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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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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谦虚地答:“请是请了。也就是好玩。认得几个字而已。”

“真是个好父亲。肯给女儿请塾师地父亲可不多见呢。”

“家父地确很疼小女。”

很疼你还背叛他?但这话不好说出口,毕竟人家是为了“大义”。我只能继续不动声色地跟她闲聊:“你母亲,是你多大的时候去世的?”

“很小的时候,所以她长什么样子,我现在都记不清了。”

这个答案很好,避免了我继续问她母亲的事情。既然母亲早逝,“令尊只有你一个女儿吗?”

“是地,母亲仙逝后,父亲感念旧情,不忍再娶。从此父女俩相依为命。”

原来程士立是个笃于伉俪之情的痴人,这样的人,竟然会使尽手段把唯一地女儿送进宫,她就不嫌这谎扯得很不尽情理?一个至情至性到为亡妻终身不再娶的人,会如此利欲熏心。当然,最不孝的还是这个女儿。

我不客气地指出:“既然是父女相依为命,小姐怎么舍得离开老父,去那从此再也见不着的地方?自古宫门一入深似海,不只萧郎。连至亲都成了路人。”除非在宫里混得风生水起。能恩及亲族,这样才有可能进宫探亲或回家省亲。只是这样的女子。一座后宫也寻不出几个来。

程金翠却笑了笑说:“从通渭和京城不过一个月的路程,如果马快的话,还要不了呢,怎么就见不着了呢。”

好吧,既然人家有这份自信,我也就不打击别人积极性的恶人了。

但有一点我实在忍了很久了,本不想揭穿她的,只是这位程姑娘实在叫我喜欢不起来,故而从镜中盯牢她说:“小姐地口音不大像通渭人,倒像另一个地方的。”

她明显有些慌乱,目光闪烁地问:“公主说像哪里呢?”

我轻轻吐出两个字:“西京”。

“西京与通渭相隔不远,说话吐词本来就很像的。”

“是有些像,但仔细听,还是听得出差别。我才从西京回来,又在通渭逗留过,有比较,所以有鉴别。”

她眼珠子转了几转,然后说:“其实,妾身是西京人士,小时候就是住在西京附近的,老家的村子离西京才十几里路。”

有一句话到了口边,又被我咽了回去,“既然你的老家在西京附近,为什么程县令反而没有西京口音呢?”

之所以不说,是因为,这句话一说出来,就把程金翠逼到死胡同了,她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举动我心里没底。她手里现在就拿着一根金簪子,若在以前,我不会把金簪子跟杀人武器联系在一起的,但落叶的命案之后,我也有了一点心理阴影。

程金翠见我面色沉凝,带着一点谄媚的口吻说:“公主,您就别一口一声小姐了,叫我金翠就行了。若公主不嫌鄙陋,肯收下金翠服侍您,是金翠前辈子修来地福气。”

我忙表示:“岂敢,你也是县令千金。”

她夸张地提高嗓门说:“可您是公主啊,连皇上都叫您姐姐,而且态度之亲腻,让我这个没有兄弟姐妹的孤零之人好生羡慕呢。”

我暗自忖度,这话,是在打探我和皇上的关系吗?

此时头发已经梳好了。她依旧跪在我身后捶背捏肩,其手法之纯熟,比宫中受过专门培训过的人不会差。自从离开京城后,我一直在路上奔波。经常在车上颠簸一整天,确实有些腰酸背痛,故而也没有拒绝她,而是夸奖道:“手法很好,小姐学过这个?”

“是的,跟家里一个老婆子学的,有时候父亲处理公文累了,可以帮他捶捶。还有,求您别再叫小姐了。金翠承受不起。”

“好吧,金翠,看来你还是个孝女呢。”

她听到这明显带着讽刺意味地话。先是一脸羞赫地低下头,再抬起来时,居然含着一泡泪水:“金翠为大义舍小爱,愧对父亲多年的养育,在父亲面前只是个罪人,哪里当得起孝女二字。”

我马上接过她的话头问:“那天你让我们连夜逃遁,具体原因一直没有细说,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可以告诉我。那天晚上如果不走,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是你地父亲要加害我们,还是另有其人?”

