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接下了同群牧使的任命之后,韩冈不是急着上任,而是派人去襄州接家眷,又派人去开封府找房子。就跟宰执和三司使这样的高官一样,群牧使也有固定的宅邸,任职之后就可以搬进去,而同群牧使只能可怜的去租房子。
官员上任一般都有期限限制,需要在时限内就任。对于身在京城的韩冈来说,他十五天内到任就可以了。既然天子赵顼安排了这个职位,要他不要做事,自然就赶在最后一天去衙署——在需要体察上情的时候,韩冈一向会变得很知情识趣。
在城南驿住了两天,开封府那里批了一间带着七八亩后花园的宅子来,说是太祖一脉由秦康惠王的三子高平侯传下的宅邸。因为王安石改定宗室法,出了五服的宗室不再享受官职爵禄,这件宅子就被开封府找借口给收回了。空了一年,正好安排给王安石的女婿住,比起旧时韩冈担任判军器监时的三进宅子要大得多。
房子很旧,又是空关了一年,草木丛生,灰尘边地,不仅仅要打扫起来,许多地方还要修理。按照惯例,开封府安排了二十四名兵卒,来府上听候使唤。韩冈就让他们先将主屋打扫出来,自己好住进来。
房子有了,韩冈接下来忙的倒还不仅仅是自己的事。闭门谢客的章惇那里,韩冈让人稍了封信,说了些安慰的话,尽一份心意。接着韩冈没去见他的顶头上司吕公著,而是去登门拜访王珪,他有事要求当今首相帮忙。
以韩冈如今的声望地位,纵然是礼绝百僚的王珪也不能慢待,很快就将韩冈迎进了会见亲友的花厅中。
听了韩冈的来意,王珪问道:“这个吴衍就是当年举荐玉昆你的人吧?”
“正是。韩冈为布衣时,是三人同荐,王资政、张团练,接下来就是吴通判,当时他正在雄武军节度判官任上。”
韩冈拜访王珪,正是为了当年帮了他大忙的吴衍。
吴衍算是很落魄了。如果当年他没有站错队,没有疏远王韶,能辅佐王韶攻取河湟,光是那一份军功,如今好歹一个上州知州。
加上王韶之后升任枢密副使,作为王韶的旧班底,不论是在熙河路任官,还是跟着王韶入京,甚至只需凭借参加过西北战事的资本,就能在官场中飞黄腾达——天子有开疆拓土之心,拥有军事才能和经验的文官,永远都比普通文官升得更快。
但吴衍做错了选择题,应该属于他的机会给了别人。韩冈姑且不提,就是当年听从他指派的王舜臣,只是一介兵卒的赵隆、李信,乃至仅为一衙内的王厚,如今都是高官显宦,镇守一方。
而吴衍,近十年过去了,他现如今还仅仅是个下州通判,想要再往上升,得一年年的熬着时间,这叫磨勘。
这才是底层官员的现状。选人转官很难,而京官升朝官也不是那么容易。金字塔状的官场构成,每向上一步,几乎都要经过一场不见血却同样惨烈的厮杀,要与无数同列相竞争。如果没有一个底蕴深厚的靠山,想多走一步都不可能。以吴衍的情况,他这辈子做到知军就到顶了。
不过韩冈对吴衍旧年的帮助感激甚深。若非有他指派了王舜臣护送,韩冈极有可能躲不过陈举接踵而来的攻击。
之前吴衍远在淮左任官,韩冈无从相助。正好吴衍如今上京,虽然他本人太重脸面没有登门,但韩冈从城南驿那里听说之后,在情在理也得帮他一把。
“玉昆当真是念旧情。”王珪笑赞了一句,接着就爽快给了韩冈一个肯定的答复,“厚生司中光是一个判官的确不够。”
“多谢相公。”韩冈起身拱手行礼,他是真心感谢王珪。
“如今天子有心振作,朝中要仰仗玉昆你的地方还很多。”
王珪是三旨相公,对天子来说,这样听话明事理的宰相的确很好使用,但到了面临危局和战乱的时候,能力就要考虑在前面了。
天子有意对西夏开战,王珪必须主动参与其中,掌握足够的资源,否则天子肯定是要在开战前换上一名到两名更为合适的宰相。
从熙宁三年开始,王珪就进入了政事堂,九年宰执,这个时间长得令人惊叹,但也代表着天子随时有将他换掉的可能——能做满十年宰辅,在立国以来的一百多年里,屈指可数。
王珪需要表现出自己的能力,取得让人信服的功绩,不仅是为了将眼下首相的位置坐稳。而且更是为了准备在离开相位后,能够更顺利的卷土重来。
韩冈和王珪都是明白人,互相皆有所求,坐在一起,反而不用云山雾绕的兜圈子了。
“天子欲用兵于西夏,以如今大宋军力,当能轻易取之。但辽国动向不明,一旦开战,河北、河东或会变生肘腋。玉昆可有以教我?”
