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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鬼周身被黑气缭绕,时浓时淡,一双与身体明显不符的黑色爪子正拽着王丫头的灵魂用力撕扯着。
黑衣鬼,且戾气很重,照这样来看,王丫头绝对撑不到十里之外的游龙观道士赶来。
李皓峰转头看去,自己父亲早已经挤开人群往家的方向折返,李皓峰知道父亲一定是回去取那手串。
李皓峰曾在家中里屋爷爷的牌位前见过一串白檀木手串,那时他觉得手串中似乎有什么在呼唤着他,吸引着他。但父亲从不让他走近那手串一下,甚至到了后来,除了七月半和爷爷的忌日要到那屋里磕头上香之外,父亲严禁李皓峰靠近那屋子半步。
李皓峰还在回忆间,父亲已经与那水鬼缠斗在一起。父亲虽然同样有着过人的操控符咒的能力,但天资却并不出众,再加上没有什么应对厉鬼的经验,只是堪堪缠住了那黑衣鬼而已,若不是凭借白檀串珠中放置着的那件宝物,他现在或许早已落败。
说来也巧,重游真人此时正在村子附近,得到消息之后便再第一时间匆匆赶来,与他的四个徒弟一起用逆五行大阵将那只水鬼困住收服,并当场超度。
王家对重游真人自是感激涕零,对李家也是千恩万谢。重游真人显出得道高人的不凡气度,云淡风轻地客气了几句之后便带着四个徒弟离开,临走之前有意无意地在李皓峰父亲的手腕上瞄了一眼,这轻描淡写的一瞥却令李父脊背发寒。
旁人都以为游龙观中皆是普度苍生的有道圣人,却想不到在游龙观之中便有一座罗生门直通鬼界,而鬼界之内与之连通的地界则在瘟癀鬼王的地宫之中。瘟癀鬼王绝非善类,游龙观自然也与贤良无干,甚至游龙观可以看作是瘟癀宫在人间的一个分支。
瘟癀宫与游龙观一个放出被其奴役的低级鬼为祸世间,另一个则假装解救苍生驱鬼敛财。他们以为这边陲小地没有懂得通灵之士,自然也就没人能看得出他们自导自演的双簧把戏。而李皓峰的父亲这一次为了救王家小姑娘无异已经自表身份,面对这样的状况游龙观通常会有两种对策——要么让对方成为“自己人”,要么让对方直接成为死人。
李父自然不知道游龙观的这两个选项,但他却知道重游真人绝对已经发现了他手腕上戴着的那串手珠,只是还不清楚重游真人是否知道那手珠里面放置着的究竟是什么。
李家原本想要举家迁走,却不想过了三天仍然平安无事,于是李皓峰父母心中紧绷着的一根弦便渐渐放松了下来。当然,李皓峰是不知道这一切的,在他眼中,那时的日子一切如常,没有什么特别。
直到第四天,父母带妹妹出门去一个远房亲戚家,李皓峰因故独自留在家中。
李皓峰在家里又一次听到了白檀手串中那件物事的召唤,恍惚中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待他回过神时,便已经身处里屋之中跪在爷爷的灵位前,那串白檀手串则牢牢地戴在他的手上,任他怎么用力也没办法摘下。
一颗朱红色的珠子从手串之中浮出,带着暖暖的气息缓慢融入李皓峰胸口,整个过程李皓峰一动也不能动,就这么看着那朱红色的光芒收敛于自己体内。接着,他便觉得这颗珠子似乎在同他的心脏一起跳动。
妖福瑞魄珠,这是李皓峰很久以后从一本典籍上知道的名字,而这时他只觉得那颗珠子在身上会让他觉得身体暖暖的,一股暖意流经百骸,说不出的舒服。
待妖福瑞魄珠完全融进体内后,他的身体便能活动自如。不过李皓峰并没有吸收了上古异兽妖丹或是服食筑基通脉药丸或是被一个绝世高手灌顶之后的感觉,他既没有变得身轻如燕力大如牛,也没有鹰的眼睛狼的耳朵豹的速度熊的力量,甚至都没感觉到比以前看得更远跑得更快跳得更高。