“公主,皇上答应了金翠不再追究此事。”

好嘛,连皇上都抬出来了,但“你刚刚说,想以后留在我身边对不对?”

她猛点头。

“如果是你,敢留一个连句真话都不告诉你地人在身边吗?”

她诚惶诚恐地说:“不是金翠不向公主禀报,实在是另有苦衷。”

“好吧。你只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父亲只是个县令,他为什么要弑君?杀了皇帝,对他有什么好处?他能谋朝篡位吗?”

“妾身从没说是家父要弑君。”

“那是谁?”

“公主,这个人,还用金翠说吗?”

“那就是琰亲王。”

她没吭声,也就是默认了,我又问:“那天在汤池浴场,我跌落水中。皇上帮我控水的时候。琰亲王就在他背后,有地是机会出手。你告诉我。为什么明明有机会不利用,却要另外布局在半夜动手?难道杀人还要挑黄道吉日啊。”

她再次卡壳了,我看她手上已经没了“武器”,索性把那句话也说出来:“你说你是西京人士,小时候在西京长大,所以带着西京口音,可是你父亲程县令却没有,虽然他的通渭话也不地道,但怎么也听不出西京口音。麻烦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

“公主,妾身“上面的问题你都解释不来的话,就只能说明一点,你根本就不是程县令的女儿!”

她再度沉默了,半晌后竟然承认道:“公主好耳力,才在西京住了十几天就听得出西京口音,既然公主什么都猜出来了,我再隐瞒也没用了。”

我倒诧异起来:“你承认不是程县令的女儿,那你是谁?或者说,你是谁派来的,琰亲王吗?”

“是。”

“混在皇帝身边地目的是什么,不会是杀他吧?”要那样就肯定是谎言了。

“不是,如果想杀皇上,那天晚上又何必带你们走。”

“那你的目地到底是什么?魅惑皇上?可是你看皇上对你有兴趣吗?”

她突然笑了:“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公主是怕我留在皇上身边,会分去他对您的爱吗?”

这回轮到我色变了:“你乱说什么,本公主和皇上是姐弟。”

“公主,您就别瞒我了,琰亲王都告诉我了,您是太后的亲生女儿,皇上却并非太后的亲生儿子,你们没有血缘关系的,而且,皇上喜欢您。”

我沉下脸来:“知道太多宫廷秘辛,对你不是好事。”

她迎视着我的目光问:“公主想杀人灭口吗?”

第一百零六章  馆舍月窥人(一)

当程金翠说出“杀人灭口”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接下来又要慷慨陈词,比如,“灭我容易,但如何灭得了天下悠悠众口”之类的话,但这回她的反应出乎了我的意料,她伏地磕首道:“如果公主要杀妾身,妾身决不敢有怨言,只求公主不要真的嫁给皇上。”

这倒奇了,我嫁不嫁给皇上与她何干?我不禁开始揣测起她和皇上的关系,“你以前见过皇上吗?”

“没有,在通渭县衙是第一次见到圣驾。”

“那何以短短时日,就对皇上产生了这么深的执念?”

她露出不解的神情:“公主此话怎讲?”

我分析道:“若非对皇上眷恋极深,怎么会情愿自己死也不愿别的女人嫁给他?但有一点你忘了,他是皇帝,我不嫁,自有别的女人嫁,会有成百上千,甚至成千上万的女人前赴后继进宫成为他的妃嫔,你无论生死都改变不了这个局面。”

“公主的意思,还是要嫁他了?”

我快被她奇怪的推论法弄得没言语了,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我只是就事论事,没说我要嫁。”

“那就是不嫁了。”

我叹了一口气:“你到底要说什么?听你这口气,似乎连自己的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我嫁不嫁皇上才是你最关心的。”

“本来就是啊。”

“啥?”