“料敌从宽,要用兵西夏,必须得将辽国一起算进来。纵然辽国一时不敢南侵,但在河北边境上囤积二三十万大军,不是不可能,甚至可以说是肯定会这么做。”
“所以要修轨道?”
韩冈点头:“河北军力主要在三关布防,大名府和开德府【澶州】也有重兵。不过几处兵力分散,辽军一旦南下,避实就虚,当为其各个击破。不过一旦有了贯通河北南北的轨道,大名府和开德府乃至京城,都可以轻易遣兵支援。若河北能以更胜辽人的速度在三关聚集起大军,想必辽主和魏王也得重新考虑一下火中取栗的后果。”
王珪想要的是胜利,不是辽国入侵后的替罪羊,轨道的好处显而易见:“这修路的人选,还得玉昆你来推荐。”
“李诫在营造之事上是奇才,下面的一干工匠也都听他的吩咐,相公可以将实务交予他来处理,另外遣人居上统管便是。”韩冈停了一下,“不过有件事,韩冈当先禀于相公。七百里和六十里完全是两回事。铁、木、石子这些建材要及时运到。七百里河北轨道的勘察、营造、转运、修理,更是前所未有的难题,一点意外,很可能要用上比预计的时间更长的工期。”
王珪咋舌:“要不是玉昆新授群牧司,要我就将你绑到河北去了。”
韩冈发现王珪有个好处,他能放下宰相的架子,该开玩笑就开玩笑,该恭维就恭维。当然,这也是韩冈的身份地位到了。
尽管王珪礼绝百僚,但韩冈已经差之不远,怎么说他都已是金字塔上最顶端的一群人中的一员。见面时都要给份脸面。
韩冈已是实打实的重臣。
第45章 仁声已逐春风至(上)
敲定了吴衍之事,韩冈从王珪府上告辞出来,没有回府,而是往开封府衙没发生
他打算趁机见苏颂一面,只为他给自己挑了一件好宅子,韩冈就得好生的感谢他。
只是苏颂现在是因为陈世儒弑母案而焦头烂额,而且这件案子还牵连到吕公著的身上,又有蔡确搅浑水。
“难啊。”苏颂摇头叹息,整个人仿佛老了许多。
精巧的家宴,设在开封府的后园中,权知开封府一边给韩冈倒酒,一边大煞风景的说着案情。
“陈世儒当真弑母了?”韩冈还是不敢相信外面的传言,“应该是李氏杀姑吧?”
