌我们姐妹俩不用功习武、不安分地呆在家,发愁我们闯祸、发愁我们嫁不出去……小蝶姐,你爹和你娘是怎么认识的?”
“……不知道。”
“小蝶姐,你长得像爹还是娘?”
“应该是……像我爹吧。我和我娘不太相似。”
“怪不得你穿男装那么好看!易大侠当年可是出名的美男子啊——”兰惜感叹一声,“当年不知有多少少女为他倾倒。据说,现在江湖上有点名气的英俊侠士,没一个能和他比。可惜我晚生了二十年……小蝶姐,你,你怎么了?”
“……没事!”眼泪不知不觉淌下来,小蝶急忙抹了抹脸,“没事……就是,觉得累。”
“累?累的时候,人也会哭吗?”兰惜的声音有些畏缩,似是怕说错话,“不是只有伤心的时候,人才会哭吗?”
“累的时候,人特别容易伤心,因为连抵抗糟糕的回忆的力气都没有。”小蝶捂上脸,在被子下面轻轻颤抖。
“什么是糟糕的回忆?”
“譬如说,你有一个从来没见过的父亲,每个人都夸他的好处,忽略他的失误。世上只有你一个人要为他犯的错、他欠的债负责,他可以带着完美的印象消失无踪,你却要为他的完美承担后续的代价。”
“我……听不懂。”
“世上除了我,没人需要懂——睡吧!”小蝶探出头,深深吸了口气,泪仍噙在眼中。
兰惜轻咬嘴唇,问:“你不喜欢你爹?”
“我爹,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名字,一个符号,但他却让我承担了太多。”小蝶闭上眼睛,鼻腔因为抽泣而堵塞,声音发闷:“我想回到从前,不知道谁是我的爹,谁是我的娘。每天打开药店的门,周遭是属于我自己的世界。只要算计着每天能卖多少药,看几个疑难杂症,而不是提防从来没听说过的江湖客来报仇。”
“其实……”兰惜侧身面对小蝶,缓缓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谁是我的爹,谁是我的娘——别人都说我和我姐姐是我娘的私生女,不过也有人说我们是娘收养的女儿。”她停了一会儿,又说:“小时候问过娘,她说我们就是她的亲女儿——等于什么都没说。我总想着,也许我有一对了不起的爹娘……可是看你这样,了不起的爹娘也没什么好的……”
“睡吧!不说他们的事情了。”小蝶紧闭着眼睛,不再言语。
兰惜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又开口:“你是不是真的喜欢辛祐?”
小蝶听了不觉尴尬,撇了撇嘴:“你看呢?”
“我看他是挺喜欢你的,可没觉得你喜欢他。”
小蝶张了张嘴巴,最后只说:“其实我也挺喜欢他,可是……有些人,我虽然非常非常欣赏,却从没想过要和他共度一生。”
“小风哥哥也是这种人吗?”兰惜眨眨眼睛,“我听说了,你们不是亲兄妹。”
“兰二小姐……我们真的该睡了。”
“那么景渊呢?”
“谁?!”
“是他请我暗中照顾你。”兰惜长吁短叹一句:“真是看不出来,他还会有这份心思……只是我做事不喜欢偷偷摸摸。”
“睡吧!”小蝶叫了一声,裹上被子滚到床里面,远远背对着兰惜,只觉得脸上不住发烧。
过了一会儿,兰惜终于睡着了,小蝶才放松下来,舒了口气。
她这个年纪,实在不该再装天真了。
其实很多事情,小蝶心里都清楚,只是……她知道:她害怕改变现状。如果一辈子都不会长大该多好!一辈子都把年纪大的男孩子当作哥哥,一辈子都当有哥哥疼爱的小女孩,那会省掉多少烦恼!
