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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暗想,应该是商家救的娘娘。
迟迟钟鼓初长夜,朱殿荧飞思悄然,月夜催更,清尘收露。
“官家,夜深了。”高青走到嬴天池的身边。
“贵妃,有什么消息吗?”他问。
“锦衣卫来报,已查到娘娘进了北塔寺,有人在保护了。”高青回禀,他刚刚接到夜鸽。
“水眄兰情,总平生稀见。高青,你知是何意吗?”
“奴才学浅。”
“那是说一个女子,水灵灵的眼睛,兰花一样优雅的性情,这平生也难遇上一个。大臣嘴里不说,总觉朕宠贵妃太过,隆宠太盛,可在贵妃眼里,她从来都是富贵闲云,而朕的恩宠,是一次中毒,是一次坠海,朕只有歉疚,当初朕是迫她的。”嬴天池第一次在高青面前流露心情。
高青无言,官家这情路走来竟是这般辛苦。
“你说,榴莲之意,是流连民间,还是留恋朕躬呢?”
“自然是官家,官家的深情娘娘是明白的。”高青心中叹息,谁说这患得患失的只有娘娘呢?
嬴天池望向寥廓的星空,他不要千千万万的星辰,不要万紫千红,只要那一轮皎洁的明月,只要那一抹幽香。他怅怅地对高青说:“明日缓缓出行。”高青不解,“只要她安好,就让她自由自在吧。”
近乡情怯,他怎开口问她,孩子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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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城的北塔寺身在闹市,除了香火鼎盛,还寄居了不少书生。这些书生多半是名落孙山或怀才不遇,想来年再试,等待时机,无奈囊中羞涩,于是就住到这寺里,寺中供给三餐且收钱很少。书生意气,就常有些交游酬唱,谈文论道,其中不乏真才实学,好在寺庙肃穆,不是十分喧哗。未语就在这寺中的吟哦声中沉淀自己的心情。
傍晚膳后,她在寺后的菜园里散步,夕阳渲染得满天金彤,园子里混和着泥土与花草的芳香,驱散了白天的酷热,顿觉神清气爽。
一条小溪潺潺流淌,清澈可见水草浮游,到了桥下,汇成一个小小的池塘,种菜养花的和尚大约常在此舀水浇灌,池水略浑浊,几条锦鲤摇尾摆动,看到锦鲤,不期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太史署游哉度日,一年过去了,她的生命有着翻天覆地的改变,如连绵笔画,有惊涛,有亮丽,有缺憾,幸运的是她拥有了如此优秀的男人,紫衣和澄衣可爱的妹妹,他们都倾心地爱护她,她平凡的人生由此展开瑰丽。“只有叔叔,对不起,我曾说过一定要回去,我食言了,我舍弃不了他们,天池,我已经爱着的男人,爸爸妈妈在天之灵不会怪女儿吧?”
悠远的钟声敲响,僧侣的晚课开始了,她温柔地抚着腹部,这一瞬她沉浸在安宁中,心是一片空灵。
于学智走入园子时,看见晚纱夜雾中一人拈花微笑,一惊错觉,仿若一丽人徐徐而来,凝神看去,不由怦然,一位柔美修润的儒雅书生,如皎月站在桥上,这无限的暮霭是他的陪衬。
他走过去,顺着目光看向池塘,叹息,不知是为池塘,还是为眼前是一个书生,“阿,可惜,这池水不如溪水清澈,若赋词作诗,逊色不少。”
“未必,水至清则无鱼。”未语不及躲避这位邻居,昨天他曾投名刺请见被她拒绝,后来晚间有听他们几个学子咏诵,谈论时政,于学智倒是才华横溢,不失为一个谦谦君子,虽是世家弟子却少有傲慢。
“愿闻兄台雅见。”于学智恭谦地拱手。
“不敢。”未语微笑,清朗的于学智有着意气风飞,曾几何时,她憧憬着大学校园,也应该是这样的风华正茂,她的心里有些亲切,“真如世间有阳春白雪,也有高山流水,没有渔读耕樵,何来的文人雅趣?何来这娉婷的出水芙蓉?又何来出淤泥而不染?”
