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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悬疑录2:璇玑图密码-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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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城中遍地女道观,哪里不能安顿?”
  “那贵妃当年修道,为什么非要入金仙观呢?”
  郭念云的脸色变得煞白。她今天鼓足勇气而来,想以旧事重提挑衅皇帝,却不料他早就识破了她的企图,先发制人了。但她是不会被吓倒的。
  郭念云从容答道:“因为妾是皇家女眷,只能入皇家道观。可妾听说,大家这次安排入金仙观的,只是一介平民女子,不合规矩。”
  “当朝宰相的侄女,不能算一介平民吧。再者说,由朕亲自安排的人,自然就有了皇家身份。”皇帝的语气中除了嘲讽,又增加了些许暧昧。他似乎很享受与郭念云的这番口舌之争。
  “但正是大家的这个决定,导致了金仙观的祸事。”
  “虚惊一场罢了。”
  “难道大家打算让那个裴玄静在金仙观继续待下去?”
  “当然。否则,朕让她去哪儿?”
  “如此下去,金仙观中的秘密总有一天会泄露的!”
  “哦?朕竟不知道,金仙观里有何秘密,今日倒想向贵妃请教一二。”
  郭念云再也控制不住下颚的颤抖了,这使她的面孔略显狰狞:“妾不了解金仙观的秘密。但是妾记得当年之事,大家也记得吧?”
  他不回答,她就继续说下去:“当年妾之所以入金仙观修道,是因为妾失去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她没有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了,今天再提时仍然心如刀绞,泪水也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那一年,郭念云刚嫁给广陵王李纯不久便有了喜。这将是李纯的第一个孩子,如果是男孩的话,便将顺理成章地排在皇位继承的优先序列上。
  然而,她没能保住这个孩子。
  流产时胎儿已成型,果然是个男婴。郭念云遭到打击后一蹶不振,提出要入道观修道,以平复心情。于是德宗皇帝下旨,将她安排入了皇家女观——金仙观。
  郭念云在金仙观中并没有待多久。几个月后,金仙观中就发生了一件灭观惨案,仅有几人幸免于难,郭念云是其中之一。案发之后,金仙观便被彻底封闭,而郭念云也返回广陵王府,重新恢复了王妃的生活。没有人知道金仙观的惨案最后是否告破,因为随着金仙观被封,所有相关的事实彻底湮灭无痕,再也不被提起。
  对于郭念云来说,金仙观是心头一块永远不能揭的疮疤。因为金仙观是她人生中的一个巨大转折。在进观之前,她是皇长孙的正妃,肚子里怀着皇长孙的长子。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她将顺理成章地成为太子妃、皇后,乃至皇太后。但是当她离开金仙观时,有些东西永远无法挽回了,比如那个失去的长子。此后郭念云虽然生下了李宥,但已经是李纯的第三个儿子。就是这个错失,让她直到最近还要为李宥的太子身份费尽心机,就更别说自己的皇后位置了。为此她与皇帝的嫌隙日深,几乎到了无法面对彼此的程度。
  而今,皇帝还要将金仙观的丑闻暴露出来,不是存心让她痛苦和难堪吗?
  郭念云可以忍耐郑琼娥,可以忍耐杜秋娘,可以忍耐十三郎的血珠,甚至可以忍耐永远待在贵妃的尴尬位置上,但是她绝对不能接受金仙观的重启!
  “你提的往事与今日之事有何关联?”皇帝皱起眉头,“你勿要庸人自扰。”
  “大家……”她还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什么。
  “还有一件事,今天朕就对你明说了吧——朕将效法先皇,在位期间不立后。”
  并不是没有思想准备,但郭念云仍如五雷轰顶一般,呆住了。
  “好了,夜已深了,贵妃请回吧,朕要睡了。”
  皇帝的逐客令不允许违抗,郭念云本能地站起身来,心中忽明忽暗。转身之际,眼角突然瞥见暖阁屏风后的一枚衣角。
  她的心中一动,有人躲在暖阁里偷听吗?
