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缙云抽抽答答地把事说了,嬴天池听了,半天没有说话,高青和恒冲暗暗叫苦,这次的祸事大了,贵妃还有可能怀了龙种,却生死未卜,不可能再象上次那样,只抄了薛家了事,真的要血溅宫闱了。
这时有人带上紫衣和澄衣。紫衣扯下绢布粗粗扎了伤口,和澄衣披了一件外袍,跪下身子“奴婢死罪。”说着泣不成声。
“你下去后海中就有血渍吗?”嬴天池理智得令人战栗。
“没有,是奴婢慌不择路撞的,当时浪很大,一眨眼,就没了娘娘的身影。”
“她——她有了身孕吗?”他接着问,很冷静。
“奴婢不敢肯定,娘娘还没有明确回答就……”紫衣说不出坠海二字。
阁内一片静穆,良久,“缙云是吗?”嬴天池还是第一次正视女儿,叫女儿的名字,可惜缙云除了悲伤就是流泪,“你们两个”他指紫衣和澄衣,“你们两个扶大公主下去休息。”
待三人退下,嬴天池转向委顿在地的林玉真,低低地:“为什么?”
林玉真状若癫狂,她凄厉地笑:“为什么?官家,哈哈,您问得好啊,哈哈哈……,”泪水爬了满面,“您不知道一个女人夜夜孤灯,听着更鼓,数着寒星,真是凄苦难言,真不是人过的日子,我杀了她,我不怕死,六宫的人都要感谢我,是我给了她们一条生路。”
“生路?”嬴天池慢慢地,“你说得真不错。”众人心惊胆战,他的声音冰寒慑人,“好一条生路!”
林玉真脸色煞白,似乎这时才明白过来,眼前是冷酷的皇帝,嘴唇发青,哆嗦着:“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冲着我来。”犹自嘴硬。
嬴天池对着高青,“传旨,把嫔妃们送回上京,除了有子女者,其余人等一律送至慈恩观度为女道士,按制供奉,待朕回京后有所处分。”
阁内众人一片抽气,陛下竟然欲解散后宫,帝国制度,民间已婚女子可自请休离,王公贵族世家可自请度为女道士,以后还可还俗,寻求再次良缘,宫廷里是犯错或避祸的嫔妃,留个体面,自请住在慈恩观,但出家后是不可还俗的。
邱玲珑心寒胆裂,又不甘心,爬了几步,哀怜道:“官家,呜呜……臣妾没有犯错呀,臣妾不要做女道士,呜呜……”
“住嘴,”嬴天池冷笑,“你是不用做女道士。”邱玲珑止住哭声,“你有谋害之心,不过有人替你做了。邱氏废为庶人,送入宫人斜,严加管束,拖下去。”两名彪悍的龙骑尉挟住邱玲珑软瘫的身子,她哭喊着被架了出去。
林玉真恐惧万分,浑身颤抖。
“传旨,邱氏一门抄没家产,流放辽西为役,非大赦不得赎罪。林氏一门迁移三千里,抄没家产,连同坟茔地,只许以乞讨为生,终身为贱民,令地方官监守,如有逃漏。朕惟他是问。”
“不,不,不,不要,您不能下旨,求求您,不要啊!”林玉真挣动着被缚的双臂,眼泪鼻涕,声嘶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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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身为贱民,就是不能和普通平民通婚,士绅官宦若有娶为妻妾的,则同罪,贱民男女有秀美者往往沦为娼妓或嬖童,处境十分凄惨,和灭门的惩处,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生不如死啊!林玉真怎不五内俱焚,声泪俱下。
“林氏,”嬴天池一字一顿地,脸色狰狞,“戕害贵妃,伤及嫡子,废为庶人,处以彘刑。”
众人大吃一惊,林玉真哭喊声被生生劈断,欲咬舌自尽,嬴天池一弹手指,她下颚一僵,已是不得动弹。彘刑之残忍,连高青和恒冲都毛骨悚然,可追溯至一千多年前后宫的一种酷刑,砍去四肢,残耳、剜眼、割舌,后来的帝皇觉得太过残忍,有违圣德,下令禁止了。“官家(陛下)真的是疯狂了。”二人都在心中惊呼。
