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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闲人的地方,话传的极快,莫应儿不到傍晚时分就知道了消息:薛弄玉死了,是在花椰去看过她之后死的;这个婢子可不简单,把王爷迷的七荤八素的不说,还怀上身子。王爷也没命人把孩子打掉,听说要是生了下来,王爷就要娶她为妾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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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应儿一惊,手中喂孩子吃饭的汤勺掉在地上摔的粉碎。她心中着慌,没有主意,站起身想找人商量,却突然惊觉,薛弄玉也去了。这个王府中唯一为自己着想的人(至少她自己这么认为)也不在了。她该怎么办?莫应儿自觉命苦,竟哭了起来。是自己已经年老色衰了么?可她今年明明还不到十八岁,还是容颜大好的年华。是自己言语无味,粗鄙可厌么?她也精通琴棋书画,自小熟读《诗经》、《离骚》。她怎得就是留不住王爷的心呢?哭罢多时,一抹眼泪,她决定还是抱着零儿先到常胜王寑宫中拜会一下,就说是以为王爷在,在他宫中等他。若是真的撞见王爷,就说是小王子想念王爷了,不知道他屋中还有别的人在。
打定主意,莫应儿命奶妈将孩子抱起,便向常胜王住处走去。他们之间住的并不远,没入门先有人报:“莫夫人到!”寑宫内一干人等全都跪拜迎接,花椰自然也不例外。
二十章问罪
进了门,有人奉上茶来,莫应儿不理,四下打量,便看到花椰,一身素衣,好似穿孝一般,在床边远远跪着,伸手一指,道:“那个婢子,可是新来的么?”其实她是明知故问。她在张淡香身边见过花椰两次了,现在又问,是给她一个下马威。
一个婆子走上前道:“回夫人,这丫头……”莫应儿瞪她一眼,道:“我问你了么?我问的这个婢子。”那婆子“哎”了一声,后退数步,不敢言语。花椰知道这是冲着自己来的,上前几步,又复叩拜道:“回夫人,奴婢花椰,原在张淡香房中做事,与夫人见过的。”
莫应儿假意打量她几眼,道:“哦,原来是你。那你好端端的,不在张姑娘房中做事,跑这来干甚么?可是做了错事,被人赶出来了么?”众人一听这话,分明是莫夫人在找这丫头的茬,都不接话,站在一边看热闹。花椰似是不觉,淡然道:“不是。”
莫应儿等着她的下文,可是她只两个字“不是”便不往下说了,莫应等了半晌,皱眉道:“那是怎么回事?”
花椰淡然道:“此中缘由,要待王爷回来之后,向他禀明,方可告诉夫人知晓。”
莫应儿听她这般回答,怒火立即升腾而起。她并不知花椰生性冷漠,还道花椰是因为这几日受了宠,便嚣张起来。回忆起最初自己去张淡香小坐,这婢子便不爱搭理自己,可见她从那时起便没将自己放在眼中。莫应儿奶妈皮氏上前一步,刚要开口,莫应儿用手一挡,示意她退开,道:“好罢,不问便不问。待王爷回来,我会亲自问他。”说着,莫应儿端起茶杯来,抿一口,皱眉道:“这茶都凉了,只怕是放过了晌午的陈茶。”有丫环急忙跪倒:“夫人明鉴,这确是刚泡的新茶。”莫应儿摇了摇头,随手将茶水往地上一泼,道:“重新泡过。”
泡茶的丫环无奈,只得起身打算重泡,莫应儿却将手按住茶壶,眼望花椰,道:“张姑娘房中的丫头,你连泡茶也不会吗?”
花椰直起腰,淡然道:“奴婢是淡香姑娘房中的婢女,应只服侍淡香姑娘一人。若夫人非要喝奴婢泡的茶,还请夫人吩咐。”
莫应儿听她这话外之意,竟似自己在无理趣闹一般,虽说她生性温柔不擅发火,也气的脸色忽红忽白,那皮氏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道:“我家夫人教你泡茶,谁教你这般啰嗦?我看是要人掌你二十记嘴,才该分得清尊卑!”
