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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悬疑录2:璇玑图密码-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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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聂隐娘又道:“人家女儿捻绣针,我擎匕首,静娘你呢?”
  裴玄静仍是无语。有聂隐娘在身旁,她感到少有的安全和放松。想必隐娘也是如此,所以才会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吧,那么就听着好了,她知道隐娘并不需要自己的回答。
  果然,过了一会儿,聂隐娘又道:“我记得静娘身边有一把匕首,实为难得的宝刃,还在吗?”
  “在。”裴玄静从枕头下摸出匕首,交到聂隐娘手中。
  聂隐娘的眼睛一下子便亮起来。只听风拂竹叶般“噌”的一声,匕首出鞘,灰色的帐帷上顿现一段秋水的剪影,盈盈流动。
  聂隐娘由衷地叹道:“真是一把好刀。”她爱不释手地一遍遍轻抚刀背,突然问:“静娘可否将此刀赠予我?”
  看着那双充满热忱的双目,裴玄静却只能回答:“对不起隐娘,玄静身无长物,唯此刀相伴终生。除非我死,绝不会让它离开。”
  “为何?”
  “因为……它是一件信物。”
  这还是头一次,裴玄静对别人详述自己与长吉的姻缘。讲完时,她发现心中意外平静。聂隐娘却伸过手来,轻轻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泪。
  “明白了。”聂隐娘说,“静娘有这么一件利器防身,甚好。不过我要嘱咐你一件事,今后千万别在外人面前展露此刀。切记。”
  裴玄静虽不甚明了聂隐娘的意思,但还是点头应诺。
  聂隐娘引刀还鞘,仍然满脸不舍。刺客爱宝刀,这种情感发自内心,毫无虚饰。
  两人复又躺下,聂隐娘道:“我还是想不通,李长吉一个文弱诗人,从哪里弄来这样一把稀世罕有的宝刀?”
  “莫非他也结交过什么江湖奇侠,就像我与隐娘这样?”
  “不。”聂隐娘道,“此刀从未在江湖上现过身,否则我不可能不知道。静娘可知此刀的名字?”
  “不知道。或许是有的,但长吉未曾告诉过我。”
  聂隐娘说:“而且,你别看这把刀鞘朴实无华,其实是有人将原先嵌在上面的饰物都除去了,那些东西绝对价值连城。”
  “会不会是将装饰的珍宝取下,拿去换钱了?”
  “那他可就买椟还珠了。金银珠宝尚有价,但这柄匕首本身乃是无价之宝。”
  “真的吗?”裴玄静想着又不禁心酸起来。李贺家贫如洗,他肯定是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拿出来,赠予裴玄静作为定情信物的。既然匕首这么值钱,要不是给了自己,在他最困苦艰难的时候,或许还能应个急,也不至于……
  她强压心痛,喃喃道:“前些日子我倒是听说,有波斯人拿着图纸到处寻一把匕首,说任凭多高的价,他们都肯出。自虚看见过图纸,说是有点像这一把。”
  聂隐娘道:“波斯人遍收天下奇珍,他们才是真识货的。波斯人也没提匕首的名字吗?”
  “应该没有。确实很奇怪……”
  “但不讲名字,光靠图纸是认不出这把匕首的。”
  “为何?”
  “首先,刀鞘上的珍宝尽除,看外表平平无奇。其次,这把刀的特异之处,在于其刀背和刀刃一样薄,只有擅用匕首者才能发现这一点。所以上次东都留守权德舆搜到这把匕首,轻易便还了回来,因为在他眼中,这不过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匕首而已。”
  裴玄静笑道:“听隐娘这样讲,我对它都要肃然起敬了呢。”
  “应该。”聂隐娘正色道,“据我所知,在宝剑谱中只记载有一把类似的刺杀短剑,号称可连夺数命而不沾滴血,名为‘纯勾’。”
  “啊,隐娘犯了皇帝的名讳了。”
  聂隐娘不屑地说:“那又如何?现在你明白,为何匕首无名了吧?”
