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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怎样?”
莱特点点头,看向已经僵硬的沈雨浓,缓缓问着对沈烟轻的话:“身败名裂。你真的不在乎?”
“那又——”
“我跟你走。”沈雨浓冰冷地说,从未有过的心灰意冷。
没有刻意提高的声音甚至还有些低沉,却在这刻显得响亮得刺耳。几乎要将沈烟轻震聋!将他的后半句话堵在了喉间,化成一颗诧异的哽喉的炸弹,又团团地炸开来,炸断了他的声线。炸毁了他的经脉。内腑。骨骼。心脏。连思想也一起毁灭。
整个人,被炸得支离破碎。
莱特立即跟上:“你确定?这么说你承认你们并不是亲兄弟?”
他几乎失去了所有知觉,一脸木然:“是。我们不是亲兄弟。我承认公爵的监护权跟你回挪威。”
“沈雨浓,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
所有的力气都已经消失了,沈烟轻觉得自己像是被抽干了一样,虚浮的声音轻轻地飘过去,像是没有根的尘埃。
沈雨浓转了头,碧绿的眼睛无神地望着他宛如一片无望的沙漠。连声音,也是像填充了沙砾一样的喑哑:“我在乎。哥,我在乎。”
沈烟轻点点头,站起来,看也不看那两个人,径自走到门边,开了门,离去。
沈雨浓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莱特赶紧叫住他:“沈雨浓先生,相关细节和安排我们还要讨论,希望你到时务必前来。”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淡淡地说:“那些东西,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华灯。车流。喧嚣。
等车。上车。下车。
两个人一直沉默。从东门而入。
沈雨浓跟在沈烟轻身后。跟着他木然地绕上了漆黑的环山北路。这是他们已养成的习惯,去往那个新馆旁的小屋。只是现在,这也不过是惯性的无意识行为罢了。
有东西从此被撕裂了。闪着曾经温暖耀眼的光,跌进无尽的黑暗。
带着夜色的山风吹过,也带来凉意。呆愣的脑子似乎一清,恍惚着,回了些神。
沈雨浓借着通向招待所的岔路上透过来的微弱的灯光看着眼前的背影,干涩的喉咙里模糊地发出那个声音:“哥……”
沈烟轻像是没听到,头也不回地走着。他压抑不住地焦急起来,烦躁与不安让他无法呼吸。喘着气,他伸出手拉住他的袖子:“哥——你说话!哥——”
沈烟轻被他拉住,终于停了下来,慢慢地抬了眼睛,冷冷的眸光从狭长的凤眼里透出来,看得他一阵阵发冷。“说什么?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在怪我,是不是?我、我也是希望我们能在一块儿啊。”
“现在这样,就是在一块儿了?”
他哆嗦着唇,急得不知如何表达,总觉得无论怎么说,说出来的总不是那最正确的意思。“我就去两三年,过了二十一岁立刻就回来!哥,你别这样,你……”
“那就等两三年之后再说吧。”
“那……你不怪我了?”沈雨浓打死都不会相信他那是没事了的表情。他太了解他哥了,在他哥做了这么多事之后,会有这种答案,绝对不是好事。
“不,也没什么好怪的。”沈烟轻抽了袖子出来,让他一僵,接着慢慢地说,“现在我们已经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我怪你做什么?”
沈雨浓身心俱震,抖着声音问:“什么?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沈烟轻的唇抿成了一条线,刀子一样,一点点启开,寒光划破夜空对他直劈过来,他无处躲避,只觉得从头到脚都被这刀劈开。“就是这个意思。我们不是兄弟,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什么都不是了。”他一字一字,慢慢地吐纳,清晰又平静。
“为什么?”沈雨浓情急地要拉他问个明白,却被他生疏地一闪,没抓住。心脏更是缩成一团,抽痛得像是全身在痉挛。“哥……为什么你要这么说?”