房中众丫环婆子都在一边看热闹,看花椰这个婢子怎生与这一老一小斗法,却见花椰只站起身,走到厅前,拎了壶便向外走,似是去泡茶了,不仅失望。皮氏以为这丫头是怕了自己的气势,心中暗暗得意。片刻之后花椰转回,为莫应儿奉茶,莫应儿只看了一眼,便道:“放着罢。”花椰应了一声,也不抬头,便将茶杯放在桌上,那片绚丽的桃花倒影,便在茶水里摇晃。
花椰微微皱眉。以往只在镜子里才瞧得见了,这会却连茶杯的倒影里都有桃花。——怨气又更强了。
莫应儿又道:“你今年多大?”花椰道:“回夫人,过了五月奴婢就年满十四岁。”莫应儿冷着脸道:“才十四岁,便开始学着勾搭你主子的男人了?”
虽明明是常胜王用强、占了花椰的身子,但在这个时代,发生这种事情,人们都会责怪女方。但莫应儿又不是花椰的主人,花椰不是太在意,淡然应道:“是。”莫应儿见她不反驳,又道:“看起来长的标标志志,谁知骨子里却是一副狐媚子的脾性。”花椰淡然道:“是。”
莫应儿无论怎么责辱花椰,她反来复去就是“是”,看似是莫应儿占了上风,她心里挫败感有多强却没人知道。就好像一个人握着斧子,鼓足了劲要劈柴,一斧子下去却甚么都没有,连地面都没碰着,那种空落落、使不着力的感觉,很是难受。
莫应儿尴尬的坐了半晌,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生是好,突听门外有人传报“王爷回宫”,莫应儿与一干人等急忙起身相迎。常胜王还没进屋就知道屋中有人,若是没人,自己回自己屋,门口的侍从不会传报。进屋一看是莫应儿,常胜王笑道:“唷,应儿,怎么,有事么?”莫应儿嚅嗫道:“妾身没甚么事,只是王子想念父王,所以妾身大胆,带了他擅自来王爷屋中等候。”
常胜王原本对莫应儿还颇有好感,只是他是军人出身,喜欢敢做敢当的人,很不喜欢莫应儿这无论出甚么事,都拿儿子顶在头上当挡箭牌的这种做法,不悦的皱眉道:“那就该在屋中老实候着寡人,怎么,还堵上门来,是不是寡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差人向你报告?”莫应儿脸上变色,扑通跪倒,口称:“妾身不敢!”
常胜王由下人服侍着宽了罩袍,看莫应儿还跪着,便道:“你还有事么?”连名字都不叫了,是心里已经起了烦恶之感。莫应儿颤声道:“王爷……妾身……妾身……”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常胜王挂心着那镜中花之事,无心与她聒噪,便一摆手:“没事便自去罢,寡人还有事忙。”
莫应儿心中难过,悬然若泣,说不出话,由奶娘皮氏扶着,慢慢出了屋。临到门口,莫应儿回头向花椰望了一眼,花椰虽不抬头,仍能感觉那目光如刀,在自己身上猛猛割落。
等莫应儿走了,常胜王挥手令众人都退下,往床上一躺,长叹道:“可累死本王了。”花椰连忙捧茶上前,为他揉腿,道:“王爷辛苦。”
常胜王一笑,接过茶抿了一口,道:“她来做甚么?”花椰不爱翻人闲话,便道:“十夫人说,是小王子想念王爷了。”常胜王摆手道:“话。明明就是想来刁难你。”花椰道:“十夫人心系王爷一人,王爷不该如此待她。”
常胜王冷笑不语。其实常胜王贵为封疆大吏,哪里缺得女人?那些一心为自己、心甘情愿做一切事情的女人,他根本不稀罕。他喜欢张淡香,是因为张淡香太聪明,总能搔到自己痒处,不轻不重,适可而止,这种女人似乎就是生来为男人受用一般,实在不可多得;而他喜欢花椰,就是因为花椰生性冷漠,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中,反而总是激起自己想占有她、想征服她的欲望,结果却令自己越陷越深。若是花椰当初便如莫应儿一般,面对他诚惶诚恐、唯唯诺诺,他恐怕看也不会看她一眼。常胜王不愿多提这些事,别过话头道:“本王听说离此不远的终南山中,有颇会降妖捉怪的道士。本王已派人去请,不日便可将人请下山。”