“你放心,朕会让你好好活着,不用听更鼓,不用数寒星,什么都不用做,你会活得很长很长。”嬴天池阴狠地,林玉真昏厥过去,龙骑尉拎小鸡似的带了下去,阁中只剩下三人和真的晕厥了的许屏柳。
恒冲欲言又止,高青拉住他摇头,官家的狂怒不是谁能说得进的,现在只能祈求上天,在林玉真被押回京师行刑前,贵妃娘娘能平安无事地回来,说不得还有一丝希望,不然,官家解散后宫,贵妃遇难,高青打个寒颤,官家将不会再有嫡子,断了帝嗣,就凭这款罪,是谁也救不了林玉真,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两人不约而同长叹一声,风高浪急,底下又是岩石如刀,贵妃娘娘平安归来?真是太渺茫了。
“你们也退下,高青去传旨。”
两人犹豫,还是顿首退出,高青顺手把软泥一堆的许屏柳提出,“立刻派人押许氏家族进京交由京畿卫严加看管。”好不容易醒来的许屏柳再次软成一团。
二人刚退至绿茵,就听见砰的一声沉闷,凉榻成了残骸飞出,散落在草坪上。
嬴天池站在栏边,闭上眼,他的未语,也许还有他的儿子,是他的错,他种下的因,是他纳了那些愚蠢的女人,给了她们伤害未语的机会;是他自以为是,以为周薛两家的教训足使她们收起恶毒的念头;他枉为天子,却不能周全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他的眼中有泪,潮水气势汹汹,撞击在山崖上,卷起惊天的波涛,风呼喇喇地割裂着他的心,那样娇弱的未语,怎抵挡得住这狂风巨浪。
“陛下。”是恒冲的声音,他一震,不由紧紧握住双拳。
“郑松传来消息,在七里外的海面上发现娘娘的半块花帔,水师营潜下海,近五里方圆海区内没有发现娘娘的踪迹,风浪很急,水手恐力有不逮,郑松推断娘娘应已被风浪卷走,不会在附近了。”
他松了一口气,汗涔涔地流下,这才发现他有多么恐惧,怕听到遗骸或尸首的字样。他疾步走下,“叫郑松他们继续搜索,水师营休息待命,调京师水师营,令他们沿江而下仔细搜索,沿江船工都要问询。”
“是。”恒冲领命而去。
“高青,立即发诏书,令锦衣卫执行,林氏送天牢执刑,记住要留她一条命。”
高青叹气,出动缇骑,那是十恶不赦的罪犯,林家算是完了,邱家也只是苟延残喘,林玉真的愚勇蠢动,给两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官家,能不能暂缓林氏的彘刑,为贵妃娘娘祈福。”高青小心翼翼地。
嬴天池何尝不知彘刑的残忍,只是怒火熊熊,他压了压,“好吧,明日令水师营在近海搜索,若是……,朕一刻也饶她不得。”
明日风平,若是真的在海里寻到贵妃,那贵妃必是……,高青都不敢想象,心里一阵悲恸,您一定要保佑啊,老天爷!
嬴天池回头望着兀立的听涛阁,想起今早未语撑着眼皮说,今日要观渤海潮,慵懒爱娇的样子,惹得他迟迟不肯离开,如今却是空余楼阁,杳无人影了,他抑止着心中的剧痛:“封了听涛阁。”
高青陪侍着嬴天池,官家伟岸的身姿还是笔直,只是唇角紧抿,煞气在他的眼中凝聚,官家好不容易才赢得娘娘的芳心,好不容易琴瑟和美,他们才有几日的晴空万里,而如今……,娘娘的温柔,娘娘的体贴下意,从无拿他当个奴才看待,十分的尊重,不像有的主子嘴里脸上笑着,心中却极度鄙夷,这宫里头宫女太监侍卫有谁不敬着她,爱戴她,她的例银多半帮了下人的难关,锦衣美食多有赏赐。娘娘对那些嫔妃们都和和气气,有时比对官家的态度还要好上一些,从没有恃宠而骄,严词厉色,官家赏赐的珍品翡翠笔筒,价值连城,一次和充容带二皇子来请安,二皇子眼有羡慕,娘娘马上令紫衣装了送给二皇子,这么善良的人,竟有人下此毒手。
“你哭什么?”