  裴玄静问:“隐娘的意思难道是说,我这把匕首就是……”
  聂隐娘竖起食指,在唇前轻轻摆了摆。很快,她的呼吸声变得绵长而均匀。
  裴玄静闭起眼睛,对长吉的思念再次充塞了她的心胸。有些情感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忘,反而历久弥新,像树木的根须越长越深。
  “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
  裴玄静觉得,作为一个女人,自己既不幸又幸运。
  幸运在于,她毕竟有过爱。不幸在于,最终她还是失去了。
  ……醒来时,晨曦透过帐帷直接照在裴玄静的脸上。她一扭头,身边空空如也。要不是卧簟上尚有浅浅的印痕,裴玄静真会以为,昨夜聂隐娘的到来,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她掀开帐帷,几上果然端端正正地放着那幅《璇玑图》织锦。屋内光线朦胧,唯有这幅《璇玑图》五彩绚烂,使她无法移开视线。裴玄静看着,看着……突然,她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
  裴玄静几乎不敢相信——聂隐娘带来的那幅《璇玑图》的正中央,也是空的!
  宋若茵以扶乩木盒中央的凸起触发毒笔,所以宋若华在扶乩时,特意将《璇玑图》正中央的“心”字剪去,以示无害。宋若华最终还是死了,但绝非死于扶乩木盒之毒,挖掉“心”的《璇玑图》正是明证。但昨夜聂隐娘带来的这副《璇玑图》,中央居然也没有“心”字!而且整块锦帕完好无损,也就是说这个“心”字不是绣上之后被去掉,而是一开始就根本没有绣过。
  这是一幅没有“心”的《璇玑图》。
  裴玄静惊呆了。
  她小时候把玩过的《璇玑图》,都与这回在宋家姐妹案件中的《璇玑图》一般无二。在构成回文诗时,中央的“心”字总会增加不少难度,但也增添些许把玩的乐趣,常使玩者又爱又恨。裴玄静记得自己就曾抱怨过,真想把这个“心”字拿掉,因为有这个“心”字在,便不得不围绕着它找出更多回文诗句来,但又往往牵强难解……
  难道有人早就这么做了,把“心”字从《璇玑图》里去掉了?可是去掉“心”字的《璇玑图》,还能算《璇玑图》吗?
  裴玄静猛然想起,宋若华在扶乩之前,拿出剪掉中央“心”字的《璇玑图》时,就说过一句话——“璇玑无心胜有心”。裴玄静至今未曾参透这句话的含义。万万没想到,此刻真会有一块无“心”的《璇玑图》锦帕,出现在她眼前!
  璇玑无心胜有心,到底是什么意思?
  裴玄静索性将窗户打开,让晨光尽泻而入。在充足的光线中,聂隐娘带来的《璇玑图》更显得绚彩辉煌,字虽小却一个个玲珑剔透,耀眼夺目。她用激动得颤抖的双手捧起它……
  “嫂子。”
  李弥站在窗外,正一脸困惑地看着她。
  裴玄静连忙招呼他进来,并将前后三幅《璇玑图》都摆到他面前,“自虚,你能看出什么不同吗?”
  李弥先看宋若茵和宋若华的两幅《璇玑图》,指着宋若华的那幅问:“中间的‘心’字怎么没有了?”
