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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们终于找到那已发黄脆硬的出生证明原件时,已开庭一个多小时了。
清羽飞一般地冲出医院,他找不到车子,他等不得了,沿着马路飞快地跑,生凭第一次,闯了红灯。
然后,他看见一辆吉普迎面冲过来,对着他撞了上来。
他被撞得飞出去,重重地落到地上,他没觉着痛,甚至抬起手来看看手中的出生证明,还好,他想着,没有丢,也没有弄脏。
只是他站不起来,手与脚都好象不再是他自己的,他象沉到了水里头,四周一切越来越模糊,象水里飘动的水草。
然后,他看见有个人蹲到自己的面前,是熟人的面容,好象在叫着自己,可是他听不见,象是很久以前看过的那种默片。
他记起那个人是陪他去医院的老警察,便伸手抓住他,把证明放在他手里。
他觉得自己明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说:〃送到法庭去,快送到法庭去。〃可是,他却还是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那人拿了材料,坐上了车,开走了。清羽才觉出累来,他可以放心地睡一会儿了,他想。
可是不成,还是睡不成,他看见一个少年,在摇晃他,对他说:来,跟我走吧。
清羽并不知道,几乎就在他被撞的同一瞬间,只隔着一条街,有另一个小孩子,也遭了车祸。
清羽问那少年:〃你是谁?〃
那少年面目清秀,眉毛微微有点倒八字,衬得一张脸有趣起来,他说:〃我是地府的小鬼使呀。没想到我第一回出来接魂灵,就接了这么漂亮的一个。来,你跟我走吧。〃
〃为什么?〃
〃因为你死了呀!〃
〃可是,〃清羽说:〃我有多想活啊!〃
31 尾声
小小角落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杨明虎觉得胸口好象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他贴一贴清羽的头,一片冷汗。
杨明虎握住他的手,清羽的手指也是冰凉的,只有手心还有微弱的温度,清羽终于开始低低地呻吟,杨明虎知道,他一定是痛极了才会这样。
杨明虎的眼泪滚烫地砸在清羽的脸上,清羽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只回手轻轻握住杨明虎的手,你放心,他说。
〃什么清羽?〃杨明虎没有听清楚。
清羽又小声地说:〃你放心。到了阴曹地府。。。。。。也想着回来,何况现在,当然要活着,怎么样。。。。。。也要陪你一起活着。〃
〃好,〃杨明虎说:〃我们一起活着。〃
四周有细碎的声音,是尘土与碎石重又开始往下落。
这样的情况,一种可能是那横梁再也支撑不住,就要坍塌,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救援人员在挖掘。
两种可能,一生一死,但是他们全无选择。
杨明虎的心,忽然地就安定下来,生与死,全无关系了,他已经跟清羽在一处了,生也会一处,死也会一处,求仁得仁,没有比这更好的人生了。
忽地,他觉得有一丝清凉新鲜的气息,在头顶上方传来,很微弱,但是很清晰。然后,他听到有钻机的声音,接着那声音停了,有人声,在叫喊着什么,他摸到一块石头,用力地在堵得死死的石堆上敲击,并且同样大声地叫喊起来。
最终他们被救出来时发现,已经是傍晚了。
清羽被送上了救护车,他奇迹般地还保持着知觉,杨明虎拉着他的手不肯放,清羽的口鼻上罩着氧气面罩,可是,他看见他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虚弱地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比划一下,杨明虎知道,他是在笑自己脏得越发象一个土匪。他想伸出手去,也比划那么一下,告诉他,其实他自己现在,也很象一只小脏猫,可是,到这会儿,才觉得,胳膊抬不起来了,痛疼随即而来,绵长而深刻,但是痛得那样快乐,因为只有活着,才会觉着痛。
救护车的车门关上的瞬间,杨明虎看到了落日。
这是他自从误杀了喜子这十几年以来,重又能认出红颜色。
鲜红鲜红的太阳,象一棵巨大沉重熟透了的果实,缓缓地向天际坠去,那坠落处,必是一片丰美甜蜜。
清羽被送进了手术室,医生说他流血过多,但是伤却不致命。
他们很快地住进了病房,杨明虎恢复得很快,清羽也不错,等到哥哥欧书岩赶来的时候,他已经可以靠着软被坐起来了。
哥哥一来,杨明虎就跟他私谈了一会儿。
他告诉哥哥欧书岩,清岩就是当年的清羽。
欧书岩起初不能相信,其实他在找人查杨明虎的时候,是知道有这么一个姓林的警官的,可是当时他并不知道那警官的名字,他以为并不相干。
这种事,太离奇,欧书岩说。
当他走进病房,清羽对他说:〃哥哥,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你要给我一个城堡,做我永远的家,不管我走多远,回头的时候,它总在那里。大哥,我一直都记得你的话的。〃