高青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泪水竟流了下来,他拭着眼角,“娘娘那样的人,仁慈可亲,奴才想海神爷会保佑她的。”
主仆相对,一时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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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海神爷真的庇佑未语,往下坠落时她脑子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用手护住腹部,没入海中,侥幸底下是一片松软的海泥,她蛙动双腿,刚欲浮出,一波巨浪迎头打来,波浪翻卷,她屏住呼吸,使身体顺着波浪的方向送了出去,她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由衷地感谢学校,游泳是达标项目,不合格者就没有高考的资格,所以她学会了游泳这个奢侈的运动项目,她的天赋还让教练惊艳,直呼可惜了。
可是她的体力在渐渐失去,又一阵波浪袭来,她勉力抱住腹部,放弃了划水,有人吗?她的唇翕动着,一口咸咸的海水灌入,真的和这个孩子无缘吗?这是她最后的意识。
船轻轻地晃动,未语的眼睫轻轻颤抖。
“她醒了。”耳边传来婉转的女声,略带惊喜,“那当然,看看是谁呀,我是神医耶!”另一个女声,活泼而骄傲。
未语困难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床的不远处一位秀雅的素衣少妇坐在绣墩上,身后站着一英俊不羁的高大男子,一个翠衣少妇则坐在床尾,见她醒了,咦了一声“你们长得有些象诶。”说着执起她的右手搭脉,未语下意识手往回缩,却挣脱不开。
那素衣少妇站了起来,安抚地笑:“您不用紧张,她是我的弟媳,人顽皮些,医术十分了得,是神医弟子呢。”未语慌乱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事吧?”她反手抓住那翠衣女子的手乞求地问。
那翠衣女子笑了起来,右颊有一酒窝旋起,十分俏丽,她扶未语坐起,让她靠在软垫上,“放心,放心,有我在,保你无事,小宝宝安然无恙还在你的肚皮里。”
未语长出了一口气,“谢天谢地,谢谢,谢谢您们。”
这时舱门一开,两名丫鬟走了进来,一个捧着一叠衣物放在圆桌上,另一个捧着玉盘,盘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清粥,翠衣女子接过,吹了吹热气,“你在海里浸了海水,亏你之前身子有所调理,又有我这个神医在,才保住娃娃,这下就要好好养身子,这粥我让他们加了安胎的药,你先喝了,小娃娃可经不得饿喔。”把碗递到未语的手中。
未语直觉他们不是什么丑恶之辈,果然有些饿了,拿起银勺一口一口地吃了。
室内一时无语,三人都含笑看她吃粥。
未语有些不好意思,放下空碗,丫鬟接过退出。未语这才开口:“真是失礼了,小女子宋未语多谢三位救命之恩,救我及腹中孩儿两条性命,未语不知该如何报答三位恩人?”那男子一直在,未语就不便下床,只能坐起身子福了一福。
“歇,别恩人恩人的,你和我嫂嫂果然有些像,连说话都一个调调。”那翠衣女子指了指素衣少妇,那男子软瞪了她一眼,拱手道:“宋夫人,在下商清浪,内人罗遇锦,这位是家弟媳玉秋水,她是医生,夫人只管安心就是,我们现在避风塘内商家的主船上。”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商家,西北水灾正是他们首先发起民间救灾的,未语敬佩地:“久仰大名了,商家为国家做了许多有益的事,老百姓正在传颂呢。”
商清浪一挑眉,言简意赅地说了情形,他并没有追问未语坠海的原因,只说半个时辰前他的手下发现了她,这才救她上船,请了自己的夫人和弟媳看顾,他指着圆桌上的衣物:“这些都是夫人之物,夫人有何需要,尽可对内人说一声。”
其实当时是他的船队刚进入避风塘,主船的守望哨发现海上似有人漂浮,他立即令人救起,却是一位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