然而就算不情愿,她还是长大了,那些应该把她当作妹妹看待的男子,也产生了别的想法……小蝶被这个念头搞得心慌意乱,烦躁起来。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对自己说:“我眼前有大事!大事!我要想想怎么才能成功地换回辛祐——最好我也能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她忽然又想到了景渊,想到他冷冷地说:“你去吧。如果你真以为一个人就能挑起这副担子。”
虽然是她先说不用别人帮忙,但他分明就是认定了她做不到,才这样说嘛!他就不能再坚持一次?也许她当时就改变想法了呢?算了!估计他心里面还想呢:“让她吃点亏也好。吃一堑长一智啊——”既然这样,为什么又请人来关照她呢?
小蝶狠狠摇头,却甩不开满脑子胡思乱想。她一骨碌爬起来听了听更鼓——二更,她又失眠了。
“哎!”她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瓶,拔开塞子嗅了嗅——
景渊的安身散里一定用了上好的药材。那种淡淡的清香和微微的苦涩让小蝶安稳地度过后半夜。
更鼓响了三声,威远王应无懈正沉浸在绵长恍惚的梦境里,无法离开。
梦里的王府那么高大堂皇,所有的屋宇都必须仰着脖子才能看到顶部,所有的回廊都长得似乎没有尽头,而花园则宛如无尽的森林一样神秘。
无懈惴惴不安地穿梭在花径上,一直来到湖边。
他并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但是一看到湖边那个年轻的红衫女子,便恍然大悟,欣喜地奔上前。
那女子冲他张开双臂,微笑着。虽然她的笑容十分模糊,但柔和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到无懈耳中。她在叫他——“无忧!”
“娘,你为什么叫我‘无忧’?我的名字是‘无懈’。”
小时候,无懈总是一边问这个问题,一边坐在娘的身边,看她纤长白皙的双手在古琴上轻盈地舞动。
娘的声音永远都那么缥缈,但无懈却能从中体味到一丝凡人没有的气韵。
她总是说:“你是‘无忧’,你是王爷的次子,应该叫‘无忧’!你怎么会是无懈?无懈已经死了!”
每当说到这里,琴音总会莫名缭乱,她会像受惊吓一般把琴推到一边,捧着无懈的脸仔细端详。她总是不等无懈反驳,就紧紧把他揽在怀里,让无懈几乎不能呼吸。
她总是流着泪说:“无忧,是我对不起你——生在哪一天不好,偏偏生在无懈死的第二天……难道你真的是无懈?你真的是无懈回来了?”说到这里,她总是慌张地用力掐着无懈的小脸,狂乱的眼神中透着惊恐:“无懈,你为什么霸占无忧的身体?你把儿子还给我!还给我!”
无懈记忆中的娘,非常非常美,美得不像世间的凡人。
无懈记忆中的娘,行为举止也和凡人不同。
大概是她太美了,才让看到她的人忍不住流露出同情。
大家都说,好可惜啊!小夫人长得那么美,又让老爷晚年得以延续香火,如果她没有发疯,一定早就被扶正了。
可是,如果她真是疯子,为什么大家还偷偷相信她说的话?为什么,大家还在背地里怀疑无懈真正的父亲……
黑暗忽然笼罩了无懈的梦境——他的梦总是忽明忽暗,仿佛睡梦中仍然受到心境的干扰。
“爹,我是爹的儿子,对不对?”无懈攀着父亲的膝头,声音充满委屈。
父亲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一丝笑容,似乎被他的问题逗乐。他的满头银发在灯下闪耀着微微柔光,他苍迈干涩的声音给了无懈一点安慰:“傻话!你当然是我的儿子——你是我的无懈,是让我骄傲的继承人。”
无懈悬着的心刚刚放下,他的父亲又开口了:“来,无懈,把这个吃了——这是你最喜欢的鸡胗。”
“我……不喜欢鸡胗。”无懈看着父亲朦胧晦暗的面孔,忽然有些恐惧。
父亲的笑脸僵硬起来,声音也变得冷硬:“又说傻话!你以前不是最喜欢鸡胗吗?几乎一日三餐都离不开。我特意让人做给你的——来,全都吃了。”
“我讨厌鸡胗!”无懈甩开父亲的手,畏惧地退了一步。
“无懈——”父亲愤怒地站起身。他的身影虽然有些佝偻,但那一片巨大的阴影还是黑压压笼在无懈的身上。“如果你是我的无懈,就把这些全都吃了!”
