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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言外之意哪里还有人听不明白,也就是明说尔等已是阶下之囚,就别再多动什么心思,从今以后,交趾一地已经与李家毫无瓜葛了。
章惇冷笑着,都这时候了,还会给交趾留下一点翻身的余地。更不多话,他直接让人将倚兰、乾德以及宫人内侍安排了上了车,先送到官军已经完全控制的城东安置,择日送上京城。
转过头来,章惇问着打头的那名官员:“尔乃何人,在交趾朝中担任何值?”
“他是宗亶!”何缮叫道。
章惇、韩冈闻言,神色登时为之一变,就见那人低头行礼:“在下宗亶,拜见两位相公。”
‘都这时候了,还心存侥幸?’
不过这时候也不急着处置他,章惇指着一众交趾降臣,“全都押送东城去,回邕州后再行审问!”
交趾朝臣一个个都押走了,驻守皇城内的两千多官兵也放下刀枪走了出来,李常杰一死,没有了一个主心骨,想反抗都没那个胆子。
空荡荡的交趾皇城已经被宋军所占据,立于又一座紫宸殿中,韩冈问着章惇:“子厚兄,这座内城中的财物该如何处置?”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章惇很干脆的说着,“不过内城库中的禁物全都要收拾起来,有些悖逆之物,可不能流出去到私人手上。”
有了主帅的首肯,官军对交趾王都核心区域的洗劫也开始了。有组织的清洗,比起盲动水平的抢劫,效率要高上百倍。杀人放火的事,都是军队惯做的。
交趾一国肯定是穷的,大半百姓都是连一件好一点的衣服都没有,但轮到王公贵族倒是不穷,相反还挺富裕。另外虔信浮屠的交趾人,他们建立的寺庙也是一个比一个富裕,加之许多人都逃到了寺庙中,使得寺庙比起豪门大户还要有钱许多。
只是宋人也多信佛,官军杀到庙门前,便不知该怎么做了
“逃进文庙倒是可以饶那么几个,逃进佛寺算什么?”韩冈可是半点不在乎,“不过不得在寺庙中杀生,将人赶出来再说。至于财物,佛门弟子有戒律在,不会在意身外之物。”
也有幕僚劝过章惇,但章惇反问道,“交趾虽小,亦是万乘之国。以万人破万乘,这番辛苦如果不是贪求之后的回报,又有谁会如此卖命?”
就这样,交趾王都被洗劫一空。而与此同时,章惇和韩冈则商议着该如何处理交趾国的后事。
“升龙府是不能留的。富良江江口有镇名海门。与升龙府一样,亦曾为旧唐安南都护府及行交州治所。”韩冈对此早有腹案,“若皇宋重设交州,当于此地立城。”
第22章 汉唐旧疆终克复(上)
【不好意思,迟了点】
韩冈的计划,章惇全程参与,他不必韩冈多加解释,但李宪、燕达对此并不了解,需要加以详细说明。
‘不。’韩冈看看李宪,他应该知道一点,毕竟整套计划虽然没有全数向天子汇报过,细节更是隐藏了许多,不过在韩冈,以及章惇上报的奏折中,其实也零零碎碎的说了许多。
要不然,安南经略招讨司在交趾一番行事,朝廷早就派人来阻止了,如何会到现在都是视而不见?赵顼遣人送来的密旨,也是说要以交州长治久安为目的,至于仁义道德什么的,暂时可以放在一边,等交趾人死光了再开始谈也来得及。
有了天子的支持,并不是说可以高枕无忧,毕竟有当年种谔收复绥德,拿着密旨行事,还是给枢密院给贬到了随州三四年的旧事。
不过章惇、韩冈都是文臣,只要政事堂那边不出问题,枢密院的话可以当做放屁都可以,顾着眼下就行。
眼下,就需要李宪、燕达的支持。而李宪则秉持了天子的旨意,必然不会加以反对。只要能向他说明清楚便可以。
“将交州的治所放在海门?”