花椰颔首,她却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撑到那时了。现在她举目四眺,她身周围一切能反光的器物上,全是桃花的影子。
一个身着淡粉罗裙的女子,就站在桃花的阴影之中,长发墨面,面容难辨,只隐约看到那女人嘴角含笑,慢慢的举起一只手,向花椰伸过来。
——你逃不掉的。她似乎说。
似是薛弄玉,但却似乎不是。似是莫应儿,却又似乎不是。
——不要再伤害别人,比如莫夫人,比如淡香姑娘。花椰暗自祈求,——不要再伤害旁人。
——由不得你来说。桃花影中,到处是笑声。——我既受了伤害,就也要去伤害别人。我要让别人受伤,好让他们知道,我伤的有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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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章魂飞魄散
用罢晚饭,自有人来收拾杯盘碗盏。常胜王手一挥,命所有人都退下,却听门外有人报:“报王爷,侍卫柳大人求见。”
常胜王道:“传他进来。”只见门分左右,柳芜荫跨过门槛,上前抱拳:“王爷千岁。”
常胜王摇头道:“无阳啊,寡人真想念你。你跑到哪儿去了?寡人要人到外地给本王办事,他们的腿力都不如你。要是你还在的话,这终南山一天就能打个来回。”
柳芜荫苦笑道:“王爷,您怎么忘了?卑职不是已经当着您的面,自杀身死了么?当时卑职用的,就是卑职的哥哥送给卑职的这把小刀啊。”
——说着,柳芜荫伸手拿起手中那把短刀,抵在自己脖颈之上,用力捅入。刹时只见鲜血四溅,耳中但听扑通一声,尸体倒在地上。
(*^_^*)
常胜王蓦然惊醒。伸手一摸额头,全是汗水。
又是“不奉天”,他又梦到“不奉天”。这到底有甚么寓意?常胜王长出口气,突然听到有人唱歌。
歌声不似在耳边,似乎在厅前。常胜王皱眉,还道自己听错,翻身坐起,仔细去听,果然是歌声,唱的是“秦楼月”,声调委婉,十分动听。
常胜王伸手去推花椰,却推了个空,回头一望,只见身侧床榻空空如也,花椰早不知了去向。
心中知道不对,常胜王披衣而起,伸手又握住床前宝剑。这剑还是他的王兄赐给他的,剑鞘上雕着龙凤,镶着宝石。刚下床,常胜王心中突然一跳。——睡觉之前他并没吩咐要掌灯,房间里更没有一根火烛是燃着的,怎得四周却这么亮堂,有如白昼一般?常胜王快步来到厅前,转过弯来,眼前的景象令他大吃一惊。
但见眼前,铺天盖地,全是鲜花,就似乎自己不在自己的寑宫中,而正在女儿所居之处“天香苑”的后花园中一般。朵朵花瓣似乎都在放光,照个整个寑宫中光华璀璨,一个白衣女子,长袖垂地,披头散发,直直的站在镜前,歌声,就是从她口中发出。
但听她漫声轻唱:“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夕阳残照……”
常胜王脱口叫道:“花椰!”这女子不是花椰是谁?
可仔细再一打量,常胜王却又不敢确定。这真的是花椰吗?他从来没听过这婢子唱小曲。但听她越唱声调越凄惨,慢慢抬起头,眼望镜子,忽而一笑,镜中的影子,也冲她微笑。
常胜王下意识的向镜子望去,倒抽一口冷气。本应映出花椰的镜面,此时倒映出的,却是一个他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他与这身影不知多少次共登极乐,只是一个多月前,她已然身死。常胜王后退一步,手握宝剑沉声道:“莺哥,是你吗?”这女子的脸虽看不清楚,可这身材,气度,就连刚刚唱歌时的声调,也全都似莺哥模样!
花椰不答,那镜中的女子也不答,只慢慢将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