  邪恶的念头骤起,郭念云停下脚步,朗声道:“妾听说那天十三郎身陷地窟时,大家不允救人,却命以沙土填埋池塘,不惜牺牲十三郎的性命,也要令金仙观的秘密永不见天日。大家之权衡与决断,着实令妾敬佩。正如大家所言,妾为失去一个儿子耿耿于怀,至今无法释怀,实属妇人之见。大家有不止一个儿子,所以当宠则宠,当杀则杀。先为君,次为父,才为君父。”
  言罢,郭贵妃款款行礼告退。皇帝一言不发,但他的惊怒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走下丹墀之时,郭念云脚步轻盈,满面春风。她的报复成功了,尽管只是一次小小的攻其不备的胜利,也足够让她快乐好一阵子了。
  皇帝愣着,直到听见暖阁屏风后传来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十三郎?”
  李忱躲躲闪闪地从屏风后转出来。
  “过来啊。”皇帝将李忱招呼到跟前,轻轻揽入怀中,“你什么时候醒的,听到我们的话了?”
  李忱呆呆地望着父亲,并不回答。他一贯如此,皇帝也不以为意,从李忱的颈上拉过血珠,在掌心轻轻摩挲着。
  他说:“你想不想知道,朕是如何得到血珠的……当年,朕和你现在差不多大的年纪,还和先皇一起住在东宫里。有一天德宗皇帝,啊,就是朕的祖父,你的曾祖父驾临东宫,在花园中见到正在玩耍的我,煞是欢喜,便把我抱在怀中,戏问:‘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在我的怀中啊?’我回答:‘我是第三天子啊。’德宗皇帝连连称奇,先皇见他高兴,便请他赏赐于我。德宗皇帝却说,来东宫时未曾准备,也不愿随便赏个普通的东西。先皇想了想,建议说要不就赏血珠吧?德宗皇帝点头,于是先皇从自己的腕上褪下这串血珠,呈给德宗皇帝,再由德宗皇帝亲手系于我的颈上……从那以后,血珠就一直陪伴着我,直到前些天你过生日,我将它们赐给了你……”
  皇帝停下来,看着怀中沉默的李忱。这孩子仍然一脸木讷,也许他根本听不出这番话中的深意,更有可能,他根本就没在听。皇帝十分扫兴,又不甘心地端详着李忱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些什么来。
  这双眼睛就像一潭空水,只能映出皇帝本人的影子。皇帝发现,仔细看时,能从李忱的脸上找到许多血亲的痕迹。比如,他的眉毛长得很像先皇,鼻子好似德宗皇帝,嘴巴的形状又与皇帝自己十分相近。但凡此种种的渊源传承,却凝聚成一个含混不清的形象。仿佛李氏血脉中所有令人眼前一亮的光华,经过代代稀释,终于在李忱的身上彻底化为乌有。事实上,他从一出生就背负噩运,母亲是罪臣的姬妾,他自己又生来智力低下。所以皇帝对他的爱,既尴尬又真切,饱含着怜惜与愧疚。
  皇帝将血珠赐给李忱,是因为他绝对不会参与到皇位的竞争中去。把皇位传承的信物交给一个不可能继承皇位的儿子,正是皇帝的破例之举,暗含着他心中最隐秘的愿望:有朝一日,在自己临终的病榻前,有一个出于真心为自己流泪的儿子。一个就够。
  皇帝叹了口气,将血珠重新塞回到李忱的衣襟里。
  就在这时,他的眼角突然瞥见一道凶光。皇帝一怔,连忙再看,李忱的眼神毫无变化。
  不,肯定是自己看错了。
  皇帝自我安慰着,心情却径直灰黯下去。他再也提不起兴致了,吩咐内侍带十三郎回暖阁睡觉。
  “大家,二更已过了。”
  皇帝如梦方醒,站起身道:“准备步辇,朕去清思殿就寝。”
  陈弘志一愣,应道:“是。”
  “明天,你把十三郎送去驸马都尉府。传朕的话给汉阳公主,请她代为照管十三郎。过段时间,朕会找一处寺庙安置十三郎。”
  “寺庙?”陈弘志脱口而出。
  皇帝看了他一眼,又道:“还有,安排郑氏去兴庆宫,命她服侍皇太后。”
  “是。”
  春夜乍寒,步辇的帷幡在风中猎猎作响。皇帝微合双目,却总能看见那道怨恨的目光。
  是郭贵妃的话引起的吗?他不知道,抑或仅仅是自己的良心不安所致。但皇帝明白,那个父子相残的诅咒仍然牢牢纠缠着他。他企图以破例赐予血珠的方式破除诅咒,结果还是失败。
  皇帝骗不了自己——作为父亲,他已经下令杀过一次十三郎了。
  血珠拯救不了他,什么都拯救不了他。

  7
  现在再回忆三天前的那个夜晚,多么像一场真正的噩梦。
  十三郎和段成式获救的场面,裴玄静记不太清楚了。她只记得十三郎扑入皇帝怀中的那一幕,紧接着人群闪开一条道,有人抱着段成式快步而来,一边高喊:“孩子活着!”
