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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宗志咧嘴一笑,黑色肌肤映衬得牙齿更是白的发亮,印荷看的一呆,止住绽开的红颜,油然间醉了小心思,便痴痴的看着他又倒腾一番,然后拉着自己过去,走到关老爷和金童玉女的身边,一把扯下关老爷的长衫布帽,还拉下了关老爷垂胸的美髯,往他自己身上一穿一戴,如此提须作势一看,竟是个活脱脱的关老爷再世。
杨宗志毕恭毕敬的将赤身无史须的关老爷放倒在香案下,又将那玉女叠放在关老爷的身旁,再对里面施礼道:“对不住关老爷,小子看你在这站得累了,让您老人家歇歇脚,再说您护佑世人,怎能忠奸不分,好人不长命,坏蛋活千年,小子看的不过眼,借您老人家的身子名头使使,绝无不恭不敬之心。”
印荷在一旁看的忍俊不住,终是噗嗤一声娇笑了出来,只是她欢愉的笑声刚露,便又紧紧的伸出小手掩住小嘴,眉角怪异的皱起,忍得愈发辛苦,面前的公子爷打扮怪异,偏偏还和关老爷一本正经的说着话儿,实在是又可气,又可笑。杨宗志回身瞪了印荷一眼,黝黑的脸颊上目光炯炯有神,恍若刀锋划过,印荷被他一扫而过,赶紧束下小脸去,朝他讨好的吐了吐幽幽的小香舌,眉目传情的意思是:“印荷再也不敢了。”
杨宗志回过身来,将那玉女手中的金元宝往印荷手中一放,接着拉扯着她走到玉女原本站着的位置,给她摆好了姿势,印荷恍然大悟,心想:“原来公子爷是让我假扮玉女呢?”金童玉女原是中原人笃信的守财之神,关老爷更是保佑天下社稷安康,印荷抿了抿嘴,正想说话,杨宗志忽然伸出一只手指来,轻轻盖住了她欲滴的娇唇,印荷面色一红,抱住金元宝的小身子兀自一抖,便是方才抹着厚厚胭脂的小脸,也盖不住这媚气霞光之色。
杨宗志咳嗽一声,将关老爷的偃月刀持在右手,左手扶起美髯站定身子,左右一看,灯火太亮,站得近些还是可以看出端倪,他心头哈哈一笑,手中偃月刀四处一挥,几盏烛火便蓦地熄灭,更有一盏被他刀气一挤,灯盏都碎作两块,叮咛一声掉落了地。
内堂里吴老爷与贞娘说过了话,正在细思该如何处置,忽然听到高堂中传来这怪怪的声音,吴老爷惊疑的喝道:“什么人?”与贞娘二人走出高堂一看,堂中幽静,哪里有半个身影,只有一盏灯台落在地上,碎作了几片。
堂外幽幽的冷风一吹,吹起四周的纱幕,杜贞娘扑簌簌的打了个哆嗦,她今日见到杨宗志那般杀神一样的恶相,早已被吓破了胆,所以才会来到吴家庄寻求庇卫,半分也不敢回家,此刻这高堂中灭了好些灯烛,光线幽暗的照射,火光更被冷风吹得一抖一抖,杜贞娘颤声道:“莫不是……莫不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小子,又……又找来了?”
吴老爷皱着眉头吼道:“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小子,这景村里面只有我吴大有才是真正的阎罗王,你怕个什么,贞娘你看,不过被风吹掉个灯盏,你便吓成这般,成什么样子?”
杨宗志垂眼看过去,那吴大有是个四五十岁的半老头子,一身上下珠光宝气,头戴个员外帽,腰腹间鼓出了大大的肚腩,活生生便是个土财主,杨宗志嘿嘿嘿嘿的阴森森冷笑几声,哑着嗓音开口道:“吴大有,你可知罪么?”
吴大有话虽说的胆子十足,实则也有些惴惴不宁,他与贞娘听到这怪异之极的说话声回荡在高堂之上,仿佛响在耳边,又仿佛远远的从窗外传来,他们二人一道呀的一声,胆气尽失,便想大叫道:“来人啊……来人!”
杨宗志手中的偃月刀向前一挥,又喝道:“还敢说话?”