于学智叹服“闻君一言,却有不同的天地,朝闻道,夕死无憾,圣人云诚然也!”
暮色渐浓,未语点头致意,步下石桥,于学智目送她,她的身影在烟霭中朦胧而有些神秘,桥下鱼儿跳跃,一阵涟漪,夏天的晚间,却吹皱了他一池春水。
第二天于学智被诗友们拉去赏菊,心里却念念在兹,晚间醉酒,就没有回去,到了清晨忙忙回寺,却惊愕地发现隔壁静舍已人去屋空,小沙弥正在收拾,他只求下半片字幅,怅然许久,向知事僧打听,只说是卫公子,一大早坐车去了太白山麓。他忙吩咐小厮收拾行囊备车,突觉四周冷列如刀,不由打个寒噤,到了山麓下,却无踪迹,只得放弃。
三日后的清晨,未语站在太白山麓的山道间,唇间有着笑意。
够了,她感动地想,他给了她自由,为她遮天避雨,给了她想要的,有夫如此,妇复何求呢?
青色的石板路,枝叶扫得干干净净,路上没有行人,他要来了吗?
索性慢慢一路行去,满目清凉,松风如水,可以醉人。茂林修竹,静谧幽谷,清风徐来,满山青翠欲滴,听得梵音阵阵,在这山间悠扬回旋,余音空冷,仿佛有叶飞声,细细洗涤心头泥尘,天地诸物静息,感觉一片心安。
山间有亭翼然,盘踞于山腰,天池背负而立,修长而伟岸。
未语唇角绽放,迎着温暖的笑眼,伸出手,拥报她梦中思念的胸膛,“我回来了。”
是了,万古悠悠的片片白云,她的心清清楚楚地写在这个时空,她对他有很深很深的负欠时,终于在不知不觉中爱了。只要她的心是自由的,她又何许钻了牛角。
一次偶然的错身,终于是美丽的惊喜,不由泛起心的欢喜,她抬头望去,扶着他的手停留在腹部:“天池,孩子”
她笑靥如花,轻声俏语,仿佛刚从山水散步归来,他狂喜,指腹温柔滑动,迎着她的乌黑晶亮,这平生稀见,终于掬在手心了。
[正文:后记]
宣德二十一年的中秋后的某一夜,月黑雁飞高,很适合做点诡秘的事。
一条人影闪电般出了乾清宫,睡袋里的高青揉揉眼,听听正房内寂静无声,打个哈欠再睡,贵妃娘娘发明了这玩意儿,他睡得可惬意呢。
人影到了西内,眨眼不见了,万籁俱寂,仿佛一切都水过无痕。
良久,远处的天空中微露鱼白,那人影才又鬼魅似的出现,进了东内后,他放缓了脚步,心潮起伏,几分震惊几分不安几分忧虑几分喜悦,尽管他起先有所思,尽管他在两位师父那里有了很多缓冲,,这心中还是酸甜苦辣麻姜辛酥,什么都有。
乾清门的龙骑尉惊异地看见陛下从外面走进,穿着一身黑袍,面面相觑,一时都忘了行礼,原来陛下果是真命天子,神龙见首不见尾。
高青目瞪口呆地见嬴天池从阁外走入,“官……官……官家?!”
“朕散步去了,小声些。”他匆匆走过,拍了拍高青的肩头,“准备叫起。”
眼乌珠突出:“散步?”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很正常呀,“穿得黑黢黢的?散步?”