“别叫我。从你答应他们回挪威开始,你就不是我们家的人了。我也不再是你哥。回你真正的家去吧。”沈烟轻像是没看到他的样子,转了身,就要走了。
沈雨浓痛得抓住身边的树干才能支撑着没有蹲下去,喉咙里发出被挤压的异声,低低的,也不知沈烟轻有没有听到:“……否则,你说怎么办?我不答应,你说怎么办?……”
风在林间低啸,吹卷着梧桐的树叶哗哗作响。树影婆娑,像一场悲伤的舞蹈。
“哥,你还爱我吗?”
沈烟轻无声地迈开了步子,沈雨浓的手指抠进树干里,反复地低喃:“你还爱我么?……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不爱我了么?”
眼里的背影越走越远,毫不迟疑的坚定。他的眼前一下,朦胧了起来,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那个身影,那个哪怕闭上眼睛也能准确描摹出的身影。
尖啸,猛然撕裂了黑夜。
风过梧桐,叶落无声。疯狂的叫喊传遍一条暗黑而笔直的大道:“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呢?为什么?你的心里难道就没有留下我的眼泪吗?眼泪啊!哥——”
悲戚,而绝望。
沈烟轻没有停,一直向前,直到走出他的视线。
直到,禁不住发出一声受伤的怒吼:“啊——”
像拔高的悲焰,直上九霄。
泣血。
谁曾说,爱是一柄双刃剑。
一侧是保护。一侧是伤害。
……
世界的末日,我要牵着你的手。
看天崩地裂。江河倒流。
我要牵着你的手。
天涯水湄。
到时间的尽头。
96 回复:两个人的车站--星炀
从走廊看去,房门顶上的气窗透出了灯光。不过关于这个沈烟轻并没有留意,他甚至根本没有多想一秒,就直接伸手推门。
当然,既然有人,门自然就被推开了。
房里只有一个人,在桌前看书。听到动静,下意识地抬了头。看到他回来,原本很自然地要张嘴跟他打招呼,可是留意到他的表情,嘴巴半开着,那声音就被堵在了喉咙里。
沈烟轻也没料到一进门看到的就是他,黝黑的眼睛在霎那闪过一丝异样的锋芒。
李嘉看着他进门,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或者说充满了表情,以致让他无从分辨。步伐很慢,一步一步,隐隐有种迫人的气势。他能感觉到,是因为他前进的方向和目标十分明显。在那样的压力下,又因为一直以来对沈烟轻心中有鬼,他便很容易受了惊吓,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沈烟轻在离他一臂左右的距离停下,不仅因为客观的身高,更因为主观的气势,睥睨地俯视,那种看似平静的面容后的鄙视透过居高临下的眼神一丝不漏地投进李嘉的眼里,直达心底。
李嘉的心,在短短十几秒内从正常速率加速,到现在比让他一口气跑了一公里之后跳得还快。
只这一眼,他也知道,他知道了。
从拍下第一张照片起,他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会有迎接沈烟轻冰冷眼光的可能,可是在噩梦成真的此刻,他才发现此前再多的心理建设在面对现实时也如此不堪一击。
他依然如此,狼狈不堪。
沈烟轻就这么看着他,蔑视地,不齿地,甚至愤怒地,看着他。他在那眼光下头皮发麻,嘴角抽搐了一下,努力挺直了脊背。就像一个被发现做了错事的小孩,在面对责难时恼羞成怒,便做出一副我没错你骂死我我也不会对你认错的样子死撑到底。
沈烟轻从小就不屑“包容”,一向认为姑息就是纵容,就应该严厉地打击。所以他最讨厌爱耍脾气的小孩,和已经大到应该明辨是非的年纪却还耍小孩子脾气的大人。
如果说他会有包容,那从来也只给一个人。其余人等,视当时心情而定。
因此李嘉强作出的不示弱的表象深深激起了他压了几个小时的怒火,缓步又走近半步:“那些东西,你还有没有?”