印荷看见吴老爷和贞娘出来,这二人一个是远近闻名的恶霸,另一个却自己是凶煞的后娘,她不禁大气不敢透,怕得锦衣下的腿肚子瑟瑟发抖,公子爷今日带自己来做的事情,她不但没有经历过,更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过,此刻若不是公子爷还站在自己身后,支撑着自己的信念,她只怕早就瘫软在地。
身后公子爷怪异无比的嗓音传来,长长的偃月刀更是划过一道闪电般的砍向身前,印荷险些娇呼了一声出来,定眼看去,那吴老爷额下的呼吸簌簌的落了一截下来,只剩下突兀的半截挂在腮边,而贞娘头顶大大的宝珠更是嗤的一声碎作了粉砾,贞娘双腿一软,啊的一声尖叫,身子如同一滩肉泥一般跌在地上。
印荷心头好生想笑,却又强自忍住,暗暗喘息道:“公子爷呀,你可真是坏透了顶呢。”
吴大有定眼看清楚,自己供奉多年的关老爷居然……居然显灵了,他平日里为恶一方,坏事作绝,每每半夜里发噩梦醒来,也自想会折阳寿,所以才会搬来关老爷放在高堂最显眼的位置镇邪,而且更是对关老爷毕恭毕敬,虔诚的紧,只从香案上堆积如山的供奉果礼便可见一斑。
此刻那关老爷只是一刀砍下,不伤自己分毫,却又将自己额下的胡须砍掉一半,这等神乎其技岂是吴大有这种凡人可见,他眼见关老爷收回宝刀,阖上精光闪闪的双目养神,吴大有心头再无疑虑,猛地一跪及地,抄头便拜,高声哭喊道:“关老爷饶命!关老爷饶命!小人……小人对您可没有不敬之处啊,每当逢年过节,小人都会命人摆放供品无数,日日如此,月月不停,您可要明察。”
杨宗志微微睁开眼禇,看着面前这二人一个吓破了胆面色如土,另一个却是磕头如同捣蒜,他悄悄向印荷那边斜了一眼,见她拿着个金元宝,端端正正的站直小身子,半点也不敢露出异色来,杨宗志大喝道:“好了,徒子徒孙,你知道老夫今日为何要来找你么?”
吴大有迷茫的抬起脑袋来,小小的眼珠子乱转一番,呆道:“这个……小人不知。”
杨宗志怒哼一声,道:“还敢推说不知道,你是要老夫一刀取了你的狗命,才会想的起来么?”
吴大有肥胖的身子向后一瘫,颤声道:“关老爷,小人……小人知错了,小人想起来了,前年冬天,小人带着手下去村口的孙二家收税,那孙二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小的便……便命人将他家烧的干干净净,谁知他老娘躲在房里养病,闭门不出,被活生生烧死在房中,那孙二……孙二回来得知,找上门来,一头撞死在您的脚下了,小人实在是千不该……万不该,让那臭穷鬼冲进了高堂,打扰了您的大驾,关老爷,那孙二家只剩下一个婆娘,模样还挺俊,被小人抓来抵债,小人这就去后院给您带来,让您带走,给您消消气。”
杨宗志听得钢牙一咬,怒道:“简直禽兽不如,说!你还有什么事情得罪过老夫?”
印荷本吓得发抖,直到听了孙二家的惨事,才是气的柳眉倒竖,方才那些许惊恐也尽数丢在了脑后,顾及不到。吴大有又苦着脸道:“实在是……实在是,对了,去年初夏,小人与邻村的黄太结拜了兄弟,后来他带着家眷夫人来小人家做客,小人一时喝多了酒,见到他那夫人生的白白净净的,富态的紧,便……便忍不住趁着黄太醉酒,在这儿调戏了她,哪知道……那黄太家的妇人性子如此刚烈,小人只不过摸了几下她的白脸蛋,她便大哭一声,抢过来,将……将您手中的宝刀夺了过去,然后脑袋一横,便抹脖子自尽了,关老爷,小人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那贱人的污血染得您浑身都是,小人事后给您换过了新衣,这也是千真万确的……”
杨宗志怒眼一睁,大喝道:“受死吧,畜生!”手中偃月刀猛地一挥,迎头便向吴大有的头顶砍去,正在这时后堂内响起一个娇儿高啼之声,哇哇的传来,声嘶力竭的甚是乱人心神,杨宗志刀锋砍到吴大有的头顶,刀气破开他的员外帽,将他一头长发都破散下来,杨宗志呆了一呆,手中用力一止,忽然轻声问道:“这……这哭得又是什么人?”