李宪知道,现在放任溪洞蛮部在交州恣意妄为,大肆劫掠甚至杀戮,并不是要将好不容易才打下来的交州土地全都丢给这些蛮人。而是如同邕州的例子,设立诸多羁縻州,但朝廷在交趾必须得保留一块核心土地,以维系朝廷对交趾的控制。
而这些日子李宪跟章惇、韩冈共事,大体想法也是知道了少许,他们是希望能通过潜移默化,用三五十年时间,逐渐加强对交州的控制,进而将这块土地吞并下来,处置掉已经与中国离心离德的交趾人,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这一方略的本源,就是熙河路。没有熙河路这些年来的成功经验,天子不会答应得如此爽快。
只是在江口的海门镇设立交州治所,岂不是说,日后朝廷要派官来治理交州,全都要走海路?
“因为走海路不用担心路上有阻。就算日后交州之中有人反叛,朝廷通过海路可以直接支援海门。若是当年党项李继迁【元昊祖父】反,割据银夏,围困灵州,朝廷无从援救,只能坐视李继迁盘踞兴灵。如果在升龙府设立治所,日后交人做反,朝廷就还要再劳师远征,从邕州一路打过来。岂有在海门的方便?”
章惇紧接着韩冈解释:“旧唐的安南都护府,就是在升龙府,当时就叫做交州城,但之后交人反乱,交州城陷落,而海门镇一直保持在中国手中,进而成为交州……啊,应该是叫行交州。”这个行,就是临时的意思。
“但海上风波险恶,日后都要是坐船上任,未免会有所损伤。”
燕达已经吃够了水上行军的苦头,在江湖上坐船,都差点会要人命,到了望不见陆地的沧海之上,纵使天下闻名的勇将,也是想想就感到不寒而栗。所以他很奇怪,韩冈也是关西出身,怎么就不见他怕水呢?
“走陆路难道就没有损伤?从钦州往海门走,贴着海岸走,也就两三日的水程。何况海上可没有这么多的蛇虫!”
章惇是福建浦城人,他对海路的认识当然远在燕达之上。章家是望族,有好几房做着海上贸易,赚的钱也不在少数。
“另外,就是在海门设立治所,开辟港口,甚至设立市舶司,朝廷、蛮部,还有商人都有利可图。不惧日后朝廷中有人因为‘徒耗钱粮’,而提议放弃交州。”韩冈微笑着说道。
燕达和李宪闻言都是神色一动,他们当然知道朝野内外有许多人都是反对开疆拓土,认为边疆之地得来无用,反而‘徒耗钱粮’。
既如关西的一些战略要地,就是因为支出多过收取的税赋,比如当年的绥德城、如今的罗兀城,都有人反对,上书要求朝廷放弃、甚至赐还给西夏——如今盘踞在西京的那些元老们,多有这样的想法。
两人都是在攻打交趾上出了死力,如今交趾克复,日后这份功劳就是他们在朝堂上的资本,但如果交州被放弃,所谓的资本也就变成了被攻击的弱点。即是两人再豁达,也是难以忍受的。
听到韩冈说起能让朝廷在交州有利可图——商人、蛮部什么的,他们并不在乎——两人一下都变得聚精会神起来,身子前倾,专心致志的聆听韩冈接下来要说的话语。
韩冈看见自己的话,终于吸引了两人的心神完全投入了进来,微微一笑:“想必逢辰、都知,这些天也都看到了,交趾的土地有多肥沃,一年两熟、三熟都是不在话下,更不需要精心料理。尤其是富良江两岸的平原,一旦开垦出来,就是几十万顷的良田,一年产粮足足能有千万石。而富良江上游的山中,巨木无数、出产丰富,都是北方急缺的商货。
可是要向将这些土产运出来,必须借助海路,陆路绝不可能。交州北方的那一片山地也都看到了,那样的山势,那样的道路,木材、粮食,这些货物如何能运出来?”