转过折枝屏风,绣帘低垂,雕龙御榻上,未语倚着一堆锦被睡得香甜,锦褥却盖得严实,几绺乌丝调皮地跑出来,堆在枕上,嬴天池蹑手蹑脚坐到床头,推开锦被,俯下身子轻吻她的幼滑的脸颊,他最爱闻未语酣睡时的沉香,未语嘤咛一声,却没有醒,已有五月身孕的她不若以前的警醒,嗜睡得厉害。
他凝视着她安宁的睡脸,脸上有晶莹的光泽。
上天厚赐他,一朵明慧秀雅的解语花。
事因由天放的密折起,他想按例在皇后册典上推恩皇后的先妣先考,遂令天放去探访,不料天放回奏元宁宋氏皆支吾以对,他也查不出贵妃出自哪一房,仔细套问,宋氏言说是听了长老扬言才知有此女,贵妃的出现很突兀。以天放之能尚查不出来龙去脉,嬴天池顿时吃了一惊,却想起许多的蛛丝马迹,她病中的呓语,她委婉的提示中古怪的言辞,他再次打开上林苑的秘道去见了闭关中的长老,宣德六年,他误打正撞进入秘道,由此改变了他的人生。
却原来一切都是他所料,怪不得她的口音甜糯,怪不得她会有玉貔貅,所有的一切都迎刃而解。
“榴莲,流连,留恋,是我留住了你吗?”
她穿越时空而来,留为的他,恋的也是他,他何其有幸,有这样性情、这样美丽的女子为伴侣,他怎能不将她捧在手心,掬在心里!
宣德二十二年,贵妃诞下一男婴,就是后来的圣德帝嬴景琛,取名一个“琛”却是有深意。
宣德二十三年的春天,举行了隆重的册后大典,宣德帝亲自祭天,告宗庙,大赦天下,后宫有自愿出者以宗室女待之,惟薛、林、邱三家不在赦令内。
皇后在以后的年月中和帝孕育了五子一女,宣德帝心中耿耿,一次终忍不住问他的爱后,他的爱后却奇怪说:“长老不是早就告诉你了,我给琛儿取名,你又奇%^书*(网!&*收集整理没反对。你不问,我也没觉得十分重要,也就不提了。”他哑然,哂笑,原来白担忧了几年,“哦,怪不得长老出关后,每次我想见他们,你总有状况,要不就坐在一旁虎视眈眈,新长老觐见,你不许我说话,原来存心不良。”
帝皇和皇后恩爱异常,他带她游览奇山秀水,几乎走遍了他的领域,却从没有踏足东北的琛江平原。
狗尾续貂:
1 苏州的宋明亮突然接到一张巨额汇单,照相馆接到一封匿名信,信上只有寥寥几句:“我很好,很幸福,叔叔勿念,钱款是侄婿所赠,不要寻找。”纸是上好的宣纸,用毛笔写就,分明是侄女未语的笔迹。
他还是试图寻觅,却不得所踪。
2 宣德二十二年春闱,于学智以榜眼金榜题名,赐曲江宴,此时宫中贵妃诞下麟儿,举国同庆。
宣德二十四年的一天,已是吏部员外郎的于学智前往太史署,查阅帝皇历年的劝农诏书,厢房中有一柜独独只放了一叠诏册,以杏黄绢盖之,奇而问之,答曰是当今皇后为女官时亲笔登录的诏旨。于学智早听闻皇后写有一笔好字,王公戚属与皇后交好者都有收藏,只无缘得见,恰逢其会,遂求一观。于是恭而敬之展开,果是温润妍雅,飞动流畅,随同连称好字,于学智却是轰然一声,其下是浑浑噩噩,同僚们以为他病了,就劝他回府,他允从。
到了家中书房,拿出那一片字幅,其实无须比较,在他脑中早已映存万遍,不过为了死心罢了。
他颓然跌坐,苦笑,他没有龙阳之癖,却是无望的恋念,从此就得放开手。
宫中传闻为大公主择婿,年轻有为相貌堂堂的于学智是热门的驸马人选,只有于学智明白他没有这个机会,况且他也没有此念,他很快娶了妻子,人们都觉惋惜。
于学智兢兢业业,并以诗文见长,于宣德二十五年为太子师傅,是太子的启蒙老师,一生刚正肃直,是宣德和圣德朝的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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