  “剪掉了。”
  他点点头,又看最后一幅《璇玑图》。裴玄静等着他再次提出“心”字的问题,但李弥只是专心致志地研究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下织锦,抬头说:“这个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这个,总共八百四十个字,比另外两幅少一个字。”
  裴玄静很是惊讶,她从来没有想过去数《璇玑图》的字数,不料李弥注意的竟是这一点。她同意说:“是,差了这个‘心’字。”
  “不是啊,嫂子。好多字都不一样,这幅《璇玑图》和那两幅不一样。”

  3
  宋若昭站在院中央的柿子树下,新萌的绿叶在头顶随风摇摆,仿佛是她的华盖。
  “炼师,你可知这些柿子树的来历?”看见裴玄静进来,宋若昭便这样问道。
  既然她不急于了解案情进展,那么裴玄静也乐意听她说些别的。皇帝所定的三天之限,今天已是第二天,但聊一聊柿子树的时间还是有的。
  宋若昭说:“其实,这座柿林院是专为上官赞德所建的。大明宫中本有翰林院,翰林学士们都在翰林院中拟写诏书。则天皇后称帝时,以上官赞德为拟诏女翰林,并在洛阳上阳宫中为她专设官邸。后来中宗皇帝登基,回都长安,仍用上官赞德拟写诏书,但大明宫中只有供翰林学士公务的翰林院,于是中宗皇帝下旨,在大明宫中另辟一处院落给上官赞德,就是这里。当时院中并无花木,上官赞德因喜食柿饼,说不如就种柿子树吧。柿子树高大苍郁,每年还能结果,制成柿饼分于宫中亦为美事。从那以后,这座院子就成了柿林院。”
  “如此听来,倒也是一段佳话。”
  宋若昭一笑:“不过,上官赞德本人并没能吃到柿林院中的柿饼。柿子树栽下后,五年方可结果。可惜就在中宗皇帝即位五年之后,上官赞德就死了。”
  裴玄静一愣,对了,上官婉儿正是死于景龙四年的唐隆之变。
  她不禁抬起头:“原来这些柿子树都有百年了?”
  “来,炼师。”宋若昭轻轻牵住裴玄静的手,“来尝尝这些百年柿子树的果实吧。”
  錾金描花黑漆盒中盛放的柿饼,一个个红润晶莹,规整的圆形好像用尺子量过一般,表面铺着一层雪白的糖霜,散发出带着甜味的清香。
  裴玄静记起来了,在宋若茵死去的那晚,她曾在西院宋若茵的房中见过同样的柿饼,连盛放的器皿都仿佛是同一个。
  怎么可能?裴玄静暗想,没人会把死者的食物再拿来吃。
  宋若昭用银箸夹起一个柿饼,以丝绢垫着递给裴玄静:“炼师,请品尝。”
  裴玄静接过来,轻轻地咬了一口。
  “好吃吗?”
  裴玄静道:“果肉醇香甜糯,的确是难得的美味。只是……”
  “只是什么?”
  “这柿饼不仅味甘,还有一种冰琼般的凉味,食之沁人心脾,是我从未尝到过的。”
  宋若昭笑道:“原来裴炼师不但是位神探,还是位美食家呀。的确,这种柿饼除去果子自身的品种优异之外,制作手法也大有讲究。首先,柿子要在霜降之后带枝采摘,然后经过留梗、淘洗、去耳、去皮,挂于通风之处,再经过几番揉捏成型。待风干到三成时,方可藏于阴冷无阳之地的瓷瓮之中。柿饼入瓮的过程也不简单,需将柿饼和柿皮层层相隔,直至将整个瓷瓮装满,方能封瓮。经月余之后,柿饼中的天然糖霜凝晶而出,令其表面蒙上一层雪白,与柿子本色的橙红相衬,宛如琉璃般剔透。炼师所尝的沁人甘凉,便是如此而来的。”
  “看来非我为美食家,而是四娘子精于美食之道。”
  “炼师谬赞,若昭不敢当。”
  裴玄静说:“世人皆知宋家姊妹以才学奉诏,却不知几位娘子各怀绝学。大娘子的书画造诣、三娘子的奇工巧计都让玄静叹服,原来四娘子还有这般……”
  “炼师,”宋若昭打断裴玄静的话,“与二位姊姊相比,若昭实无所长,只会守拙。”
  守拙?裴玄静端详着宋若昭的面孔。与二位姊姊相比,宋若昭守不住掩不掉的,恰恰是人所能见的青春美貌,韶华艳艳。若华和若茵堪称内秀,而若昭呢?她试图把自己形容成徒有其表,这本身难道不就是一种智慧吗?
  实际上,就这些天和宋家姐妹打交道的感受,裴玄静恰恰以为,宋若昭才是其中心机最深的一个,有着远超过年龄的城府与盘算——毒笔最先是她藏起来的;另外一个扶乩木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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