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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东轶事 作者:垂钓老人-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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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呵斥道:“牛保国,老实交代你的问题!解放前你当敌伪乡长,一共枪杀了多少共产党员、地下革命工作者?”随着话音一落,他狠命地拍了一下桌子,“说!”“这……”牛保国被这人劈头一下子问得茫然无措,语塞无对。两边站着的人于是齐声呐喊,威逼他说:“赶快回答总司令的问话!”这许多人的喊声合在一起,真是惊天动地、气吞山河,霎时震得灏灵殿屋宇嗡嗡作响,连屋顶大梁上多年积聚的尘土也都唰唰直往下落。
  牛保国懵懵懂懂的,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本能地极力分辨道:“解放前我压根儿就没枪杀过共产党员。我一度还加入过中国共产党呢,怎么能去杀害共产党员呢?”“不许狡辩!”坐在龙椅上的那个总司令又狠命地拍了一下御案,指责牛保国说,“看把你个熊样儿,我们英明、伟大的共产党组织能吸收你这样的人?做你的白日梦去吧!”站在两边的人就不约而同地齐声高呼:“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受蒙蔽无罪,反戈一击有功!”这声音是那样的铿锵有力,气贯长虹,给大殿里的气氛平添了无比的威严,使人立时觉着杀气腾腾。“我……我……我所说的都是实情话,的的确确没有狡辩……”牛保国竭力为自己申辩着。
  “你别给我来这一套——蒙混过关。我这里有革命群众举报你犯罪的材料,上面把你的犯罪事实揭发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事实铁证如山,你甭想抵赖!”红联指总司令刘联合把他手里举着的那一沓纸摇得哗啦哗啦直响,“你看见没有?我这儿有你作案的铁证。你也不想想,你抵赖能抵赖得了吗?”“你也不抬头看看,我们历来所坚持的政策?”这位所谓的司令侧旁的一个人扭转身,指了指他们背后墙上所贴着的那八个令人望而生畏的黑体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声色俱厉地插话训斥牛保国说,“你把形势认清楚,想装糊涂,蒙谁,做梦去吧!我实话告诉你:装,混,死路一条!”
  坐在总司令刘联合另一旁的赵红卫这时候站了起来,阴森森地说:“我看你这人还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儿。要不,我就给你提示提示。你只说,我们赵村的赵广锁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指使人枪杀赵广锁,能说你没杀害过地下共产党吗?我再一次警告你,老实交代!想耍滑头,蒙混过关,门儿都没有!”
  牛保国一听这话,脑子里轰地一声,立刻就像爆炸了一样:“怎么?赵广锁居然还是共产党的地下党员?”多年来这事像噩梦一样,一直死死地纠缠着他不放,简直就是他心里的一个说不清、道不明,怎么也解不开的结,今天果然又有人来追究了。这才是那壶不开提那壶。
  “说!”灏灵殿里又是一声造反派惊天动地地断喝。
  “那事其实是这样的……”牛保国回想起当时的那情景,还历历在目,他怯怯缩缩地说,“解放前,大约是48年的后季,赵村西南巷的赵财东向孟至塬乡公所报案,说他们村的赵广锁偷了他家场里所晒的棉花。只怪我自己当时血气方刚,一心想要锄邪扶正,一见有人报案,说在自己的辖区有这样的事发生,就来气了,立刻带领着乡丁前去追查。谁知道赵广锁是个倔脾气,就不敢见问,一问脾气还就躁得不行,不仅矢口否认,而且还破口大骂不止,一口一个‘狗日的你把鳖眼睁开,到赵村打听打听,看你爷我是不是那号人!你别看你爷我人穷,可是我人穷志不穷,穷人还有个穷争气呢。’