低沉的声音跟平时几乎没有区别,却因为那种压抑至极的语气让李嘉觉得是一把匕首抵在了他的咽喉,锐利的刀尖让肌肤冰寒。他努力忍住想摸摸脖子的冲动,却发现即使这样要让发紧的喉头发出声音来仍然十分困难。终于他忍受不住,费劲地偏开了头,从那眼神的桎梏中勉强得到了暂时的解脱之后脑子才反应过来沈烟轻的话里是什么意思
。
他的心惊惶地跳着,完全无法控制。小心地暗暗喘了口气之后,用尽所有力气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很细微,细到只要不注意便不会察觉。但,成功了。很有效果。在沈烟轻的眼里,这个笑是无与伦比的巨大,无与伦比的刺眼。它表明了一件事:他不觉有愧。丝毫也没有。
然后,才是他的回答:“什么东西还有没有?”语气里那种故作不解让沈烟轻觉得厌恶得想吐!
他露出同样讥诮的笑,声音低了却更危险了:“你说什么东西。”
李嘉不得不抬了眼面对他的逼近,也知道装不下去了,好一会才勉强接着笑:“哦,你说那个……怎么?在那老头那儿没看够?不过也是,我给他的都是精心挑选过的,好料当然要自己留着慢慢欣赏……”
“是吗?”沈烟轻不觉意外地点点头,“我也早猜到了。反正你的确是这种变态!”
李嘉的脸色倏变,竟一下能迎着他的目光而上,口气是连他自己也未觉察的恶狠狠:“我变态?哈哈哈哈,我明天拿出去让所有人说说,是谁变态!亲弟弟哟,叫得多甜!表面上装得跟什么一样,背地里做的才叫人大开眼界!哈哈哈哈,不错不错,正是一对兄弟,多般配的兄弟!哈……”
“其实我刚才在外面的时候一直在想,为什么别人没留意到的事会给你留意到……”
沈烟轻也笑,脸上露出一个了然却又模糊的笑,却让他再也笑不下去,讪讪地停了下来,又立刻觉得不甘心地重新强笑起来:“‘我们要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你不知道么?”
97 回复:两个人的车站--星炀
这是他们系辅导员刘老师的口头禅,人人耳熟能详,现在已经成为新闻系的口号。沈烟轻当然知道,不过他只是又点点头,笑容忽然变得诡异,诡异得可怕。李嘉的心直觉地感觉有一层厚重的阴云压了下来,情不自禁又小心谨慎地后退。
他一动,沈烟轻也跟着动了。才退了一步都不到,沈烟轻已经又贴了过来。他吓得动也动不了,僵在原地。那个笑容在他眼前急剧放大,那张脸就在离他只有一厘米的地方,连气息都直接喷到他的脸上。
很近。太近了。近得仿佛两张面孔可以贴在一起,近得让他止不住自己的颤抖。不仅是因为害怕。不仅仅是。
这么的近,使得沈烟轻的声音越发的小,轻得仿佛耳语:“你这么‘善于发现’是想要什么?正义感?呵,别笑死人了!整我?那为什么这么久也没爆出去?当把柄勒索我?积攒到这个数量拿来开摄影展也够了吧?专程找买家?哈,梅琳认识你不超过一个月,你有这么未卜先知?那么?……那么是什么呢?你跟在我们后面,一定很辛苦吧?
让我不禁要想,你看的时候在想些什么?是不是很有感觉?”他说得又轻又慢,李嘉却愈加抖得厉害。“呵,发现……你想不想听听我的发现?让我想想,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一我教你跳舞那时?大二开始上课老是挨我坐那时?还是自称是我弟那时?难道还是心甘情愿让我使唤了两个月那时?”
“你、你说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费劲地挤出这几个字,却换来沈烟轻更大的笑。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觉得沈烟轻的笑容诡异得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