弑母,千年之后,都是稳稳的死罪。而眼下更是被父母告了不孝,依律可以将儿子论以死罪的大宋!以孝治天下,将三纲五常视为维护社会稳定的铁律的时代。弑母可是十恶不赦的重罪,跟造反一个等级的。相对而言,造反还能博得一些人的同情,而弑母就只有鄙视和厌憎。反倒是媳妇杀婆婆还好说些。
“本来我也是不信的。”苏颂摇着头,向韩冈介绍着案情。
陈世儒是仁宗朝的宰相陈执中的独子,案发前以国子博士的本官,在江南的太湖县做知县。他的妻子,被家仆首告唆使婢女用铁钉锥杀陈世儒之母张氏的李氏,是李中师的女儿。而李中师之妻吕氏则是吕夷简的孙女,吕公著的侄女,李氏自然也就是吕公著外侄孙女。
陈世儒在太湖县任官,而他的妻子李氏,跟绝大多数官宦人家一样,留在京城的家中侍奉舅姑——陈执中早已不在人世,李氏侍奉的是陈世儒的生母张氏,也就是本案的被害人。
被杀的张氏,是陈执中的宠妾,性格暴虐,几十年前在京中很有些名气。使人杖死十三岁的婢女迎儿是她,逼死另外两名婢女的也是她。一个月死了三人,当初这件事闹得很大,御史台接连上书,陈执中也被罢去相位。
而在陈执中死后,仁宗亲自安排张氏入寺庙中修行,直到陈世儒成人,方从庙中迎回。不过没多久她就死了,陈家报的是病死,然后陈世儒丁忧回京。但案发后,经过检查,张氏是被人谋杀。先下毒,后用铁钉锥入心口。
“那出首的仆人,说李氏吩咐下来‘博士一日持丧,当厚饷汝辈’。听起来倒像是唆使,但奴仆欺主的事太多,这话一开始我是不信。张氏待仆婢刻薄寡恩,又有昔年旧事,死于仆婢之手更对得上。但之后审问陈家家人,却发现整件事的确都跟李氏有关。陈家上下的仆婢,都收了赏赐封口,而出首告官的这一位,只是因为赏赐分配不均之故,才忿而站出来自首。”
“原来如此。……这还真让人想不到,吕家怎么出了这么蠢的女儿。”
“她是李家的。”苏颂更正道。
“李中师手段也挺厉害,当年逼得韩国公【富弼】全家缴免行钱。”
“再厉害也是教女无方,而且这件案子不仅仅是李氏,陈世儒也脱不了罪名。”
“应该不可能吧?”韩冈不信,苏颂前面都已经明示他有证据,但从情理上推断,总觉得有几分让人疑惑。
李氏唆使婢女杀姑,有人证,有物证,口供虽然没有,但迟早能审出来。只是陈世儒他被牵扯进来就有些奇怪了。
“陈世儒没必要为了回京而弑母,想回京直接报病请辞就可以了,有的是人等他的位置。而李氏想要让丈夫回京,就没有别的理由,除非能说服陈世儒,否则就只有让他丁忧才可以。”
苏颂微微一笑,笑容还是脱不了苦涩:“那依玉昆你的想法,这个案子的真相该是什么样的?”
“应该有人要将水搅浑,闹到现在,外界对这件案子的称呼已经不是李氏杀姑案,而是陈世儒弑母案。但不管是李氏杀姑案,还是陈世儒弑母案,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只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在韩冈想来,这多半是想通过这件案子将吕公著给拉下来。而吕家也的确派了人来找苏颂关说,且吕家对大理寺很有影响力,几次出手干扰苏颂的审案。不过这件事已经给爆出来了,让吕公著好不狼狈。
此外韩冈还听到一种说法,御史中丞蔡确之父蔡黄裳,在陈执中离开相位,至陈州担任知州的时候,曾经因为一次疏忽犯了错,被陈执中逼得上表辞官。当时蔡确尚未成人,家里的顶梁柱没了收入,一家老小衣食无着,只能流寓陈州。几十年的恨意积攒下来。如今是蔡确在报复。
“真是一汪浑水。”韩冈感慨着,苏颂摊到这件案子运气真的是糟透了。身为权知开封府,想脱身都难,“不过怎么看,陈世儒都不会跟这一桩案子扯上关系。”
苏颂摇摇头:“虽然情理之中的确是这样么错。但玉昆你恐怕想不到,此案当真是与陈世儒有关,从审出来的口供来看,至少他是知情的。”
韩冈脸色变了,知道妻子唆使仆人杀母而不阻止,其实就是弑母,没有别的解释。
这件逆人伦的大案,如果出在地方上,当地的知县少不了会因为教化无功要被迫辞官,知州也得受到责罚,现在还是两位宰相的后人做出来的,谁碰了谁都会觉得棘手,已经不仅仅局限于案子本身的问题了。
“那这件案子还有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