他在乡公所里一劲子就骂得和尚满寺热,乡公所上上下下的人一时间个个都下不了台,觉着脸上实在没面子。就正在这都恼羞成怒的时候,县上来文,叫把人押到县警察局去审理。谁知在押解赵广锁去县警察局的路上,赵财东说赵广锁这人是个烈性子,抓了就放不得,眼下如果押到县警察局去了以后,案子落不实被又给放了,那么他回来后就决不会善罢甘休的——那可不得了,我们谁可就都逃不脱。这一说倒把我一时还给说得六神无主,没了主意,手足不知所措。最后悔的就是当赵财东说‘不如把他寄在这儿算了’的那时候,我自己头脑简单,虑事不周,不知怎的就给‘哼’了一声。乡丁牛运通更是冒失,听到我‘哼’这一声,没问青红皂白就扣动了枪扳机,猛不丁一枪把赵广锁给撂在那里了。你说赵广锁他怎么还就是个地下共产党员?”牛保国此时还是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却已经后悔得痛心疾首了。
  “我们已经从华阴县解放前的有关档案资料中查出来,解放前赵村的赵广锁起初仗义行侠,劫富济贫,一直是孟至乡赵村一带‘农运’的领头人。他向来积极靠拢党组织,党组织经过长期的考验培养,后来就接收其为中共地下党员,然而却被你这个无人性的东西一枪给残酷杀害了。”红联指总司令振振有辞地说,“铁证如山,我看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我……我……”牛保国目瞪口呆,“我”了半天,结果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赵红卫见牛保国嘴里一个劲儿地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字面来,心里早就颇烦了,嘴里骂骂咧咧地说:“我看你这熊是一点儿都不老实,不动用无产阶级专政的暴力修理修理,量你心就不甘。”他们这伙人的行话把下狠劲整治人就叫做“修理”或者是“圆圈”,拿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拷打,用酷刑。于是站在当间四根大柱子底下的那几个彪形大汉立马就解下了缠在腰间的钢鞭,朝着牛保国的身上,劈头盖脸地噼里啪啦乱抽了起来,直打得牛保国抱着头,在这大殿里狼奔鼠窜,四处躲藏,恨不得能有个地缝钻了进去。怎奈这大殿里再宽广就是那么大一点儿地方,你想想,他又能跑到哪里,躲藏到何处去呢?想躲无处躲,要藏又无地藏,他只能疼得嘴里像杀猪一样“吱——吱——”的一个劲儿不住惨叫着呼爹喊娘。他的身上随着钢鞭的不住落下,衣服就裂开了一道道口子,皮肉暴起了纵横交错的血槽。
  “爷,好我爷哩!你饶了我吧。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赵广锁他是地下共产党员!我他妈的不是人,把眼睛瞎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爷,饶了我吧——”牛保国没命地哭叫着,苦苦地哀求红卫兵造反派饶了他这一回。可是能够站在这里的人,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哪一个会因他哭叫得悲惨、哀伤而心慈手软?这些人这样的场面见多了,他们一个个都认为这时候是下手越狠越过瘾。
  “我日你妈的,人死了你说一句你错了就完了?人头都掉地上了,你说句错了能不能给他就再安上?”他们在这个当口一个个都在不遗余力地乘机表现自己无产阶级革命的坚定性,直把牛保国打得想跑也跑不动了,慌忙钻到一个墙角,双手紧紧地抱着头,屁股撅起老高,不住地哆嗦,声嘶力竭的喊叫,最后瘫痪在地上昏死过去。这些人这才一个个喘着粗气,忿忿不平地渐渐停住了手。
  “没看这熊既不经打,还又是块茅坑沿子的石头。”赵红卫涨红着脸,忿忿不平地说,“哼,能把你弄到这儿来,就不怕你臭、硬。我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早就教导我们说了:‘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他们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这就是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的逻辑。”“敌人不投降,我们就坚决叫它灭亡。”红联指总司令颐指气使地说,显得早已胸有成竹,“整治这种人我有的是办法。给上老虎凳!”他手下的人一听这话,马上就用凉水泼醒了已经昏死过去的牛保国,七手八脚地把他从墙角又拖了过来,打算给他上老虎凳。