李皓峰用灵识飞速地在手串中扫了一眼,几颗珠子里零星地放着几张符咒,而在其中一颗串珠内则静静地躺着两本线装书,书本的纸张诠释着其经历过的沧桑。书的封面上并没有写字,但李皓峰却很清楚这两本是什么书,其中一本书里的内容他曾在父亲的逼迫下看过不知道多少遍。
两本书均是李家历代先辈对控符一道的心得和对一些符咒的记载,这两本小册子年代也算久远,李皓峰以前从未翻过的第一册前面几十页甚至为繁体文言文。
就在李皓峰要走出里间小屋的时候,屋外忽然传来响动。李皓峰心里顿时一惊,以为是自己父母和妹妹从亲戚家回来。
李皓峰没听父亲的禁令擅入小屋,又“弄没”了放置在手串中的那颗珠子,自知犯了大错的他慌忙藏在屋中正对着门口的案台下面,从案台上垂下的厚重桌帘中间的缝隙紧张地向外窥望。
屋外静默了两三秒,李皓峰将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努力压制着心跳并调整呼吸,尽量不发出一丁点可能被人察觉的响动。这种时候最是难熬,时间仿佛被无限拉伸。
李皓峰并未等到父亲的责骂,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要恐怖残忍百倍。
紧紧关闭着的木门轰地一声被人从外面砸开,整个门板碎成一块块木片飞散,劲气吹得案台上那布帘像旌旗一样抖动,啪啪地抽在李皓峰的身上脸上。案上的白烛瞬间齐齐熄灭,然后同供奉的几个牌位和作为贡品的果品一起稀里哗啦地被拂落在地。
桌帘被吹起的一瞬间,李皓峰只看到一团赤红色的影子,接着他便听到了父亲的怒吼和母亲的哭号。李皓峰畏缩在桌案下的黑暗之中,嘴巴咬住手腕,不敢发出哭泣的声音,不敢让牙齿打战碰撞,甚至不敢呼吸。
李皓峰心里有个声音让他冲出去,像个男子汉一样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可是恐惧锁住了他的身体,让他一动也不能动,只有任眼泪不停往下流淌,身体一直颤抖,颤抖,颤抖。
眼前的帘子被人猛然一把掀开,已经适应了黑暗的双眼骤然被光亮所侵袭,李皓峰本能地闭上眼睛,接着就觉得自己被人卡住脖子拽了出来。
双脚离开地面,让心中的不安一下子升到最高点,窒息感令头脑逐渐开始变得不清醒,脑海中一片空白。
李皓峰睁眼,只见提起自己的是一个高大壮汉,壮汉上身赤裸,只有一条手臂,左臂齐肩膀处不见,只留下狰狞的疤痕,在那疤痕的中心钉着一根桃木钉。有李皓峰手腕粗的木钉上雕刻着一个个精细的符咒,黑中隐隐透红的雾气在桃木钉周围缭绕,说不出的诡异。
壮汉周身不时有阴气从毛孔中吞吐,阴气的颜色基本已是赤红,偶尔会带上一点淡淡的黑。在李皓峰面前的竟是一只红衣厉鬼。
李皓峰已经吓得完全手足无措,他想要哭喊,却根本张不开嘴巴,他的双手用力地按在钳制在脖子上的那只手上,想要用自己甚微的力气扳开壮汉粗糙的大手,这象征性的挣扎自然只是徒劳。
“放开我儿子!”李皓峰的母亲歇斯底里地扑了上来,带着决然与疯狂。她张开嘴咬在壮汉的手臂上,李皓峰这才看见自己母亲已经满脸是血,头发披散着,左边的眼窝空洞洞的,她脸上的血多半来自这失去眼球的空洞和额头上那道凄厉的伤口。
壮汉手臂用力一挥,李皓峰的脑袋“嗡”地一下出现一阵眩晕,接着他就看到自己母亲倒着飞出,头重重砸在墙壁上,脖子扭成一个诡异的角度,接着顺着冰冷的墙面瘫软在地上,便再也不动了。
“我操你全家!”李父眼见妻子惨死,怒火中烧。他双手迅速结印,一张看不见的符纸在其体内燃烧起来。
