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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的九转白玉丹炼成了。”小蝶开始抽泣,“就算我死了,你也要写在本门《大事记》中——第一个炼成能解二百三十种以上毒的解药的人,是你妹妹……”
任绯晴那天的脸色是近二十年来最难看的。
她默默地看着桌子上一张青底洒金的战书。
上面措辞虽然恭敬严谨,但蠢蠢欲动的恶意却从字里行间流露出来。“解了他们的毒人,就是接受了毒宗的挑战……”任绯晴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感情,但她的眼神却浸透着无奈和苦涩,“我特意下令不准任何人接触那个人……小蝶,我知道你在闭关,不知道我的命令也是在所难免。可是我一向嘱咐你们不得亲近江湖人士。你明知此人身中奇毒,以你的聪颖,不难推断他决非寻常百姓,为何还招惹他?你就是太喜欢招摇!而且,你竟然为了救一个江湖人士,偷盗本门禁药——只这一条,我就该重重罚你。”
“师父……”小蝶早就哭肿了眼睛,撮了撮红红的鼻子,可怜兮兮地哀求:“弟子只因炼药成功,一时得意忘形。还求师父大人大量,给小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我好不容易避开江湖,你却把江湖又拉到我面前。”任绯晴闭上眼睛,把头靠在太师椅高高的后背上,“难道这就是天命?”
“师父!”静静立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药宗首徒孟小霞走上前,为师妹求情,“救死扶伤乃是我辈本分,小蝶师妹宅心仁厚,路遇伤者,上前救助本不为过。至于酿成大错,也是一时糊涂,您就……”
“仁厚?”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任绯晴打断,“她一向聪明有余,仁厚不足!小蝶,我早就告诉过你,少年人自信是没错,但你却太狂妄——本门规矩不能为你坏了。偷盗禁药,要用桐油鞭重责七十七鞭,逐出师门。”任绯晴停了停,接着说:“行刑使者,带周小蝶到后院领罚!”
小蝶顿时觉得天昏地暗,浑身冰凉,“师……父……”
“师父!”忽然,一个白衫青年走到小蝶身边,向任绯晴深施一礼,“小蝶只是个柔弱女子,请让我代她受那七十七鞭!”
“哥?!”小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生来就和她有仇的哥哥,竟然在这时候说要替她受罚?
小风冲妹妹苦笑一下,“谁让我生在你前头……”
任绯晴眼睛微微下垂,接受了这个提议,冲两边又叫了一声:“周小风愿代妹受罚,行刑使者,你带他下去。”
小蝶心惊胆寒地看着二师兄拉着哥哥绕到后院,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双腿不住打颤……
桐油鞭的声音隐隐传来,身为本门头号酒囊饭袋的哥哥竟然没叫出声!
小蝶先是怀疑二师兄手下留情,但旋即打消了这个天真的念头。如果行刑使者是大师姐,这种事情还有可能发生。但二师兄就是因为一向铁面无私,才被选为行刑使者的……她又怀疑哥哥身娇肉贵,挨了没两鞭就昏死过去(也许,还没挨鞭子就吓晕了)……但这个念头也转瞬即逝:鞭刑就是要受刑者受尽精神和肉体的痛苦,如果受刑者昏死,行刑使者一定会把他弄醒再继续……
难道哥哥偷着练了一身钢筋铁骨?
三十、三十一、三十二……小蝶心里数着,越发忐忑不安。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
任绯晴忽然问:“小蝶,你恨不恨我?”
小蝶垂下眼睛,低低回答:“小蝶是自作自受,却连累了哥哥,害师父又和江湖牵扯……小蝶不敢怨恨师父。”六十五、六十六、六十七、六十八……
鞭声停了。
“‘不敢’?”任绯晴有些失落,声音飘忽,似乎另有什么心事。
这时候,二师兄范小泉走了进来,脸色有些异常,一见小蝶还在,立刻把桐油鞭藏在身后——但血珠还是滴落在他身后。
“师父,”范小泉的声音有些哽咽,“七师弟他……”
任绯晴忽地从太师椅上站起来,颤抖着问:“他,怎么样?”