  牛保国一见这场面,胆早吓破了,手刨脚蹬,拼死挣扎着不肯去,可是事情这会儿怎么由得了他?这伙人都是些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不由分说,三打五除二就把他死死地捆在了一条长凳子上。牛保国魂不附体,只顾拼命地哭喊着:“八爷,饶了我吧。你把我饶了吧,好我的八爷哩!”“说!老实交代你的问题,解放前你一共枪杀了多少共产党员?不说,想与人民为敌,别说你叫八爷,就是叫九爷、钩钩爷都不顶事!”这些人开始给牛保国紧绑在长凳上的腿下面加砖,逼他招供。
  “我解放前再没有杀过什么人。我没有,真的再没有啊!哎哟妈呀——疼死了。我这下不得活了!”随着造反派给牛保国腿下又加的那一块儿砖,牛保国疼得忍不住凄惨地哭叫着,豆大的汗珠子流得满脸都是,从额头直往下滚落,止不住的汗水又一次浸湿透了他浑身上下的衣服,但是他还是死活都不肯按照造反派们的意思胡乱招供,因为他心里最清楚不过这一招供的严重性了,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的意志。他脚后跟底下的砖块于是越加越多,由一块儿增加到两块儿,又由两块儿增加到了三块儿……随着脚后跟下面所垫砖块的不断增加,他那肝肠寸断,苦痛难耐的哀求哭叫声禁不住就嘶哑了,而且越来越有气无力,由大变小,到最后只能见到他的嘴唇在不停地微微一张一合,就再也难得听见他的一点儿声音了……
  牛保国终于熬刑不过,头一歪,又一次昏死过去。有个造反派提过来了一桶凉水,猛地往他头上一泼,牛保国就又微微有了知觉,但是他仍然不肯按着造反派的要求招认。等到造反派给他脚后跟下面的砖,垫到了第四块儿的时候,只听牛保国的腿骨头嘎巴一声——折断了。
  这些口称自己是“三忠于,四无限”的造反派们把牛保国整整折腾了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五更灏灵殿外面的远处传来隐隐约约鸡叫声的时候,一个个都筋疲力尽,瞌睡得实在受不了了,这才不得不停住了手。为了避免牛保国熬刑不过,寻短见自尽,他们把他用绳子五花大绑了起来,吊在灏灵殿内的大梁上,让牛保国的脚尖刚好能挨着他脚底下的地面。一切都收拾妥当后,这些人这才放心地各自休息去了。
  此后的牛保国每天都要被提去拷打审讯。他那胖老婆张妍也曾多次来看望过他,可是一到西岳庙大门口就被把门的红卫兵给拦住了,任凭她是怎样地求爷爷告奶奶,给人家说好话,祈求人家让她进去把牛保国看望一下,可是这些铁面无私、秉公执法的红卫兵忠诚战士就是坚决不肯放她进去。她一再地软磨硬缠,没办法就坐在西岳庙门口不走。把门的红卫兵拗不过她,就只好勉强答应把她从家里所带来的牛保国临走落在门槛内的那只鞋转交给牛保国,然而在接那只鞋时却冷不丁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让人捉摸不透的话:“唉,这鞋恐怕对他来说,现在也用不上了。”张妍一听这话心里马上就发毛了,一时弄不清楚牛保国这几天在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她的心里被这话不仅装上了一块儿石头,而且是怕极了。
  由于革命形势大好,祖国山河一片红,国家对九类人的子女就恩宠有加,认为一个人“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政策就规定九类人的子女只要能和自己所出身的反动家庭划清界限,其中有百分之五的人是可以教育好的。出于形势所迫,为了争取成为那个百分之五的对象,牛保国的儿子牛连学于是在立新(庙东村)生产大队革命委员会所召开的革命群众大会上毅然声明,他和地主兼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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