那个时候,欧书岩心中最后的一点点不能置信烟消云散。
这些话,他只跟弟弟清羽说过,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他的清羽,他的小弟弟,他以为再也不能找他回来。
却原来,他一直在他的身边,他站在他的面前,不复小时候的模样,借着另一个人的躯壳,跟他续兄弟的缘份。
欧书岩小心地环抱着清羽,不能成言。
清羽小声地在哥哥耳边问:〃哥,我的小手枪呢?还在吗?〃
〃当然。〃书岩说:〃我在,它能不在吗?〃
书岩在幸福的眩晕中想:阴司地府,魂灵鬼怪,还魂投胎,原来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一如爱情。
一如世上所有的感情。
初冬的天,却格外地暖。是个暖冬呢。清羽迷糊地想。
前一世的清羽,就一直一直地盼望着,有兄弟,有家,有爱的人在身边。
那一世没有得尝的愿望,在这一世一一实现了。
因为坚持,所以,幸福来了。
后来,嫂嫂也来了,他们夫妻俩一直陪到清羽彻底好了才回去。
后来,杨明虎跟清羽快乐地在一起了。
清羽有时候会问:〃那个时候,我是说,我一点记忆也无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傻的?象个。。。。。。笨蛋?还有,我已经。。。。。。可以说。。。。。。面目全非了。〃
杨明虎微微弯腰,把头贴在清羽的胸口,象一只靠着小白杨蹭痒痒的大狗熊似的,又滑稽又透着无比的幸福,他说:〃我呢,是个粗人,也没念过多少书,好话也不会说。我只知道,如果真喜欢一个人,横看他也好,竖看他也好。怎么样,都是好。〃
他有时也会拿清羽打趣:〃你那个时候,是不是有一点点吃自己的醋?〃
清羽爽快地承认:〃那时候,我以为你是把我当成他的替身,连名字都会叫错的。你不在的时候,我拿了那张照片一个劲儿地看,我想,哼,我们长得也不像啊,那人可真是没有我帅。〃
他们收养了喜子的儿子去去,把他送到寄宿学校,让他远离那些不良的朋友。那孩子野惯了,几次三番地逃学。
清羽又施展了过往的韧劲儿与水磨功夫,一次一次把他找回来送到学校,到了周末就早早地跑过去接他,周日晚上再把他送回去。
杨明虎却没有这样的耐心,先是把去去抓过去一阵好打,然后又把自己过去的经历讲给去去听,让他汲取自己的教训。
渐渐地,去去不再厌学,他变得越来越服清羽,却固执地把杨明虎叫做〃老头儿〃。
有空的时候,杨明虎会陪着清羽去哥哥那里,杨明虎戏称清羽是〃回娘家〃。清羽笑着说:〃回娘家就回娘家呗。〃
杨明虎他们在出院之后就去了陈俊的家,他们知道,本来,那房子就是要拆掉的,不会有人在意它是不是塌了一角,是有人匿名报了警,他们才能那么快就获救。
他们告诉陈俊的爸妈,他们决定不起诉陈俊,请他们转告出逃在外的陈俊,回来,好好重新开始。
他们常常去坷垃那里看球球,那小家伙,还是变得多了,总是有一点懒洋洋的,无精打彩的,依在清羽的怀里,圆溜溜的眼睛被长毛盖住,它如今最喜欢的事,就是躲在坷垃的椅子下面睡觉,小家伙倒是被坷垃喂得很好,圆滚滚的身子,真象一只球了。
杨明虎成了一个出色的厨子。
清羽重新开始了读书的生涯,一边还打着工。
岁月安宁,日子变得缓慢从容起来。
又到了星期天,这个星期,去去参加了学校组织的野营,不回家了。
早晨,清羽还在睡,杨明虎起得早,买来了早点,然后,伸手从床上鼓起的一个包里把人拽出来一同喝豆浆吃油条。
清羽戏言:〃那个‘油条'西施一定是看上你了,这一根油条肥胖如小孩儿的手臂,足够我吃一天的。〃
杨明虎翻眼睛:〃她知道你最喜欢吃油条,我看她是看上你了才对。〃
与此同时,欧书岩和太太开着车往郊区而去,去那里的孤儿院,他答应那里的孩子们今天带新出的动画片给他们看的。
路上有十二三岁的孩子背着书包脸臭臭地一路赶着去上补习班。
书岩一直惦记着一件事。
清羽寄居的这个躯体,原先,里面也有一个小小的灵魂。
乐观的,淘气的灵魂,在这世上注定只能做短暂的停留。
如今,那小小的灵魂去到哪里了呢?
如果投胎了,也该有十来岁了吧。
这一世,是不是依然乐呵呵,无论在怎样的环境里都能畅快地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愿你这一世,有父母疼爱,有安稳的生活,有书念,有朋友,将来,也会有真心的爱人。
不再流离,不再孤单。
有黑色的蝴蝶飞过,翅膀上有深蓝色的花纹。
欧书岩看见了。它从他的车前飞过。
它飞呀飞,飞到市区,清羽与杨明虎在阳台上也看见了。
有句老话说,这样的蝴蝶里,会寄居着一个过世的人的灵魂。
那些都是生前极善良的人,阎王怜他们思念亲人心切,让他们的灵魂寄在蝴蝶里,飞回来看一看,再回去,才能丢得下今世的所有,宽宽心走向未知的来生。
蝴蝶停在阳台上,那里,正有一方阳光,蝴蝶就在那一方明亮里,一动也不动,翅膀被映得洒金一般。
清羽上前说:〃你来啦?〃
要是你今后看见这样的蝴蝶,说不定它就是你深爱的一个离去的人,来看你了,请你,千万要记得说一声:是你吗?你回来了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