吴大有死里逃生,整个身子已经软绵绵的趴在了地上,脑中半是清醒半是混沌,有气无力的抽搐道:“是……是小人今年新得的儿子,还不过一岁……”
杨宗志抽刀回来,沉吟了一会,平息道:“我今日留你性命,但是你要作到下面几点,否则的话,我迟早还会来取你的狗命,知道么?”
吴大有唉唉了几声,忙不迭的挣扎起来磕头,可是还没跪下,便又倒在了一侧,杨宗志道:“你去将孙二的老婆放了,然后给她几百两的盘缠,让她自行离去,再将你这些年敛聚的不义之财尽数发给远近的村民们,你若是还敢留下一星半点叫我知道,我定会将你砍得十截八截,拿去喂狗,听到了么?”他说过了话,转头看着一边扑倒在地的杜贞娘,只见她屎尿流满了一身一地,臭烘烘的甚是不堪,嘴角呵呵呵呵的傻笑,目光呆滞,竟是吓得傻了。
……
杨宗志与印荷趁着月色回到王家的小院子,印荷头上腮边的玉器早已取下,只是腮红胭脂还没洗过,残留在小脸上,看着活色生香,她惴惴不安的转头,看了看背着手走在身后的公子爷,欲言又止了好一会,终是忍不住娇声唤道:“喂,公子呀,那姓吴的作恶多端,害死了这么多人,连我听了都恨得咬牙切齿,你怎么最后又轻易的放过了他呢?”
杨宗志抬起头来,皱眉叹息道:“他虽然凶顽不冥,坏事作尽,但是……但是膝下却还有个幼儿,哎,这天下间,最最不幸的事情便是为人子女的,没有办法见到自己的亲身爹娘,我若一刀杀了他,倒是容易,但是那幼儿不足一岁,世上便少了爹爹疼爱,岂不是可怜的紧。”
印荷幽幽的叹息一声,转头看着身后的公子爷说话间,眉头深深的拧在一起,仿佛感同身受,印荷心头一软,暗想:“原来公子爷也是个藏着自己心事的人儿呢。”
她见到杨宗志面色不愉,兴致索然,依稀想起临来之时,他笑嘻嘻的,毫无正经的逗弄自己说话,印荷咯的一声,欢声笑道:“公子爷啊,你……你可是个坏到家的人呢,印荷做梦也没想到,你会带着印荷去这么大大的胡闹一番,咯咯,把那平日凶巴巴的吴老爷,还有贞娘一个吓得走不了路,另一个却是吓得傻了,嘻嘻!”
杨宗志抬起头来,见到月色下,一个乖巧的少女巧笑嫣然的轻言媚语,明亮旖旎的眼神却是万分担心的瞥着自己,她嘴里说的无比轻松,面上却半点欢愉也没有,杨宗志心头一柔,顿时也明白她这番话,乃是想逗得自己开心起来,便呵呵点头道:“我自小便是喜爱胡闹,这也是没有一点办法的事情,我爹娘自然对我这性子万分不喜,我师父更是因为这个恨之入骨,可我……可我偏偏却改不过来,哎!”
印荷低声旖旎的道:“你……你才不是胡闹的呢,你想为我们穷苦人家做主,便带着印荷去找吴老爷算账,后来你又听到吴老爷家里有个幼子,便又放过了他,只让他给大家伙赔钱,其实……其实你为人聪明,性子……性子也好的很。”
杨宗志哈哈一笑道:“我有你说的这么好么?”他一边说话,一边从身后拉出个鼓囊囊的布包,放进印荷同样鼓囊囊的小怀抱里,笑道:“这里有三百两银子,全是吴家的大老爷陪给你们王家的,你将这个带回去,交给你的爹爹,只将这银子的来历说一遍,不要说我们今夜去偷偷做下的事情,好么?”
印荷乖乖的嗯了一声,垂下小脑袋,娇声羞涩道:“人家知道轻重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