那是李家每一代的父亲都会在自己儿子出生后第四十九天置入儿子丹田的本命符。此符平日能挡一些小灾小病,若是催动法决令其燃烧,可瞬间获得实力的暴增,少则增加五成,多则增加十倍。而燃烧此符的代价则是——在本命符烧尽的时候,亦是符咒宿主生命终结之时。
第二百三十四章 前尘(十一)
自行车提速三倍能跑得过火车吗,答案显而易见。
尽管燃烧了本命符,但李父原本便基础差底子薄,也就勉强能应付一只黑衣鬼,即使在利用本命符提升到三倍实力的情况下,也远不是面前这只红衣厉鬼的对手,虽然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狼狈,局势却仍是一边倒。
五分钟后,在李父的本命符燃烧殆尽之前,那红衣厉鬼终于玩儿腻了。兴致勃勃的戏耍在五分钟后变得枯燥起来,壮汉索然地打了个哈欠,脸上写满腻歪和厌烦。
左臂断裂处那根桃木钉周围的雾气猛然一收,露在外面那半截木钉上雕刻着的那些咒文像活了一样攀爬着,散发着妖艳的绿色,一圈圈飞舞荡漾开来。
李父脸色狂变,迅速用八张灵符据守住八卦宫位,又咬破手指在一张空白的符纸上涂抹出复杂的图案。
尽管本命符马上就要烧尽,届时他的生命也会立刻走到尽头,但同样都是死,如果被那些鬼火一样的绿色咒文缠上,死亡的过程绝对会更加痛苦百倍不止。
漂浮着的咒文像蜂群一样涌向李皓峰父亲,由九张符纸构筑成的防御体系只坚持了不到一秒钟就被瓦解,接着被符阵护在其中的人肌肤和骨骼开始融化,在几个呼吸之间便融成了一堆腐臭的肉泥了一具白森森的骨架,连一声惨呼都没能发出。可就在这几个呼吸间,他遭受的痛苦绝非常人能够想象。
李皓峰被壮汉甩到一旁,左边紧靠着他的是母亲那脖子以不正常角度扭曲的尸身,父亲凄惨可怖的尸体则堆在距离他不到半米远的地方。父母的魂魄还在这不大的小屋内飞舞,茫然地瞪着灰白色的眼睛,意识已经不在,却久久不肯离去,似乎还想要留在这里守护什么。
壮汉一手将一只灵魂抓住,递到嘴边用锋利的牙齿一口一口撕扯开来,表情满是享受和满足。
“小子,别急,很快就轮到你了。”壮汉说着,用力地咀嚼,将手里的灵魂三两口吃下,然后又把手伸向另一个,边吃边继续道:“不过,我不会让你那么快死的,还有一百零八种刑罚等着你,让你在恐惧之中受尽折磨。你说我是先把你的指甲一根根拔下来,还是用鱼钩挖出你的眼睛?还是在你身上割出一个个口子,找一些可爱的小虫子钻进你的身体?”
李皓峰不说话,整个人傻住了一样,像个破烂的玩偶,毫无生气。
“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把那颗珠子取出来,那可是我们鬼王钦点的……要怪就怪你们怀有异宝,却没有能够守住它的力量吧。”壮汉狞笑,将唯一的手臂伸向李皓峰。
“很抱歉,那颗珠子恐怕不能让你带走。”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墙角阴暗的角落里传来,壮汉一愣,猛地回头,李皓峰也条件反射般地将茫然的目光转向那里。墙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人,浑身裹在黑色的长袍中,连面容也被宽大的兜帽遮挡得严严实实。
“你是谁?老子可是瘟癀宫的人,识相的就快滚,别自找麻烦。”壮汉色厉内荏。
那黑长袍怪人用难听的嗓音轻笑了两声,道:“不用这么急着抬出瘟癀宫来给自己壮胆,看你那颗钉子我就知道你是瘟癀鬼王手下的小喽啰了。”
黑袍人的目光在房间里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