无懈的心忽然好痛,痛得让他从梦境中挣脱。
冷汗已经打湿了他的单衣,甚至脸上也有些湿润。他抹了抹脸,告诉自己那不是眼泪——他是不会流泪的,更不会为梦中的那两个人流泪。
桌上纱灯悠悠半明,反倒是月光皎洁澄澈,洒了一地雪白。房门轻轻叩响,似是来人生怕惊扰他的梦。
“进来!”无懈深吸口气,换上一脸漠然。
裙裾婆娑,一个青色的高挑身影闪入房内,向他敛身施礼:“王爷,是施针的时候了。”她说着走到无懈身边,不等他发话,便展开针包,浅浅一笑:“不知王爷的心悸是不是和缓了一些?”
无懈默默卷起袖口,明亮的眼睛在她脸上一转,冷冷说:“心悸不像昨天那么明显,但噩梦却还是……”
“梦由心生,”不等无懈说完,那女子就匆匆打断,“可见王爷的心病还要多加时日调理才行。”
“京姑娘——”无懈一边看她施针,一边淡然道:“你知不知道,总是打断别人说话的女人,很招人讨厌?”
金针刺入无懈的肌肤,没有丝毫犹疑。
“我早知道自己招人讨厌。可是眼下,你就算再讨厌我,也不能把我如何。”她的口气自信却淡泊,“因为方圆百里之内,除了我京雪棠,没人可以帮你疗毒。”
月怜俯在窗边,双目透过窗缝,怔怔盯着月光下的小院。直到一个青色的身影悠然自得地推门进入偏厢,她才轻轻放下窗扇,压低声音说:“她回来了。”
房中没有掌灯,月怜看不清辛祐的表情。他的沉默却让她感到丝丝不安。“辛大哥,京姑娘真的是去给威远王疗毒?”
“……我下的药会扰人心神,日间不过眩晕,夜间尤为严重。”黑暗中的声音依旧那么沉稳,“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在每夜三更,施以针灸。她从我们上路第一天……不,她从我们尚未落险时起,就刻意接近威远王,每夜三更又要偷偷摸摸出门——”辛祐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月怜拧着眉头坐到桌边,沉吟道:“辛大哥那天趁着和威远王面对面交谈的功夫给他下毒,这是我们和他对质自保的最后手段。京姑娘无缘无故为什么给他解毒?难道威远王看起来像是接受这种巴结的人吗?她是……有别的企图吧?”
辛祐叹了口气,忽然说:“兰姑娘,威远王并不知道你身怀武艺,趁他尚未留心,你赶快走吧。”
“怎么?”月怜的眉头拧得更紧,瞪了辛祐一眼:“你怕了?”
“姑娘本来是不相干的人,何必找这麻烦?”
月怜幽幽看着这男人黑暗中的轮廓,怅然道:“那么你呢?这原本是威远王和易姑娘之间恩怨,你本来也是不相干的人,还不是当作了自己的事?”
辛祐的肩膀动了动,似乎是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温暖。月怜甚至相信:她看到了他在黑暗里的满足的微笑。然而这个微笑却让她的眉头更加难以展开。
不待辛祐开口,她缓缓地说:“我若想走,当初就不会回来。等我想开了,想走了,才能走得动。”
必有一失
前途未卜,所以阳光灿烂的日子更加值得珍惜。小蝶呼吸着山间吹来的新鲜空气,心底的沉闷略为舒缓了一些。她和算卦的玉半仙各骑了一头毛驴,兰惜徒步走在她身边,却看不出丝毫疲惫,一路上攀花折柳,兴致倒是比小蝶还高。
看小蝶半晌闷闷无语,兰惜有些憋不住,凑到她身边嘀咕:“小蝶姐姐,打起精神!这么消沉可不像是你啊!”
小蝶看了她一眼,勾起一个淡然的微笑,“遇到变故还能无所谓的人,不是圣人就是脑筋缺根弦——我不是圣人,也没沦落到白痴的地步。”
兰惜撇撇嘴,无言以对,只好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