“他不行了——”
范小泉还没再说什么,小蝶已经“嘭”一倒在地……
清晨的鸟鸣是小蝶最喜爱的起床曲。
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熟悉的床帏和透过窗扉的阳光。
“再睡一会儿吧……”她唧咕一声,迷迷糊糊翻了个身。
“啪!啪!”清脆的声音吓了小蝶一跳。在她耳中,这就是桐油鞭落在哥哥身上的声音,她眼前似乎出现了哥哥受罚的情形。
她“忽”一声坐了起来。
“啪啪!”——只不过是鸟雀踏上了枯枝……
但小蝶的好心情却全然消失无踪。
是的!是的!那不是梦!她被逐出师门,她的哥哥死了!她只是因为伤心过度而晕倒,才在师兄师姐们的求情中,暂时留下调养。
这是她后来每晚都无法摆脱的噩梦……
“师妹,你今天就下山去吧。”大师姐的眼睛不忍和小蝶对视,“按本门规矩,你只能从山上带一样东西——我提醒你,如果你要的是本门秘药,我们药宗弟子拼死也会从你手里夺回……”
小蝶摇摇头,失神地说了一句:“我要……我哥哥的牌位。”
她就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离开了药宗山门。
她的背上留下一个浅色的疤:那是日以继夜背着哥哥的牌位流浪,被那块木头磨破的伤痕。她发誓,这个伤疤一辈子也不去掉——这是她欠哥哥的。
——回忆结束。
小蝶从遥远的场景中觉醒,深深叹息一声。
她以前从来不知道,“百无聊赖”是如此可怕的一种病。在她有记忆时起,就在师兄师姐的包围中,当然,还有那个特别特别喜欢欺负她的哥哥。
而现在,她就好像活在一个罩子里,身外的一切都是那么模糊,只有每天夜里回到从前的梦是鲜明的……她必须给自己找点事情,否则会压抑到精神错乱。
而她现在能找到的唯一消遣就是——对着医圣张仲景(所有医生的守护神)发牢骚:
“我说老祖宗,你每天在忙什么呢?我都跟你抱怨过好多次了——你怎么无动于衷呢?”说到这里,她慢慢腾腾把手里的香点燃。规规矩矩把香插到小鼎中之后,她正式开始叉着腰语重心长地倒苦水:“每天来我店里的,不是伤风感冒就是头疼咳嗽——一点挑战性也没有!真是医生最大的悲哀……我可是药宗掌门任绯晴的弟子,你怎么能把我当作普通的医生对待呢?我和他们可是有本质区别的!……俗话说的好,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你既然不给我争气,我也不给你烧香!”
说着,她顺手抄起还没正式开始烧多少的香,往旁边的茶杯里一掇。“啪滋!”香灭了,她也哼哼着走了。'
其实,并不是她周小蝶太愤世疾俗、怀念从前,实在是眼下的状况,根本不能满足一个对本行无限热爱的好青年——容州这个地方地肥水美、人杰地灵,可老天爷也太眷顾这里,竟然让容州的人民生就一副健康得只能用“异常”来形容的体格——本来小蝶是听说这里医生特别少、竞争不激烈,才兴冲冲千里迢迢赶来,谁料到这里一年到头只有几个轻度伤风头疼的患者……怪不得别的医生都搬家。
也许,她也该换个地方混饭了。
失之交臂
失之交臂
人生是如此多彩漫长的戏,也许在某一天,忽然遇到某个人,它就此从平和的铺叙走向澎湃的高潮。
也许在相逢的那一刻,两人便都有觉悟;也许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他们才明白那一刹那的相逢竟是如此至关重要。但那相逢是对二人同样弥足珍贵,还是只对其中一人而言刻骨铭心?谁知道呢……
某年某月,容州城。
小蝶一如既往地在空荡荡的大堂里看书,打发着没有病患的无聊时光,丝毫不知道这一天在某人看来是与众不同的。
济慈堂对面的茶楼旁,一个孩子天真地接过蜜糕,喜滋滋对面前带着斗笠的一男一女笑道:“对面就是周大夫的济慈堂——我们容州就一个大夫,不会错。”说完便高高兴兴跑开了。
这一男一女风尘仆仆,却精神矍铄,毫无倦色。他们朝济慈堂中望了望——隐约可以看到小蝶摇头晃脑、认真苦读的背影。
“这就是她?”年长的男子沉声问。
“是她!曲大哥曾经指给我看。这次又是什么花招?”少女呶着嘴,哼了一声:“跑到这个毫不需要医生的地方开药店,不会又是耍我们吧?”