  ——是他。
  皇帝带领众人撤了,比来时还要迅疾。留下来的金吾卫们填埋池塘,整理花园,加固院墙和门,很快就使金仙观恢复了原状。唯一的变化是,从上元节起撤掉的守卫重新将金仙观包围起来,裴玄静再度成为名副其实的囚徒。
  崔淼,则被京兆尹郭鏦隆重请走了。是去致谢、审问还是拘押?恐怕兼而有之。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崔淼郎中救了皇子,这下可要发达了。
  发达?裴玄静对这个词没有感觉,但有一点她能确定:今后很难再见到崔淼了。
  有些机会,一旦错失,便永远无法挽回了。
  但至少,他们都活了下来,日子也还得过下去。
  皇帝派人来召唤裴玄静了。
  来到清思殿外时,裴玄静在廊下驻足回顾。从这个高度俯瞰,只见大片殿顶鳞次栉比,黄色的琉璃瓦片在槐柳荫荫中闪着光。春风荡起之时,所有大殿廊下的檐铃便响成一片。远方,长安城中一座座伽蓝里钟声跟着响起来,起伏回荡,久久不绝。
  她的决心坚定下来。
  入殿前,裴玄静将随身携带的一个漆盒交给陈弘志。他虽面露狐疑,还是捧起盒子与她一起进殿。
  大礼参拜之后,皇帝的第一句话便是:“原先说好的三天为限,不意又多给了你三天。”
  “妾已有结论。”
  “说。”
  裴玄静深深地吸了口气:“请陛下允许妾从头说起——数日前,因长安频发蛇患,陛下命女尚书宋若华主持扶乩,以卜吉凶。为此,宋若茵提出要制作一套新的扶乩用具。她的理由是:这次扶乩与以往不同,专为蛇患占卜,所以不能使用已有的扶乩方法。但她的真实意图却是——制作一件杀人凶器。她找到将作监的学徒木匠,偷偷打造了两个同样的木盒,又在东市‘飞云轩’定制了两支截短的笔,并要求‘飞云轩’中的练蛊者老张在其中一支笔上淬以剧毒。宋若茵还在取走毒笔时,设法放出老张所练的蛊虫,弄死了老张,杀人灭口。随后,她自己给两个扶乩木盒各自配上《璇玑图》和短笔,一个留存自用,另一个送给了平康坊北里的名妓杜秋娘。但是她没有料到,老张的心机极其险恶,也许他看出了宋若茵的祸心,便提前下手,在两支笔上都淬了毒。结果宋若茵在试用那个以为无害的木盒时,便中毒身亡了。也就是说,老张和宋若茵这两个狠毒之人,阴差阳错地将彼此都害死了。而送去杜秋娘那里的木盒,因妾未能及时警告,也不出意外地害死了杜秋娘。那么,为什么宋若茵要处心积虑地害死杜秋娘呢?”
  裴玄静停下来,看了看皇帝。他不动声色地回望她,目光冷酷威严。
  她继续说:“与男子不同,女子杀人通常只为了两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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