我疑惑地打量着眼前地女子。一会儿是对皇上极度迷恋地痴情女子。一会儿是对我地婚事极度敏感地无聊管家婆。这让我对她地身份又增添了几分好奇。“你真是琰亲王派来迷惑皇上地吗?”

她狡猾地一笑:“公主不是说。皇上对妾身不感兴趣地呢。那还怕什么。”

我赏了她一个白眼:“谁说我怕了。皇上对你是否感兴趣本公主根本不关心!我说这话。同样只是就事论事。”说到这里。朝她摆了摆手道:“我这儿没法收留你。你还是到皇上那儿去吧。亲自验证一下他是否对你感兴趣。”

她不动如山。嘴里还很不满地嘟囔:“明知道皇上不会收留。变相驱赶一个无家可归地可怜地弱女子。”

我被她逗乐了:“你是可怜地弱女子?别笑死我了。伶牙俐齿。狡猾机智。要天下女人都像你这么弱。也不会被男人欺负了。”

“跟公主比起来,妾身只是弱女子。”

我伸手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第一,本公主虽然不是什么弱女子,但也决不强大;第二,你在皇上面前可以自称妾身。跟我说话就免了吧,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我也是女人,哪有妾啊。

她敛衽道:“奴婢礼数不周。还望公主见谅。”

我想了想说:“奴婢也不合适,你又不是宫奴。”

“请问公主,宫里地女官们一般都自称什么?”

“下官,有时候也称臣妾,妾身,或奴婢,看对方是谁了。”

“那还是奴婢吧。”

不想为了称呼问题一直跟她嗦,我坐在摇椅上闭上眼睛,她亦知趣地起身道:“今夜有些燥热。奴婢去给公主泡一壶菊花茶,再要两个凉菜,两碟子点心宵夜,好不好?”

“凉菜和点心就免了,泡壶茶来倒是可以。”

她前脚刚走,皇上后脚就敲门进来了。看见他这么晚了还出现,我纳闷地问:“你怎么也没歇下啊,不早了呢,这会儿我估摸着快到亥时了。”

他在我身边坐下道:“本来准备歇下的。从窗口看见那个女人往厨房去了,就过来看看你。”

我揉了揉额头说:“既然皇上也这么不待见她,那还是送她走吧。”

“她走了,谁侍候姐姐呢?朕的随从都是男人,随便在外面买的丫头又不知根底,这个程金翠,好歹没有加害之意,又读书识字,好像还专门学过一些侍候人的功夫。”

说起这个。我笑了起来:“是啊。会按摩,会梳头。会泡茶做点心,听说还有一手好厨艺,琰亲王培养她可下了不少呢,可惜这些本来为皇上准备的技艺,现在勉为其难地用在我身上,她心里只怕憋屈得慌。”

皇上赶紧摆了摆手:“朕不要她侍候,姐姐暂时有需要,就留着她吧。等小莲她们到了,再打发她走,了不得赏她一笔钱,有了钱,再要说走投无路就是扯她娘的蛋了。”

“耶!”我惊喜地叫出了声;“皇上,您终于学会骂人了,可喜可贺!”虽然骂得很不地道,她娘哪有蛋?

“这算什么骂人嘛”,皇上的脸竟然有些微微泛红。

我抱住他的胳膊摇晃着:“对皇上来说已经是爆粗口了,皇上以前是多斯文地孩子啊,后来被逼成那样,也没骂过人,只是闷声不吭地杀人。其实那样才可怕,有愤怒,能通过语言宣泄出来,也是一种途径,若一味地压抑,什么君子绝交不出恶声,纯粹是害人嘛,有气不让发出来,不想被憋死,就只好别寻出路了。”

皇上笑道;“姐姐这个观点好新颖,原来圣人之训也是不足为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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