男子摇摇头,“不管怎么说,总算被我们找到了。要尽快通知长老们才好,免得她又溜掉。”
少女咬牙切齿点点头:“前年在灼州,我们刚找到她的行踪,她就卷铺盖跑了;后来好不容易在览州找到她,她又一溜烟不见;这次决不能让她再漏网!”
“你别说得她好像江洋大盗……”男子轻轻一扯少女的衣襟,“我去通知三位长老。你去找小萼,这次一定要让这药宗的丫头栽个跟头。”
“等他们来,这鬼丫头又不知哪里去了!”少女跺跺脚,“不如我现在就去试一试!看她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香女侍,这事不可冲动。”
“你放心!”少女把斗笠一甩,露出一张圆圆的脸。她挑了挑弯弯的眉,“前年那毒,是我们十个人倾力调配。她那么轻易就解开,害我们毒宗丢脸。好不容易找到她,不给她一个教训怎么行?辛大哥,你在这儿等等。”
“香女侍!”年长的男子叫了一声,却拦不住她,只得跟上去。
小蝶念完书,又无事可做,忍不住开始感怀身世:她真不知道自己的八字哪里不好,命运竟如此不济!自从下了山,她就没过一天好日子。最初到灼州,因为拖欠了客栈老板两文钱,就被那个悭吝的老鬼连人带铺盖扔了出来,不得不连夜赶路;后来历经千辛万苦到览州开个小小药铺,又被恶吏敲诈勒索,没办法,只得偷偷摸摸逃走;这次终于来到一个升平世界,却不得不为生计担忧……是谁说悬壶济世这碗饭好吃的?
“唉,不如再换个地方看看吧——”她正在心里暗自筹划,就听到大街上传来紧张兮兮的叫声。
“周大夫!周大夫!”一个仆童风风火火冲进药店。
小蝶冷漠地白了他一眼——根据她在容州混饭吃的经验,别看这小子这么着急,其实顶多就是家里出了一个“罕见的”头疼患者。
“大夫——”仆童眨巴眨巴眼睛,已经慌得结结巴巴:“我家小姐病了,老爷请您出外诊。”
“你家是谁家啊?”小蝶无精打采地站起身,随口问了一句。
“城南王家。”
“你家小姐什么病?”——多半是感冒,小蝶心说。
“我要是什么都知道,还要医生干吗?您快点!好像是急病!我这辈子在容州从没听说过这么严重的病啊!”
急病、急病——这儿的人也太少见多怪。小蝶心中叹息一声。不过聊胜于无嘛!考虑到出外诊的机会挺难得,她不紧不慢地收拾了药箱,活动活动筋骨,出门了。
“砰——”小蝶刚跨出门,就被一个女子撞了满怀。
容州的街道宽广,再加上人人视力极佳,被人撞满怀的机会真不多。于是小蝶先摸摸怀里的荷包(还在),接着狠狠白了这个女子一眼,耸耸肩道:“你怎么走路的!我看您气色无比正常,不过您要是坚持说自己头晕耳鸣,不妨在小店稍事休息。在下有个‘急病’患者……”
那女子圆圆的脸庞很讨人喜欢,但一开口却毫不客气:“天下的病多了,你一眼就能看透吗?太自大了吧?至少也要问诊切脉才对!”
“哈哈哈——居然有人在药店门口教大夫看病!”小蝶仰面一笑,扫了余香一眼,冷冷道:“姑娘,我看你嘴角微燥,鼻窦微红,眼角干涩……不过就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