“粮食……只要有这一条就够了。”燕达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过谁来开垦,靠着蛮部可不保险。”
“难道不能让他们来?”韩冈笑得眼睛眯起,看着阳光灿烂,但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语却是阴森无情,“将交趾人全都送给他们使唤,并不是让他们自此无所事事,都是要有所指派的。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朝廷都会有所安排,可不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要他们为朝廷种粮。旧年交趾人依仗土地肥沃,不事稼樯,都是漫种漫收,种到能填饱肚子就不再费力。而现在他们有溪洞蛮部盯着,还能再偷懒耍滑?”
章惇接口道:“交趾人的脚趾都被废了,除了耕地,也没别的事能做,蛮部当然不会白白养着一群吃白食的人,肯定会让他们做牛做马!交趾人拿着汉儿为奴为婢,这一次要让他们偿还一辈子,一代接着一代,永世不能翻身。”
章惇话声一停,韩冈便继续道:“这么多人力,这么多土地,日后就是大宋的粮仓。以大宋官军的声威,没有哪家蛮部敢于不顺服,凭海门一城,控制住整个交州也是轻而易举。且只要有利可图,商人必然会云集交州,海门镇并不需要朝廷驱动移民,也会自动吸引汉儿来此屯垦,时日一长,有了一两万户人口,交趾还能姓李而不姓赵吗?所以能说三五十年后,交州必将属于中国,这并不是胡乱臆测。”
李宪和燕达都陷入了沉思,章惇、韩冈两人的计划,看似狠辣,却是在考虑着几十年后的事,这份眼光、这份见识,能在这个年纪坐上这个位置,果然不是幸至,日后出入两府,也是情理中事。
而李宪久在宫中,这两年也多次前往熙河路,对于熙河路的经济发展,比起在秦凤任职的燕达更为熟悉。韩冈和章惇的计划,都是以熙河路为本,出谋划策的当是韩冈,而不是章惇。
这些年的熙河路,哪一家蕃部不是靠着贸易,赚到了过去想也不敢想的财富?几十万贯都算不上富了,几个大族的族长少说都是上百万贯身家。青唐部的包顺——改名前叫做俞龙珂的——能在蹴鞠联赛上一掷千金,还不是靠了茶马贸易、盐业以及棉花、油菜种植,进而暴富起来?
如韩家、王家、高家,当初占据的不要钱的荒地,如今地价都接近了秦州的平均水平,光是土地,就值十万贯以上。加上土地的出产,还有作坊、商行,那可是一个个都富得流油。要不是有太后家参与其中,加上王韶、韩冈的身份,这块肥肉不知会有多少人想来咬上一口。
有了特产、也富庶起来的熙河路,就像一块吸引蚂蚁的蜜糖,如同滚雪球一般,每年都能有数千人怀着一载暴富的心思,来这片梦想与传说中的土地。
如果交州能与熙河路一样,有了特产,有了财富,必然会有人不顾性命来此博一个富贵。这是人之常情,并不需要朝廷严加指派。
李宪心头火热起来,如果交州能发展起来,成为皇宋不会放弃的土地,收复汉唐旧疆的功劳也自然不会失落,日后他在宫中的地位,也不会一直被王中正那个运气十足却没有什么能耐的同伴,压着一头去。
“那我们要怎么做?”燕达沉声问着。
“只要盯着蛮部,让他们不要偷懒耍滑就行了。”韩冈笑着说道。
燕达有些疑惑的看着章惇,韩冈的话说得有些不明不白。
“先把升龙府毁掉,拆掉城墙,烧掉屋舍,迁走人口,在海门建立起新城。”章惇冷然说着,这是他和韩冈的计划第一步,“除了海门以外,交趾不需要别的城市!”
第22章 汉唐旧疆终克复(中)
四人敲定了毁弃升龙府的计划,接下来的具体的实施方案,那就是行营参军们的工作了。
燕达、李宪告辞离开,章惇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膊,对韩冈笑道:“接下来的事,我们也就能轻松一点了。”
“子厚兄,